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姬允面色是一點一點變難看的,來回話的人瞧見,也是閉氣凝神,沒得到他吩咐前,半分也不敢亂動。
姬允沉默良久,終纔開口:“十公主是如何逃走的,你給朕仔仔細細說清楚!”
如今到了大魏境內的南詔郡主被山匪劫走了,如今又來一個十公主消失,這裡面若是無人操縱,他怎麼也不信的。
來回話的小太監哆哆嗦嗦的,擡眼瞧了瞧姬允,才道:“奴才也不知十公主是怎麼不見的,今兒一早,奴才們都在殿外伺候着,公主只說讓我們都下去歇了,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奴才們哪裡敢違抗啊,均是退下了,可等到臨近傳午膳時,也沒見到裡頭有動靜,便進去瞧了瞧,這才發現裡頭沒人了。”
姬允黑着臉,如此說來,那這件事就是姬薇自己也知情的了。以前瞧見她還曾養面首,後來以爲她長記性了,現在看來,還是膽大包天,不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裡。
“來人,馬上去追十公主,找到以後,不用多說,直接給朕帶回來!”姬允這是發了大脾氣了,下面的人哪裡敢耽擱,紛紛去傳話了。
林公公跟在一側,有些擔心:“明日就是和親的日子,也是公主出發的日子,若是沒找到人,南詔縱然是小國,可大魏難免要落下一個不守承諾之名,皇上,這可怎麼辦?”
姬允也煩,先帝就生了幾個兒子,公主早早嫁出了,剩下的不是年齡太小就是,就是不堪大用。
“等明日再說,若是實在找不到人,便封了公主,再嫁過去便是。”姬允說罷,轉頭坐下,他現在也沒了法子。這麼多年一直在外征戰,朝堂上的事他實際參與的不多,雖然也一直關注着,但到底還是差了些經驗。
林公公欲言又止,姬允看了看他,皺皺眉頭:“你既是朕親自提拔上來的,便當你是個能用的,有什麼話不用藏着掖着,朕就算生氣,也不會摘了你的腦袋。”
“是。”林公公得了話,連忙低頭道:“奴才只是想着,太后娘娘對於這些事該是有些經驗,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皇上何不去問問看?”
姬允想到才被他打發去了大漠,等於判了死刑的大皇子,面色沉了沉,到底是沒能拉下這張臉:“罷了。”
如今已經臨近日落,姬允忽然想起之前在御花園,賢妃林妙月特意過來說的話,今日請了楚王妃及其幼子入宮。
他嘴角微微揚起:“傳信給姬無歡,楚王妃心念十公主,打算留在宮裡等十公主回來,讓他不必等了。”
林公公抓着拂塵的手緊了緊,雖然是主子,可有些話他還是想說:“皇上,楚王殿下性子冷,一貫又是不管不顧的性子,若是扣押下楚王妃和小世子,怕是會惹惱了他。”
姬允聞言,心中越發惱了:“難道朕會懼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楚王不成?”其實懼不懼,姬允心裡有數,但就是不願承認。姬無歡戰功赫赫被譽爲戰神,可他也不差,這麼多年南征北戰,不也是連連勝仗麼。
林公公知道他這是鑽牛角尖了,不敢再提,應了聲便出去傳話了,只是在傳完話,見到姬無歡面色一沉時,便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沈卿在賢妃宮裡,中途安安餓了一次,才讓奶孃和兩個侍女一道伴着去了側間餵了,後便安安靜靜的睡着了。
林妙月一直在盯着孩子看,沈卿和姬無歡的孩子,模樣自然是不差的,粉雕玉琢,好似觀音娘娘身邊那小小童子一般嬌憨可愛,只可惜,再可愛,也是沈卿的兒子……
外面天色漸晚,沈卿欲起身告辭,左右坐在這裡,林妙月壓根不跟她說話,只顧着想自己的事情,但她幾次站起來,都被林妙月以多陪她的藉口給壓了下去,這一次,倒是沒了藉口。
“天色已晚,臣妾便先行告辭了。”沈卿帶着孩子欲走,林妙月看了看身邊的嬤嬤,嬤嬤頷首,她這才笑道:“楚王妃何必這般着急,小廚房的晚膳已經備好了,你還是與本妃一道用了晚膳再走吧。”
沈卿擡眼看着她輕笑:“多謝娘娘好意,只是安安這兩日買了只兔子,關在籠子裡,尋常沒我的吩咐,是不許打開籠子的,這會兒我若是還不回去,小兔子死了,安安回頭又該跟我哭鬧不止了,還望娘娘準允。”
林妙月暗暗咬牙,安安不過兩個月,怎麼會玩兔子?她這是在威脅她爹孃一事吧。
林妙月知道沈卿真實身份後,是不敢拿爹孃做賭的,盯着她瞧了半晌,正要放人,外面便來了消息,說皇上過來了。
沈卿沒有她所預料的慌張,而是鎮靜的站直了身子,近乎冷漠的擡眼瞧她:“看來那兩隻小兔子是活不成了。”
林妙月聽着這**裸的威脅,更加咬牙切齒,看着奶孃懷中抱着的孩子,道:“若是如此,不若先讓孩子回府去,也好先把兔子放出來。”
“多謝娘娘體恤。”沈卿稍稍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侍女和奶孃:“你們先帶安安出宮去,王爺這會兒約莫已經在宮門前等着了,你們只管將方纔的話兒一併說給王爺聽了便是。”
奶孃目光閃了閃,連連點頭,沈卿便將兩個侍女都許了奶孃一道出去了。
姬允進來時,剛好跟孩子擦肩而過,等入了裡頭,才知方纔那孩子是沈卿的,頓時便有些惱了林妙月。
不過看着堂下站着的女子,大紅廣袖撒花長裙,梳了個簡單的螺髻,插着兩支金步搖,面上未施粉黛,卻越發顯得那張臉嬌嫩,如同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而且經過人事的女人,便好似熟透了的桃子,總帶着那麼些嫵媚。
“楚王妃今日能來陪愛妃說話,實在是有心了。”姬允不鹹不淡的說着。
沈卿只垂着眉眼,並不與他多說什麼。早知他們的狼子野心,所有的客套在沈卿看來,都是多餘。
姬允見她如此,脣角高高揚起,如此大膽的女子,也就姬無歡還喜歡了。大膽張揚,哪裡比得過小家碧玉的聽話乖順。
“今日楚王妃便安心留在宮裡吧,賢妃宮中還空着好幾處廂房,回頭收拾了一處給你住下就是。”姬允盯着她鼓起的胸口,一時竟也有些想入非非,不知衣裳下,該是怎麼樣的好風景。
沈卿瞧見他微黯的目光時,便覺不好,更不用說他還讓他住在自己寵妃的殿裡了。
她擡眼看着姬允,淡漠道:“歷來便無臣妻住在皇妃殿裡的事情,臣妾不想因爲自己,而讓皇上受世人詬病,恕臣妾請辭,在日落前離宮。”
沈卿此話一出,姬允當即便青了臉,她真是越發大膽,她在指責自己不顧帝王顏面,要輕薄與她麼,不過,若是她不是姬無歡妻子,他倒可以想想別的法子……
“楚王妃多慮了,皇上只是覺得你與本妃關係親近罷了。若是楚王妃不願意,本妃自會另外安排住處。”林妙月及時道。
姬允看着林妙月,眸光深了深。
沈卿倒是不介意他們夫妻一唱一和,只是這宮裡她是絕對不能留的。
正當她打算拿出先帝那塊免死金牌時,之前傳話的宮女又走了進來:“皇上,娘娘,太后口諭,請楚王妃去太后宮中一敘。”
林妙月聞言,反倒鬆了口氣,但姬允卻陰鷙了眼睛:“太后與楚王妃素來不親近,如何會此時傳召?現在過去,豈不是擾了太后清淨?”
宮女垂首隻道不知,可是太后都傳了令,姬允就是再不喜這位名義上的母后,在她沒有做什麼錯事之前,他也是不敢公然違逆的,但又道:“賢妃還有些體己話與楚王妃說,若是太后那邊說完了,楚王妃記得過來一趟。”
沈卿同樣不知太后在打什麼主意,只垂首應是,便轉頭離開了。
一直到轉角,都如芒在背,那倒凌厲的目光也才終於消失。
“王妃莫怕。”就在沈卿悄悄鬆了口氣時,太后宮裡來的宮女忽然道。
沈卿疑惑看去,宮女卻只垂首快速道:“是王爺。”
沈卿微怔,是王爺想辦法讓太后傳自己過去的麼?
她思及此,便又加快了腳步。
姬允待沈卿離開後,才冷冷哼了一聲。
林妙月卻在一旁道:“皇上不必着急,這皇宮還是您的,她沈卿出不去的。只要她出不去,姬無歡就不敢輕舉妄動……”
“方纔她那兒子,是你放出宮的?”姬允冷眸盯着林妙月,有姬無歡妻兒在手,他才更加安心,可是這個出了主意的女人,反倒自己改變主意了。
林妙月面色微白:“皇上……臣妾是……”
‘嘶——’
她話未說完,姬允一擡手,便將她的衣衫撕開了,讓她白嫩的肩膀都露了出來,殿裡的宮女嬤嬤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去看。
林妙月唰的白了臉,姬允如今這樣,哪裡是寵愛,根本就是把她當成了勾欄院裡的妓子一般在輕賤。
“皇上……”林妙月縱然有心機,可到底只是一介初入皇宮的女子,她嘴脣微微顫抖起來,可在姬允眼裡,她的嘴脣好似也變得跟方纔沈卿的一樣鮮紅飽滿了,微微張着,好似等人去採擷一般。
還有她半露的香肩,白皙如凝滯,撕破的衣裳往下,伴着呼吸劇烈起伏的美好,都讓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方纔那一抹嫵媚的大紅。
他當即便揮退了所有下人,直接將她扔在軟榻上,翻身欺下。
賢妃宮裡的消息不脛而走,沈卿纔到太后宮裡,便聽到宮人正在跟太后稟報這件事,瞧見她過來,才忙住了口。
沈卿垂眸,只當做沒聽見,心裡卻暗自後怕。
太后跟沈卿並非第一次見面,但上一次見面,一點也不愉快。
太后冷着臉,揮退了宮人,也不多客套,直接道:“皇兒屢次被你們所搭救,本宮便也願意幫你這一次。”
太后的話很冷硬,聽不出多少感激,沈卿心想,無歡許是用了別的事情做交換,便只道:“多謝太后。”
太后嘴緊緊抿着,看着底下如嬌花一般的女子,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半晌才道:“趁着現在,出宮去吧。”
“但是皇上吩咐,讓臣妾遲些再回賢妃宮裡。”沈卿道。
“本宮會處理。”說罷,便叫人送她離開了,似乎半刻也不想多敲她。
沈卿走時,擡眼看了看她,一身華貴宮袍加身,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可面容冷硬,眼角和嘴角都往下耷着,看起來嚴肅而又銳利,但是自從大皇子失蹤後,她身上的霸氣好似少了不少,便是強撐着坐在哪兒,也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太后也老了。
沈卿出宮前,一直在擔心姬允忽然完事,想起來找她,所以一直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因爲中途就已經遇上不少妄圖將她攔下的宮人了,直到出了宮門,看着依舊等候在宮門外的楚王府馬車,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姬無歡聽到聲響,將睡着了的孩子交給奶孃,下了馬車,笑面前的紅衣女子,眸光黑亮,脣角微微揚起,昭示着她的好心情,淺淺笑道:“回家吧。”
“好。”沈卿也是第一次覺得,有一個能護她愛她的人在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上了馬車,因爲還有奶孃和孩子在,一路幾人也沒說幾個字,直到馬車驀地停下,姬無歡這才率先下了馬車,又接了沈卿和孩子下來,才道:“咱們今晚不回王府了。”
沈卿轉過頭,幾人好似已經在城外了,難怪方纔馬車跑了這麼久。
姬無歡又讓袁也趕着馬車回城去了,這才領着幾人繞過前面的一片密林,早早一輛青灰色的大馬車已經在候着了,狄雲和素秋一道從裡面鑽了出來。
素秋見到沈卿和安安都沒事,紅了眼眶:“謝天謝地。”
狄雲是佩服姬無歡的,所以在接受沈卿調派時,也願意跟姬無歡回稟一些事情。
簡單寒暄幾句後,幾人又趕忙上了馬車。
又是一頓顛簸,約莫行了半個時辰,馬車才終於停下來。
沈卿一下馬車,便看到了一座類似於尋常莊子一般的宅院,門上寫着無名府,門口侍立着一位老者。
“這是以前置辦下的,偶爾回京,不願去肅穆公府時,便會來這裡。”姬無歡似解釋般,牽着沈卿的手進了門。
進了裡面一看,依舊很是簡單素淨,既不如以前的肅穆公府奢華,也沒有楚王府的淡雅高貴,但卻勝在安靜嫺雅,普通的三進院落,沈卿的院子在最裡頭,裡面種了不少花草,想來也是曾經住過的。
等進了屋,姬無歡才簡單解釋了一下爲何太后肯幫忙的原因。
“姬薇是被太后放出宮的?”沈卿坐在軟榻上,略有些驚訝。
姬無歡看着她順手拿了冰塊放到茶裡的行爲默默,將她那杯茶換給了自己,又給她倒了杯溫茶,才繼續道:“姬薇本就不是個安分的,而且一直深信之前就是軒轅離想要殺她,現在怎麼可能嫁過去和親?太后稍稍許之以利,她自然沒有還留下的道理。”
沈卿默默端起溫茶喝了,才淺淺笑道:“今日見了太后,還是那般凌厲的樣子,只是不知在爭什麼了。”大皇子已經走了,她就是爭下了這江山,又能給誰?當初她的確培養了四皇子,可也是在大皇子如果去世的情況下,纔會願意把江山交給他的。
姬無歡擡眼看着她剛剛粘過茶水,紅潤飽滿的櫻脣,體內一股邪火驀地又竄了起來,乾脆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太后爭了一輩子,不僅爲皇位,還未她這麼多年受盡別人嘲諷的一口氣。”
沈卿見他直直把自己往房間裡抱,面色微紅,嗔怪道:“王爺,正事咱們還沒商量完呢。”
“我現在要去辦的,也是正事,而且已經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能耽擱。”姬無歡盯着她泛紅的小臉,瞧見她一雙眸子更是如水洗過一般透亮,羞澀時,那聲音更是婉轉如小貓兒的嚶嚀,讓人火焚身。
沈卿聽着他這般直白的話,只覺得耳根熱的厲害,而後便是承受他的迫不及待了。
素秋過來準備伺候着,走到門口,瞧見小丫環正端着盥洗的用具在外紅着臉,再閉氣凝神一聽,那嬌嬌的聲音,還能有什麼?
她也未經過人事,同樣生出幾分羞澀,卻輕聲道:“遲些再來吧。”
下丫環這纔回過神,連忙飛也似的逃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小心踢到了門邊的花盆,發出輕呼,素秋連忙讓她止住聲音。
沈卿聽到外面素秋的聲音,知道他們聲響太大了,不由更加羞澀,可姬無歡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更加激烈的衝撞了過來。
一番旖旎過後,姬無歡拿薄被給她蓋好,這才攬着她在懷,發出穩穩的呼吸聲。
沈卿悄悄側過身,以爲他睡着了,誰知纔看過來,他竟也直直看着自己,不由想起方纔自己的樣子,驀地就閉上了眼睛。
姬無歡嘴角微微揚起,擡手輕撫着她的臉:“明日便好好留在家中等我回來。”
“明日嗎?”沈卿聞言,羞澀退下,升上來的卻是濃濃的擔心,明日便是和親的日子,可是如今南詔郡主失蹤,大魏和親公主又失蹤了,如此,南詔便有了起事的藉口。
“南詔那邊,聽夏嬈傳來的消息,軒轅離手底下好似借了不少兵,但不是大燕的。”沈卿道。
姬無歡頷首:“軒轅離暫時還不會輕舉妄動,只是明日姬允少不得要撕破臉,我要等他先動手。”
“爲何?”姬允若是撕破臉,唯一的壞處,便是他擔了先挑事的罪名而已。
姬無歡點了點她的小腦袋:“你猜猜?”
沈卿見他居然起了賣關子的心思,有些想笑,換做一年前,他便是一個眼神不對勁,便要把人拖去院子裡罰跪的。
“不知,王爺告訴我罷。”沈卿笑嘻嘻看着他。
姬無歡瞧着她懶得動腦筋的模樣,越發覺得可愛,還有她貼着自己身子的柔軟……
姬無歡只覺得身體裡好似藏着一大堆未燃的火,可她卻是那引火的火星子,稍稍一動,自己便已燎原。
素秋在外等了半晌,見裡面搖曳之聲又起,不由擔心了下沈卿的腰,卻還是抿脣輕笑着下去了。
才走到轉角,剛好撞見過來的狄雲,狄雲見她面色緋紅,輕笑着問道:“怎麼了?”
素秋莞爾:“沒什麼。”
今日月光正好,狄雲瞧着她,她一點兒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美。
“素秋,等事兒了了,我們成婚吧。”狄雲沒想過這時候開口,可是這會兒,月好風好,人也好。
素秋面色染上紅暈,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殘廢的一條腿,低聲道:“我已經是殘廢……”
“不管你的身體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一直想娶的那個人。”狄雲忍不住,擡手將她的手抓在手心。
素秋感受着他手心的炙熱,擡頭看着他真摯發亮的眼睛,眼底涌上一股溼意,抿脣微微頷首。
小院夜裡靜謐而溫馨,就連小小的安安也感覺到了,睡得也特別安穩。
八月底晚上的風夾帶着幾分清涼,從窗戶鑽進來,將人身上的煩躁悶熱全部都帶走了。
院子裡栽下的一排排不知名的花兒也釋放出獨有的清香,沈卿聽着身後人均勻的呼吸,感受着他身體的溫熱氣息,脣瓣微微揚起,摟着他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可姬無歡卻已經睜開了眸子,望着懷裡的女子,眉目舒展,脣瓣似乎還含着饜足的笑意,他輕輕抽出胳膊,緩緩在她臉上落下一吻,這才起了身穿了衣裳。
明月已經快隱沒,姬無歡離開前,回頭再看了一眼,確定她沒醒,這纔出了門,又去見了見安安,可安安這個小傢伙,卻似知道爹爹會來一般,等奶孃忙不迭點好蠟燭時,他已經睜着黑黑亮亮的眼睛朝他揮舞着小胖手了,嘴裡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說些什麼。
姬無歡覺得心裡又軟了一塊:“爹爹出去,安安替爹爹保護好孃親好嗎?”
安安咿咿呀呀的朝他笑着,姬無歡開心的上前抱起他逗弄了會兒,便出門了。
袁也早已經在門前等着了,身後是從王府帶來的三百侍從。
“爺。”袁也目光微閃,看着姬無歡,方纔還似一個溫潤公子,這會兒便冷厲的讓人不敢靠近了。不過也是,姬無歡的臉龐並不似普通武將那般粗糲,反而線條柔和,若不是這些凌厲,尋常那些將士們哪裡會便只聽他名聲便聞風喪膽。
“保護好王妃。”姬無歡交代完,回頭再看了一眼還在沉睡的無名府,翻身上馬,面色微緊,勒住繮繩,乘夜離開了。這會兒去,剛好趕上開城門,上早朝!
素秋知道姬無歡走了,起了身來看沈卿,她果然已經坐起了身子。
“王妃放心,狄雲也離開去準備了,不會出事的。”素秋安慰道。
“夏嬈傳回來的消息若是無誤,這會兒,軒轅離的守軍應該也要蓄勢待發了,明日若是和親不成,便是流血的開端了。”若是達不到和親的目的,明日南詔來送親的人,不是被殺,就是殺人。姬允想吞併小小南詔,軒轅離不滿永遠屈於人下,如今兩人都是新帝,都急於證明自己,建功立業。
素秋心中輕嘆,面色卻不變,只安慰道:“您再歇會兒吧。”
“安安呢?”
“在奶孃那兒呢。”素秋道。
沈卿淡淡笑道:“把孩子抱來吧,左右明日我們也出不去,正好可以好好親近親近他。”
素秋知道孩子這會兒多少是個安慰,便應聲轉頭去了。
安安正好也醒了,瞧見親孃,越發高興了,小胖手裡緊緊抓着個小玩具揮舞着,胖胖的身子在奶孃懷裡扭來扭曲,等沈卿接過,他嗅到熟悉的氣味,頓時安靜下來。
沈卿跟他玩了一陣,便摟着睡下了。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京城的氣氛也慢慢降至冰點,不少還有點家底的官員,都已經悄悄打發了嫡子和爹孃去鄉下了,不敢太張揚,便把妻子女兒都留在了京城,對外只說家中有事。
這事兒自然也傳到了姬允的耳朵裡,他昨晚知道沈卿被姬無歡接走了,楚王府也沒人之後,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朝堂上,看着底下議論紛紛的臣子,姬允唯獨看着一直淡淡立在一側,一言不發的姬無歡。
“楚王有何高見?”
姬允忽然開口,底下瞬間安靜下來。
可現在能怎麼辦?說好的兩國和親,來和親的郡主在大魏丟失,至今不見,去和親的十公主也不見了,消息不知怎麼就傳開了去,這不管是誰聽到,都會以爲是大魏在搞事情。
“臣不知。”姬無歡上前,他知道軒轅離的野心,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打,可是若是這話由他來說,姬允保不齊便會讓他出戰,可姬允不信任他,不會給他兵權,若是出戰,他必死無疑。
曾經他能爲了大魏百姓去在戰場拼殺,現在他也願意,只是他有了兒子媳婦,他要顧慮更多。
姬允見他竟然認輸服軟,面色微沉:“楚王曾是大魏戰神,如今怎麼不知道了?”
“大魏戰神只是謬誤,皇上不是已經將兵權都收回去了麼?如今在翰林院,臣倒是覺得更加得心應手,怕是要負了戰神之名。”
衆臣看着姬無歡,鎮靜的可怕,即便大家好似都像火燒眉毛了一般焦急,他卻還似閒庭散步一般,說什麼做一個翰林挺好。
林公公在一旁看着姬允,手緊緊攥着拳頭,似乎下一秒就要下去揍人了一般。
姬睿在一旁看着姬無歡,嘴角高高揚起,這麼多皇子裡,要說最像父皇的,其實是四皇子,有手段,也夠狠心,但他那份心性,到底比不過姬無歡,許是皇后娘娘這麼多年的教養,讓他太過小家子氣了些,若說誰最適合做這個皇上,他看只有姬無歡最合適。
早朝不歡而散,但因爲南詔使團即便不見了和親郡主,還是要入宮來,以便合適找到了郡主,還能再送進來,也好全了和親。只不過大魏的要發出去的和親隊伍卻只能是姬允臨時封了一位親王家的女兒爲公主,匆匆嫁了過去,但他們都知道,這隻送親隊伍是到不了南詔的。
南詔的人來了,自然就有宮宴。
宮宴安排在太極殿,兩旁是擺好的長桌,皇上的在最上面,旁邊陪着的是賢妃和另一個提上來的美人,但賢妃面色明顯看起來不是很好,眼睛微微發腫,塗了厚厚的脂粉纔算遮住些。
姬無歡安排在左下首的地方,竟然在其他幾個皇帝親兄的地方,之前民間傳出的姬無歡乃是先帝私生子的事,這會兒衆人更是信了幾分,紛紛低頭議論了起來。
姬睿坐在姬無歡身邊,聞言,只冷冷一句:“衆位大人這麼閒,不若動動那許久不轉的腦子,想想接下來的事怎麼應對,可好?如此,也好爲皇上分憂。”
衆人一聽姬睿這話,他是在罵他們都是木腦子麼。但即便如此,還是不得不閉緊了嘴巴,誰讓這位不祥的皇子在先帝最後那段時間,是得了那樣恩寵的呢,只得生生受了這氣。
姬睿睨了他們一眼,扭頭去看姬無歡,卻發現他好似根本沒聽見一般,默默坐着,不發一言,目光飄遠,好似在想其他事情。
不多時,伴着太監一聲尖銳唱喝,外面便行進來二十來個南詔和親的代表,分別是此行護送的少將和幾位文臣女官。
姬允按照慣例客氣了幾句,想不到那爲首的少將忽然擡眼看着姬允,笑道:“此番事情,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南詔隨是小國,但來和親的人沒了,貴國送去和親的人也臨時換成了假公主,難道大魏是想以此羞辱我王?”
“放肆!”這喚孫克的少將軍才說完,旁的大臣便喝到:“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對皇上不行大禮不用尊稱不說,還敢質問,你想做什麼?”
這孫克也不是尋常小將,他曾跟隨東陽郡王打過無數次仗,跟北境蒙古也打過不少次仗,同樣勝仗無數,只是未曾跟姬無歡對戰過,在他心裡,饒是姬無歡也不放在眼裡的,更不用說還不及姬無歡的姬允了。
他淡淡看了眼這大臣膨脹的大肚子,嗤笑的揚起脣角,清明的眉目一揚:“大人的意思是,承認貴國皇上是要跟我南詔打了?”
“我何時說過這話?”
“那我又何時說過不敬皇上?”孫克反駁回去,那大臣漲紅了一張臉,舌頭轉了半天,愣是沒吐出一句話來。
姬允黑了臉,但現在卻繃着大國的架勢,看着孫克:“我大魏物華天寶,郡主初來,許是覺得新鮮,自己跑出去玩了也未可知,朕若是找到,自會接入宮中。至於你說的假公主,朕已經行了冊封禮……”
“皇上,冊封的到底不是龍子鳳孫,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孫克就是一副來挑釁的模樣,敷衍說完,看了看這宴席,笑道:“這宴席還是等郡主找到了再辦吧。”
姬允眸中染上幾分殺氣,這宴席其實他說不辦就不辦的!
“郡主找到,朕自會冊封,這一點就不勞你操心了。”說罷,看了看早已侯在一側新提拔上來的禁衛軍統領。
這新統領也是曾跟着姬允的,還是秦昭的親堂弟,名喚秦匪,他高大結實的身形倒也跟這個名字貼合,幾步站到雖也壯實但偏瘦的孫克跟前,便如同一座山擋在了他面前:“請吧。”
秦匪態度也沒有多客氣,孫克卻也不計較,睨了一眼坐在一角一眼不發的姬無歡,知道昔日戰神跟如今新皇不合是事實,倒是高興了幾分,這樣一來,要攻打大魏也不是太難了。再看了看姬允周圍暗藏的各色高手,孫克眉梢微揚,倒是轉頭離開了。
孫克一走,姬允立即下令讓人把來人看得死死的,可是這幾人按規矩,第一晚還是要安排住在宮裡的。
“宴席繼續!”姬允說完後,便朝衆人道。
大臣們面面相覷,卻是味同嚼蠟,恨不得趕緊離開皇宮,一大部分是因爲擔心姬允喜怒無常,另一部分敏銳的,則是知道今晚皇宮會發生什麼了。
今兒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溫度一下子降了下來,風也大了,好似不久便有大雨似得。
沈卿抱着安安在廊下坐着,剛讓奶孃餵了奶,這會兒他也困了,便讓人取了搖籃來放在一側,慢慢搖着,直到他終於倦了,閉上那雙大大的眼睛。
“快晚上了。”沈卿看了看漸漸暗下的天色道。
“是啊。”素秋瞧着院子,這會兒的風一吹,把悶熱都吹散了,就連林間的蟬鳴好似都歇了些,唯有那滿目蒼翠和花圃裡開得正嬌嫩的小花,紅的綠的,看着才讓人舒服了些。
袁也今日那兒也沒去,就在院子門口守着,仔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心狠狠的提着,半分不敢鬆懈,只直到有人傳了消息來,這才皺了下眉頭,轉頭往屋裡去了。
“王妃,出事了。”袁也低聲道。
沈卿的心還是沒能放下去,轉頭讓奶孃帶安安先回房間,這才問道:“什麼事?”
“寧國公夫婦,被人殺了。”袁也皺眉。
沈卿去看素秋,素秋顯然也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寧國公府是被我們的人抓走的,就關在京城的一間小宅院裡,怎麼會被殺?”
“不知道。”袁也搖頭。
沈卿看向素秋,素秋也有些着急,寧國公夫婦是實在沒法子了,才抓來用來挾制賢妃的,如今被殺,賢妃少不得要把這罪怪在王妃頭上。
“王妃,我現在去看看。”
“不必了,現在便是去查,林妙月也不會相信的。”沈卿平復了些許心緒:“這次不是衝着林妙月來的,許是姬無憂下的手,袁也,你安排一個人去盈福樓附近看看,不要讓張曉芳被帶走了。”
袁也頷首,立馬下去安排人了。
正說着,狄雲也傳來了消息。
素秋看完紙上的字,面色越發沉了:“消息說,軒轅離已經不在南詔了。”
沈卿看着院子裡被風吹得不得不彎腰的嫩草,心中微沉:“他人在哪裡?”
“不知。”素秋看了看紙條上並無更多信息,只搖搖頭,復又猜測道:“會不會是來了南詔?”她有些想猜軒轅離是不是來抓沈卿的,可他爲了權勢,都能拿刀殺她,絕不可能這會兒過來。
“南詔一面臨大魏,一面靠大燕,背後還挨着蒙古。蒙古精兵強將不少,但是這麼多年,因爲中間一直隔着南詔,所以並沒有貿然進犯過大魏,可軒轅離既然沒有跟大燕借到兵,會不會打蒙古的主意?若是蒙古得知能帶兵從南詔境內通過,一定十分樂意……
“這消息,想辦法送給王爺。”沈卿看了看天色,再看看復又匆匆跑回來面色凝重的袁也,想來,這消息也不用傳了。
袁也看着立在廊上的沈卿,端端站着,青絲與紅衣,眸如點漆,這氣勢跟王爺倒是越發像了。
他上前幾步,垂首道:“宮裡有動靜了。”
“動手了?”
“動手了。”袁也驚訝她居然都知道,想來是王爺告訴她的。
沈卿未曾多說,轉頭看了看安安睡下的房間,鎮定的往花廳行去:“傳晚膳吧。”
“不等王爺了?”袁也問完,便捂住了嘴巴,王妃這會兒肯定比自己擔心王爺呢。
沈卿淡淡一笑:“讓廚房給他預備下,溫着,若是王爺晚上回來,還能吃上口熱食。”
“是。”袁也連忙下去了。
沈卿逼自己不去多想,安心等姬無歡回來,但這會兒,宮裡的確亂了,孫克身邊只跟着二十人,但京城裡卻還藏着不少人,而且傳出去,誰會相信是南詔來的孤零零幾個人敢在皇宮裡就動手?自然是大魏皇帝仗勢欺人,不僅以和親之事羞辱南詔王,如今還以此殘忍手段挑起爭端,所以當夜,駐紮在大魏邊境已久的東陽郡王,便迅速發起了攻勢,大魏防備不及,一把就失了重要的關口穆陽城。
戰火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