第76章 涼麪(下)
院門吱呀地開了。龔氏停了手裡的活,站起來朝外瞧了眼:“是婆婆回來了。你在這坐吧!我去接。”
龔氏急慌慌地出去接了袁母手中的菜籃。不過是買了些蔬菜,淺淺地一籃子。
“今天吃茄子?”龔氏瞧了籃子裡的茄子問道袁母。
袁母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道:“這是你六嬸給的。你待會切了放在外面做茄幹。”
龔氏雖然嫁進來幾年,卻跟袁母吃菜的味兒總是對不上。新鮮的菜不趁早吃,反而喜歡曬乾。自己家種的豆角吃不完曬了到也沒話說,可是這茄子……
想想,茄子曬乾再拌上袁母自己曬的醬,龔氏便覺得有些難以下嚥。她訕笑道:“我還以爲今天就吃呢!”
袁母揉揉膝蓋,對龔氏不知節儉有些不快:“我若不買菜,吃這個倒罷。怎麼還不知道過日子?林兒當差拿的錢容易麼?”
龔氏見袁母這麼說,面上微微一僵,隨即笑道:“是媳婦思量不全。婆婆的膝蓋又不舒服了?”
“看樣子邊上下雨了。總算是不那麼熱了。”袁母放下扇子,接過龔氏遞來的茶水喝了口。這雨也不下到她們這裡來,害得她膝蓋白疼一回。
“是。”
袁母哦了聲,接下來的言談顯得親切了很多,還問了瑞雪以前是在那過的,又問了她喜歡吃什麼:“我們這做菜的味兒可習慣?吃不慣就說,想吃什麼也同我說,不要客氣,既然到了我家就是緣份。等會兒,你二嫂子去送布,回頭扯一塊給你做衣裳穿。”
袁母卻道:“這是你弄的?”
“沒事的。我一個人不知道做什麼。”
“說什麼呢?好高興!”
龔氏將扇子遞給了袁母,急急地朝自己屋子走去。還剩一截,一會就能完。若是今日不送去,到時候又要被扣錢了。
龔氏真的有些急了。方纔急着接袁母,梭子沒插好就急急地跑了出來,結果漏了幾根線沒織,她又退了回去從織,浪費了不少時候。若是晚送過去,白白叫人扣幾十文錢這就不值了。
袁彬被自家母親說的微微一笑,他迅速吃完麪,同瑞雪道:“你昨日同我說的那幾家藥鋪我已經去說了。都說如果有人來找,就來同我說。你也別太急了。”
袁母見兒子回來就吃了口東西,連坐都沒坐一會兒,就急着往外趕,有些心疼,跟着後面不住的囑咐:“走慢些,才吃了東西,肚子會不舒服。晚上早些下值。”
袁彬本同袁母打招呼,看見瑞雪含笑衝她點點頭。
“歇兩天便好了。”袁母搖着扇子道:“我聽彬兒說,你來南京是找什麼人,找着了麼?”
瑞雪見袁母說話親暱了許多,只覺得怪怪的,怎麼突然間又變得很親近了?她想了想自己方纔說的話,好像沒說什麼啊!怎麼會突然變了?
瑞雪很快放棄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心裡盤算得是另外一件事,她試探地問道:“大娘。待會嫂子去外頭送布,我可不可以跟着一起去?”
袁母也沒應,只是問道:“你大伯回來了麼?”
袁母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房裡還有兩匹紗,你今日也一起送去好了。”
院門再次被推開,袁彬笑着從外面走了進來。當值一夜,他依舊是神采奕奕,同早上疲倦不堪的袁森有着天壤之別。
“真的?”聽到袁彬這麼說,瑞雪真的高興起來,“袁大人你有問過他們十二年前的冬天,給個嬰兒瞧病,還給那個孩子的爹一碗麪吃麼?”
“你就是在這生的麼?彬兒說,你生下來就得了重病,是這裡的郎中治的?”
龔氏笑着道:“知道。”
袁彬在井邊洗了臉:“還有事。我吃了東西還要出去。”
瑞雪嘆了口氣,搖搖頭:“沒。我也不曉得爹帶我來南京到底是要找誰,只能自己慢慢找。”
袁母很好說話,她笑着道:“要去就去,跟我說做什麼。等哪天有空,叫你嫂子帶你去逛逛。”
“我有幫爹做過。面下了,拿涼水淘一下。”
袁彬看着瑞雪:“你有同我說是冬天麼?”
“還沒呢!”
龔氏接過扇子,在一幫打扇,笑着道:“是。明日就媳婦去買菜好了。”她嫁到這裡來,買菜全部是袁母一人辦,總不放錢在她手裡,唯恐她把袁林的俸祿都花了。
瑞雪被她這麼一誇有些不好意思了,手放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只能尷尬地低了頭。
她微微失神,在袁母的目光下,這種失神不過是一會的工夫,很快她便又恢復過來:“我爹長得……”瑞雪簡單地說了下王九指的相貌,特地道,“我爹右手缺了個食指,所以大家都叫他王九指。還有,爹說過,我的名字就是那個給我瞧病的老先生給起的。爹說,因爲當時正好下雪了。那位老先生就爲我起了這個名。”
瑞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快去洗把臉。你怎麼比森兒晚那麼久纔回來?再過會兒,都可以吃午飯了。”袁母顯然很喜歡袁彬,同袁彬說話的口氣中都透露着無比親暱。不像她同龔氏說話帶着淡淡的疏離。
見是瑞雪端吃的出來,袁彬有些意外,他趕緊站起身接過。
“就算是廚子的閨女,這麼小就能這麼能幹,也不是常有的。”
“我前幾日送去的都三百多文,哪裡會降那麼許多,若是這樣,咱們就賺不着多少錢了。”龔氏算了算錢數,搖搖頭。
“我知道了。等我忙了事,再去一趟。”袁彬吃了杯茶,抹嘴站起來,“娘,我走了。晚上纔回來吃飯。”
袁彬吃了口面,讚道好吃,又同袁母說:“我昨日不是同娘說過,她爹是個廚子麼。”
“平日裡沒走過這麼多的路吧!”
袁彬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原來是這樣。”
瑞雪點頭算是應了。
龔氏二話不說解了圍裙,不顧袁母奇異地目光匆匆地走進自己的屋子,加快速度。
龔氏再次跑了出來,對袁彬道了萬福:“大伯回來的,我這就去下面,您在這坐會兒吧!”
瑞雪雙手撐着石桌站了起來,雙腿的難受還是讓她的身形略顯不穩,她笑着道:“袁大人。”
袁母笑着拉着她的手,仔細地打量着她:“現在的女孩越來越能幹了!你這麼小的年紀就會做這麼多的事。”
袁母將手中的扇子遞給了袁彬:“吃飯了麼?”
袁母見龔氏進屋,示意瑞雪坐下,她見瑞雪坐下來有些遲緩:“怎麼了?腿痠?”
“是啊!中秋就快到了!”袁母突然擡起頭問道,“我方纔在路上聽人說棉布如今一匹只有兩百多文,可是真的?”
“你……你行麼?”
袁母瞧了瞧院門,有些擔心地道:“怎麼這個時候都不回來?”
袁母點頭道:“不過是餬口的手藝。你是客,不要總是幫着做事。”
下面,放到涼水中冷卻,再控幹水份,放入佐料。
沒有麼?自己忘說了麼?瑞雪有些懊惱地拍着自己的腦袋,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
“別急。我再去說聲就是了。你把你爹長什麼模樣也同我說說。這回可要好好想想,可別再有什麼忘記了!”袁彬半認真半開玩笑地道,眼中有絲父親看自己的味道,很親切很親切。
袁母轉身對龔氏道:“你不是要送布麼?可織完了?我在這同她說話就好,你去吧!”
瑞雪想着自己總是待在屋裡不是事,從龔氏的屋子走了出來,笑着向袁母問好。
“說不定有什麼要緊事耽擱了。前些日子大伯不是忙地幾天都沒回來。我聽相公說,鄉試就要開始了,城門都增加人手了。”
瑞雪再次搖搖頭:“沒有。我娘在我生下來後就去了,爹就我一個。”她也想現在還有親戚,這樣她跟爹見面就快很多。待會龔氏要出去送布,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她陪自己去下藥鋪。雖然有些怕遇見那個成子,可是……有個人在自己身邊想必要好很多。
袁母見了她點點頭:“你在屋裡做什麼呢?屋裡熱,還不如外頭涼快。坐下涼快涼快。”
袁母關心地道:“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就你一個?可有別的兄弟姐妹?”
瑞雪交叉着雙手點點頭:“嫂子要急着織布,我就幫着做了。”
這個……?瑞雪還真是不知道。不過想想應該是生在南京吧,要不然也不會有救人的事情了。可是如果自己是在這出生的話,爲何爹不說在這裡有親戚?
瑞雪走到袁母跟前笑着道:“我在看嫂子織布。大娘會紡紗?”
瑞雪跟着龔氏進了廚房:“嫂子,你去織布吧。我來下面就好了。”
瑞雪一見她答應,整個人都高興起來,滿口地謝她。
見袁彬走了,自己關了門,卻忍不住抱怨:“這麼拼命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好差事,若是好生讀書,現在說不定都做官了,哪裡要這麼拼命!”
袁母抱怨着進了屋子,自做自的事,獨留瑞雪一個人在院子。
讀書?袁彬讀過書?就她所知,世人都道讀書好,既然他讀過書,爲何沒考功名去當兵呢?是怕考不上麼?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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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麪:在古代稱冷淘。相傳起源唐代,有白居易的詩爲證。所謂的寒食節吃涼麪 ,源明代徐渭的詩:“柳色未黃寒食過,槐芽初綠冷淘香”
另外同涼麪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四川宜賓的燃面。原理跟涼麪差不多,只是燃面真的可以燃燒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