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水晶糕
端午過後，天氣變得更熱。樂民樓早先開了冰窖，每日都搬了冰塊放在屋內，請人納涼。
“好舒服。”趙希厚揀了一小塊冰含在口中，舒服地直哼哼，“子談，你要不要來一塊？”
邱端甫摸了一把額際，搖搖頭：“還好。”
趙希厚起身將汲在冰水中的帕子擰了一把，遞給邱端甫：“好什麼好，一頭的汗。擦擦吧！”
邱端甫接過冰帕子，往臉色一敷，只覺得頭腦立即清醒，暑氣漸漸遠離自己。他放縱自己多享受了一把。
趙希厚看着邱端甫那樣，笑了笑，口裡卻抱怨：“南京這地兒真是熱。你說這雨都跑哪去了？前些日子也不知道省着點，留點到現在這個時候下啊。”
邱端甫聽着趙希厚的也笑了。他取下帕子，擦拭擦拭脖頸及雙手，含笑道：“這雨水又不是糧食，還能存住。怎麼留？”
“我不過發發牢騷。我從沒見過這麼熱的天。子談，你就不怕熱？”他說着遞了碗冰酸梅湯過去，“這是剛送來的。”
邱端甫點頭道：“我當然怕熱。只是你要是在貢院住上九天，你就什麼都不怕了。”
邱端甫立馬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邱端甫見趙希筠賭氣的樣子忍不住翹起嘴角，這樣子跟雪堂真有些像。
“就是！若是真的那麼好，就讓她自個兒的女兒嫁去好了！找我做什麼？”
“少爺，三少爺，太太叫您回去。”溶月突然撞開門，扒着門氣喘吁吁地道。
趙希筠盡情地哭着，放肆地拿着邱端甫的袖子拭眼淚，直到檀弓遞了帕子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抓着邱端甫。
瑞雪想了想：“邱公子。那家人是什麼樣的人家？”
趙希厚聽趙希筠說起邱端甫的事。邱娘子在劉家過的並不舒心，劉太太總是認爲邱娘子拿了婆家的錢去賙濟孃家人，言語上也多有刻薄。
趙希筠點頭道：“正是！反正是他惹下的，出了什麼事他擔去。我只認爺爺。”
“就說了那些。不過我的意思同雪堂的一樣，五小姐還是別回去。”
邱端甫微微一怔，依舊保持不動。
趙希厚想着那年他們三個出來的樣子，立即理解了：“我說你當時的臉色難看的狠。不過劉兄樂兄就比你好多了。樂兄一出來還拉着我四處晃。”
趙希筠面上微微一紅，不過她很快恢復了原本的神色：“不去了。我只是來送東西的。”
邱端甫點點頭：“退一步說，令父那邊就是再急，五姑娘不在府上，下人怎麼交差？拖個兩日，這事也就還有轉機。五小姐還是先等等消息再說。”
趙希厚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但覺全身涼了些，重新坐下。
邱端甫揉揉手腕子：“還能怎麼過。就那麼一巴掌大的地，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面。考完出來，我只想好好大睡一場。”
邱端甫垂頭道：“他們同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一切只能考場見分曉，怎麼不慎之又慎。爲了姐姐我也該好好用功。”
趙希厚腦子轉的飛快。男方家裡是大官兒，家事不錯，爲何要急着下定？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得令。”調皮玉藻接了口。
“邱公子只有這一條出路。若是想讓邱娘子在婆家真正的好過，也只有邱公子早已中了舉人。劉家姑娘嫁給鄰縣一個告老還鄉的知府的孫子，劉太太更是覺得邱娘子孃家丟了她的面子。”趙希筠忿忿不平地說着在老家的發生的事，“我若是……我要是官兒，我一定要好好治治劉家太太那種人。”
溶月向擡起頭的邱端甫行了禮，快步走到趙希厚：“有急事。”
“五妹？沒來這啊？”
趙希筠一時沒反應過來瑞雪說的是誰：“誰？哪個他？”
“太太接了京裡舅太太的信。舅老爺被免官了，現被關在刑部大牢。舅太太急的沒法，寫了信，想請咱們家大老爺同三老爺幫幫忙。姨太太也接到信，趕到咱們府裡了。”溶月急急的述說着家裡發生的事。
趙希筠想了想，下令：“重則三十大板。”
趙希筠一想果然是這樣。她常常聽那些婆子說接親沖喜，難道說那家男的得了什麼重病？一定是這樣，要不既然是大官，家事又好。那個繼母孃家不會找自家的女兒，或者說繼母自己的女兒？反而便宜她？
“什麼急事？”
“你先跟我回去，先不管五妹的事，舅舅的事要緊。”趙希厚交待着溶月，讓她出去等自己，關了門，趙希厚快步走向邱端甫，“你趕緊去找五妹，告訴她今兒千萬別回去。”
邱端甫道：“我只顧說五小姐的事。卻忘雪堂家也出了大事。我聽說是雪堂京城的舅舅被免官，還下了刑部大牢。”
趙希厚有了興致，催着邱端甫跟他說說鄉試的事：“對了。八月是秋老虎，熱起來也挺要命的。你在那裡面怎麼過的？”
瑞雪笑着問道：“不知道大人要治她什麼罪？”
“我不嫁！我不嫁！打死我也不嫁！就當沒我這個人不好？”趙希筠跺着腳道，忽然間突然哭了起來。
邱端甫帶來的消息無疑讓趙希筠大吃一驚，她一把扯出邱端甫的袖子：“邱公子，爺爺怎麼說？爺爺同意了？”
“當然不是。二伯母說你這裡沒有冰，讓我送些冰鎮酸梅湯。還有藿香正氣丸，薄荷冰片之類的。連紗被都帶了兩牀。”
“怎麼會這樣？”
“難道我這的酸梅湯沒你家的好？”
邱端甫本想安慰趙希筠，卻看到瑞雪不同一般人的表情。她好像已經都不意外，一點也不……根本就不像趙希筠同她那兩個丫鬟聽到‘免官’‘下大獄’字樣的緊張，慌亂；而是一種恍然的神色。
瑞雪想了想，也道：“邱公子所言正是。五姑娘，你就在這安心的住下。拖個幾個月。到時候老太爺那邊就說讓你進京到大老爺那邊，那家要真是沖喜什麼的，一定等不及，親事自然是黃了。”
看着玉藻一臉正經地樣，兩個小姑娘窩在一處笑的喘不過氣來。笑了半日，終於平靜了下來，瑞雪揉着肚子道：“你不去瞧他麼？”
瑞雪擺手道：“知道。趙差解官辛苦了。且嚐嚐小店的水晶糕。”
這個消息比起先前的一個還讓趙希筠她們感到驚訝，下大獄在她們看來簡直是天崩地裂。
趙希厚想了想，走到外面叫了個夥計，請他去瑞雪那看看，自己妹妹有沒有在那。他回過身道：“是什麼事？”
趙希筠忙轉過身子，眼巴巴地瞧着邱端甫：“啊？”
邱端甫擺擺手。
趙希厚頭也不擡的道：“有什麼事？”
溶月擦拭着汗水：“蘇州的四老爺遣人過來，說給五姑娘說了一戶人家，要立馬接五姑娘過去。”
“還不知道。雪堂先回去了，叫你今兒千萬別回去。”邱端甫轉達趙希厚的原話。
“五妹就訂了親事？她纔多大！”這麼快？
溶月懇切地道：“先頭太太讓五姑娘過來送東西的。都走了一個多時辰，早該到這纔是。”
瑞雪附和道：“我也這麼想。”
趙希厚皺了眉。這事……他想了想，想起還有五妹的事：“五妹是什麼事？”
“少爺，快回去吧！”溶月急的催着，她環視了圈屋子，“五姑娘呢？五姑娘呢？老太爺叫五姑娘回去。”
瑞雪好笑地道：“當然是三少爺。還有哪個他。”
邱端甫道：“就是因爲男方急着下定。我感覺這裡面有什麼不對。雪堂反正先回去了，他若是知道，一定會派人過來的。”
才蘸筆的手抖了抖，飽和的墨汁滴在紙張上，好好的一篇文章就這麼毀了。趙希厚一陣煩躁：“你做什麼？”
休息一會兒再寫文章果然是好，筆下越來越快，一時還有些收不住手，照這個寫法，今天他能寫三篇。
溶月見趙希厚依舊在寫着文章，想着家裡現在的樣子，大着膽子推了推趙希厚。
她微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側過身子，哽咽地道：“邱公子，對不住。這衣服我幫你洗了。”
溶月說着自己聽來的消息：“只是聽人說，那戶人家是個大官兒，是四太太孃家人牽的線。那家人很是急着要下定。四老爺覺得親事很好，也同意了。”
趙希筠一看到那晶瑩剔透的糕點立即喜歡上：“真漂亮。”輕輕咬了一口，糯軟耐嚼，食之甘美，清涼爽口，“果然好吃。我要買一份帶回去給爺爺嚐嚐。爺爺一定喜歡。”
“我也不清楚。只希望不要有太大的牽連。”邱端甫感嘆的道。如今也只能是這麼想，聽那丫頭說好像是挺嚴重的，要不府上不會那麼急。
邱端甫審視着這個只見過幾次的小姑娘。雖然說她在外面見識的比趙希筠多，可畢竟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再怎麼也不會表現出恍然。難道說她知道什麼？
邱端甫猜的沒錯。瑞雪的確是知道。她想到崔懷光那日對自己說打掉趙二太太仰仗。當時她還沒想明白，現在知道了。趙二太太的仰仗不就是她孃家哥哥麼？她有聽人說過，趙二太太的哥哥在吏部做官，掌管大小官員升遷的事宜。趙二老爺之所以一路官運亨通多虧這位舅兄護航。因此趙二太太耀武揚威的。
這位舅老爺不再做官，趙二太太的資本也沒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打蛇打七寸！
瑞雪不由地審視起宋夫人的力量。坐在一個位置十幾年的官，就這麼輕飄飄的說去就去！宋老爺跟宋夫人的力量實在是大的怕人。
她以爲宋老爺宋夫人只是有錢，用錢擺平一些事，現在看來，遠非如此。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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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糕：夏季點心。道光年楊靜亭《都門記略》寫道：“紹興風味制來高，江米桃仁軟滑膏，甘淡養脾療胃弱，進場宜買水晶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