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時間線往回倒一下，東陽之前最先進的產業，就是化工和金屬冶煉了。
都是些大城市不願意要丶污染度較高的，化工是因爲散裝北的紡織業發達，多以化纖面料爲主，橫向發展出了一些石油煉化能力，金屬冶煉則是因爲距離港口較近，水路運輸廉價。
半導體..：.大概也就是比這兩個高十層樓的級別。
這就和電視裡的大明星一樣，不要說玩過了，聞都沒聞過。
爲此，上週李康達專門去了一趟同在散裝北的「徐市」，那邊有數家半導體相關企業，初步形成了產業小集羣，徐市也是散裝北的經濟一哥。
不看不知道，一看....差點給人趕出來。
徐市那個氣啊！爲啥不來我們這呢？
對翟達來說，不選擇京滬羊深，那其實各地都差不太多，無論落哪裡，都是被安在開發區某工業區域，基建還是要自己搞，那爲何不在家鄉？
但這些「都差不多」的地方，可不這麼想。
這件事是翟達和工信部直接商議的，級別太高，京滬羊深這樣的地方勢力還能努力一把，徐市顯然不夠格，但也做過這樣的美夢。
想想不行麼？想也犯法？
若是翟達去，自然是夾道歡迎若是李康達去，根本沒人搭理。
更何況他只是個縣級，本就低人一級。
徐市可能巴不得東陽搞砸了承接不住，翟達再就近換個地方..
要不是李康達找了老同學，進了幾家半導體相關企業的門，不然純屬看個寂寞了。
不過那些所謂「半導體相關企業」，也並不怎麼樣，兩家做光刻膠的，一家做低製成光刻機的，還有一個純粹是化學配套，只生產某中間環節化料。
看了一圈，算是心裡有了點方向，回來後東陽班子成立了一個特別小組，李康達任組長親自帶隊。
整個縣城班子，在翟達飛機落地之前，就已經動了起來。
重視，是應該的，對一個年GDP300多億的縣城，一個總投資可能達到「十億」（多輪累計）的高新技術企業，放在別的小地方。
縣長能在酒桌上拎壺衝。
老闆你看我幹掉一壺，能多投1000萬麼？
一般來說，產業投資和GDP綜合貢獻，可以按照1：3換算，也就是當研究院落地後，
將一躍佔據東陽縣10%的GDP。
這是什麼水平呢？類比一下，後世臺極電佔臺島GDP在9%左右。
這還沒算之後的企業營收增長丶擴大丶以及可能的更多成果轉化。
都算上，未來整個東陽都相當於在給機械核心研究院服務。
小門小戶的，直接塞了個大的。
就業丶稅收丶發展丶科技都有了。
李康達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好似一地發展的命運，化作了一把鑰匙，被捏在手上。
但除了重視以外，執行者認真和負責，也是產業落地最需要的支持，工信部再高遠管不到地方芝麻官。
就和歐美許多工業投資，最後是死在了環保組織丶工會頭子手上一樣，再宏偉的藍圖，也得在具體的土地上紮根。
翟達不會天真的覺得家鄉一切好，挑不出一個壞人，但李康達這層關係，確實很重要。
他是「政通」的一部分，也是「人和」的一部分。
從機場返回東陽的路上，翟達猜到了李康達有事要聊，索性和其一起坐着對方的奧迪A4，於曉麗則開着翟達送的沃爾沃，拉着盧薇他們。
高速公路上，李康達道：「小翟，招商那一套說辭，我就不和你繞車軲話了，今天是算是先私下聊聊...你想要一塊什麼樣的地方？」
他沒有問「想要什麼樣的支持」，因爲必定得是上下全都支持，有什麼要什麼+要什麼給什麼。
而是問「想要什麼樣的地方」。
翟達看着窗外熟悉的風景，心道自己也是出息了，有種「小手一指」，地就給他了的錯覺。
剛重生的時候，一臺破電視還費老大功夫來着。
「回來前我已經看了咱們東陽的一些公開公示文件，目前看來，確實有一塊地方很合適。」
李康達：「哦？沒想到小翟也做功課了，其實我也覺得有一個想法。」
翟達回過頭來：「要不一起說？看看是不是想到一塊兒了？」
「孫馬莊。」
「孫馬莊。」
這個春節，對於翟達來說註定是忙碌的，年後更是有着工信部和散裝省的雙重團隊抵達。
所以事急從權，在翟達的建議下，李康達縣長直接一把方向盤，換了條路去往了孫馬莊。
竟是要現場考察一番。
車子先是從城區穿過，但並未停留，一路朝着西邊而去。
路過了縣政府所在的建設路，路過了毛紡中學的校門口，最後甚至路過了於女士買的新房子所在小區。
翟達暗自點頭，東陽其實不差的。
散裝省的縣城，只看GDP的紙面數據，比外面不少地級市還強一些，而且人口也是全省各縣名列前茅。
而後車子再度越來越偏，周圍變得明顯工業風，這條路翟達曾經騎自行車走過。
去找一個爽約的女孩，卻接回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小尾巴。
最後，車子來到了孫馬莊，這裡距離城區其實只有15-20分鐘路程，當然騎自行車得一個小時左右。
還要面對大卡車不斷呼嘯而過的精神折磨。
李縣長目的明確，整個東陽都是大平原，唯一的山就是翟達外公長眠的公墓...而且在反方向，於是李縣長直接刷臉，進了一家半死不活工廠裡，帶着翟達爬上了五樓天台。
冬季寒風有些刀人，不過這位縣長心頭是火熱的，他帶着翟達走到邊緣，環視片刻後，指着前方廣的區域道：
「孫馬莊原本是農村，不過隨着城鎮化外延，早在二十年前就沒什麼人種地了，那時土地規則沒那麼清晰，但當任的縣長很有遠見，專門規劃了兩片區域用於發展工業，其中一片在東邊，也就是咱們的開發區。」
「不過開發區的工業用地，基本已經有了所屬，東陽大部分企業都在那邊扎堆，電子廠丶紡織廠丶化工廠丶治煉廠.：.反倒是孫馬莊這片，因爲當時招商開發力度不足一直沒什麼起色，兩個地方只盤活了一個。」
李康達說起東陽縣的種種，可以說如數家珍丶條理清晰。
根據「地域迴避規則」，李康達其實不是東陽人，他老家在徽省首府金陵，但參加工作後，在東陽也已經呆了十多年，是有感情的。
之前幾次打交道，翟達就發現這位李鼕鼕的老子，談不上雄才大略，或者說雄才大略的也不會在這當縣長，但其實做事做人還是很落地的。
作爲一個縣長的「業務能力」，能清晰的說明白一塊地的歷史變遷和條件稟賦，已經很強了。
一些情況翟達之前看資料頁知道，但他並未打斷李康達的介紹。
李康達指了指近處的農田：「農業用地，尤其是村民集體所有地，改用是很麻煩的，
而且只會越來越麻煩，但孫馬莊好就好在，20年前就已經完成了土地收歸國有，村民都安置在了城區裡，這裡實際上和城鎮土地一樣，都是縣政府直管。」
「你看到的這些農由，只不過是因爲發展緩慢，附近老人自己佔用的，種種菜之類的我們也懶得管，所以到時候批用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可以連成一片。」
翟達也來到天台邊緣，看着李縣長娓道來丶「指點江山」。
「整個孫馬莊都屬於產業建設用地，面積爲十五萬七千畝，實際使用面積不到4萬畝，如果清退一部分殭屍企業還能增加。」
縣長又指了指遠處的公路口：「省道貫穿孫馬莊，往北走，10公里可入京滬G2，如果再看遠一些，50公里即可輻射至瀋海丶長深丶新揚高速，陸運網絡發達，你若是拿地多，
省道以外的道路歸我們管，哪怕被包含在你的用地內部，養護也可以由縣政府來做。」
更遠處，是兩條交匯的河流。
李康達繼續道：
「沂河就不說了，往西通駱馬湖和京杭大運河，淮東河往南是洪澤湖，而後可轉長三角水系，而這兩條河都匯流入連市直達港口，最後入海，是南北淡水河運的交匯地，也能出海，而且我問過水利局的人，半導體用水量巨大，如果能沿河取水，能極大節省成本，
以你的投資體量，自籌淨水能力肯定比買工業用水划算。」
「說實話，當年那位老縣長的眼光真不錯的，這塊地方確實好，可惜發展沒跟上規劃，在過去幾十年裡，這裡也曾有一些工廠建立，但堅持到現在的極少。」
翟達順着李康達的指向，一處處地塊掃過去，甚至能辨認出曾經小木頭家所在的區域。
「至於電，我們會幫你申請·單電纜直供」！國家電網那裡我問過了，問題不大，配個變電站，連電壓都可以按照工廠需求來輸出。」
「半導體產業電費佔據總成本的30%，東陽縣雖然貼不起電費，但散裝北本就便宜，
省裡還補貼一些...這空間就有了，對了小翟，你也看好孫馬莊，也許已經瞭解這些了？
是不是李叔叔畫蛇添足了？」
翟達搖搖頭道：「我能看到的公開信息，肯定不如您詳盡，哪怕是工信部和省裡的考察，又怎麼能和您這個父母官比...水電交通之類的確實琢磨過，不過我覺得這裡最合適的原因..：」
「是大！」
是的，一馬平川丶還不是農業或集體所有權用地，這樣的地方，正適合大刀闊斧的開整！
無論是一圈一圈擴散的環形總部，還是半導體工廠，乃至日後必然會一個個出現的其他技術落地項目，甚至雛形中的「烏托邦集團」，這裡可以提供充足的空間。
甚至建設成一個新城鎮。
李康達笑道：「不錯，空間很重要，用地和規劃不需要因爲其他企業丶村莊丶土地性質變得東一塊西一塊，可以徹底發揮想像，甚至日後等你安穩落地，孫馬莊丶包括這些路名，都能改！」
李康達轉過頭來，對比自己小許多，卻已經能影響一地發展命脈的青年。
他從未想過，那年的高考狀元會成長的這麼快，
也從未想過，一個閃耀全球的年輕人，會真的返回自己的家鄉。
寒風之中，李康達也是有些動容：
「小翟，我不能武斷的和你說：一切都會順利，但東陽上下自我起，都希望能承接好你這份回到家鄉的善意。」
「消息已經傳到了老百姓的耳朵裡，你剛回來還沒感覺到，但東陽人都很激動你要回來這件事，你是所有東陽人的驕傲。」
「小地方力量薄，但人心可以厚，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丶無論東陽有沒有這個榮幸迎接回自己的驕傲，僅僅是這個意向，我就已經要感謝你了。」
翟達看着面前的土地，在腦海中規劃着名未來。
十幾萬畝，抵得上兩個浦東機場了，足夠折騰好幾年了。
很適合建奇觀啊！
「李縣長，我問個直接的問題。」
李康達立刻道：「你說，有什麼想問的，大膽問。」
翟達誠懇道：「您在任上，還有幾年？」
是的，縣長任期也是有規定的，一任五年。
李康達呼出一口濁氣：「兩年半。」
翟達：好微妙的數字啊。
李康達解釋道：「07年中，那時你們應該是高二升高三，我第一任時間就到了，一來因爲成績不錯，二來鼕鼕他要進入高三關鍵年了，我若換任他地，怕影響他學習，於是選擇申請留任一期。」
「但大規則上，縣長一級最長不超過兩期，所以我還剩兩年半。」
翟達並未因爲這個時限有所失望，換個角度想：一個已經在任七年多，且成績不俗的老縣長，不正處在威望丶能力丶影響力的巔峰期麼。
正是最能辦事的時候。
於是翟達微微一笑道：「兩年半，足夠了。」
到那時，研究院早已經成爲了這裡的巨無霸。
換誰都不影響，換誰都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