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香的味道從廚房傳來，錢老家的沙發上，翟達抓着一把花生，心不在焉的剝着。
身旁的老人打量着高大的翟達，想起他技術能手和作家的身份，這神奇的組合很能博得他這一代人的好感。
在他們那個年代，文理是不怎麼分家的。
都叫做：學問。
每個在科學上有所成就的人，歸其一生，也都有着不俗的文化造詣，未必是能着書立傳，而是博覽而常思。
這時錢老愛人走來，從餐桌上拿起一本書放在錢老腿上：「學森你不是總琢磨小翟的書麼？現在作者來了，有什麼好奇的可以直接問了，總好過天天瞎想費神。」
翟達趕緊坐直了身子：「錢老，您真的看了我的書？」
這是他覺得最離譜的事情.：：.我軟科幻言情來着！
錢老涉獵這麼廣麼？
錢老笑道：「看過，小俞託人送來的..：」
錢老翻並書本，很快找到一頁，這說明他已經對書的內容很熟悉了。
指着其中一行道：「這裡面...描述的無人機種地，雖然有文字的描述，但我一直理解不太好，你想像中是什麼樣子的？」
翟達一愣，心道原來是關注這種事情麼.：，
書裡其實有很多插畫，不過爲了整體風格都是偏向溫馨言情方向，後世的科技產物即便有，也只是插畫角落裡的配件。
畢竟這是言情小說，不是硬科幻設定集。
其中無人機種地丶送外賣的場景，並不符合男女主活動範疇，所以只存在於臺詞中，大致就是男主鐘鳴驚訝後世技術時，谷小年冒出來一句：「這有什麼驚訝的，人家都開始用無人機種地丶送外賣了。」
翟達解釋道：「和其他無人機差不多，最多是種地的會大一些...」
翟達一通比劃，錢老找到點感覺，但依舊不清晰。
在人家家裡也不好畫畫，翟達乾脆說了一句：「我上個廁所。」
時間有點長，好似專門來老人家開大了一樣，翟達再走出來的時候，從揹包裡拿出一張拍立得照片，遞給錢老。
「我想起來了，插畫師畫過一些效果圖，那人挺風趣的，以照片的形式給我寄了一些留作紀念，就一直在我揹包裡。」
錢老戴上老花鏡，接過照片眼睛一亮。
只見照片上，在綠油油的田野上和和煦陽光下，一架巨大的無人機正在平行飛行，地上的稻穀被風吹動，液體被均勻地拋灑在植被上。
這畫面對十幾年後來說稀鬆平常，沒親眼見過，短視頻也必然刷到過，但對當下來說，有着相當的震撼。
翟達又遞過來一張照片，是農用無人機的概念圖特寫，錢老看得更加清晰。
「這...設計的不錯啊...你是怎麼想到的？」
翟達笑了笑：「就是，奇思妙想，我有個朋友做航模設計的，一起探討過。」
其實並沒有。
錢老又指着另一段道：「那這個機器狗.：：又是什麼樣子？」
那段是男主跟隨女主在2024年的街上閒逛，遇見有人溜機器狗，鬧了個笑話。
這次翟達早有準備，從一背拍立得中挑挑抹抹拿出一張遞給錢老：「就這樣錢老看了片刻，反應卻沒有無人機那麼大，良久後冒出來一句話：「這東西民用的價值是？」
翟達乾笑了一聲：「主要是逗個樂子圖個新鮮，當然背一把步槍也是不錯的選擇....我是說在我設定的世界觀裡是這樣。」
錢老點點頭，能揹着步槍就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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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興致勃勃道：「說說你的.....世界觀，先說無人機吧，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會出現農業用的無人機。」
這個問題會比較龐大，任何嚴謹的「世界觀」，都是環環相扣的，這相當於錢老在問，他爲什麼覺得這樣的「未來」會發生。
翟達思索了片刻道：
「首先就是民用玩具，其實現在市場上已經有一些玩具作用的四旋翼無人機了，我問過那個朋友，屬於玩具航模的一種，載重量幾乎沒有，控制也比較複雜。」
錢老點點頭，他對這個問題好奇，自然也查過資料，當下就有旋翼無人機，難度不大，純粹是昂貴且小衆的玩具。
翟達繼續道：「那麼既然存在市場，就存在用戶反饋和競爭改進，商家會逐漸對電池容量丶載重大小丶飛控程序進行升級.....」
錢老聽得很認真。
「玩具市場終究有限，商家會很自然想到如何拓展用途，在幾個可能的領域中，我覺得『飛行拍攝』會是最方便也最合理的展開，對載重要求不高，卻能提供完全不同的體驗，於是市場更大丶資金更充裕丶繼續升級......」
「到這個階段，它依舊是「玩物」屬性居多，但已經可以培養出一兩個大公司了，技術實力提升更多，最終企業根據自身拓張業務的慾望，逐漸覆蓋了運送和農業這樣的領域......」
「也許會有一些領域的拓展並不成功，但會飛確實方便且新奇，農藥丶外賣丶巡邏都可以，重要的是它是一個工具。」
錢老的眼睛亮了起來，而翟達也越來越順暢。
他已經很久沒有機會，去描述那自己所知的世界了，今日終於藉着「世界觀」的由頭，可以暢所欲言。
他在回憶過去。
而錢老在聽取未來。
這是上上個時代的「遺留者」，在和下個時代的「歸來者」之間的探討。
或者說，一場天馬行空的頭腦風暴翟達比劃了一箇中等大小的體積：「當然我覺得用於戰爭也是很可能的，畢竟能駝得動照相機，也就能駝得動炸彈，續航再低，也比坦克炮彈飛的更遠，可能在某一些局部衝突後，大家看待無人機的眼光都不同了。」
翟達繼續道：「最重要的是，由於其本身就是規模化的輕工業，在這方面我國優勢很大，華強北您聽說過吧，反應速度一流，所以在我的預期裡，旋翼無人機行業最終的話語權會控制在國內..：」
「不光是無人機，人才和產業的滾雪球效應可能已經開始，其他新出現的事物，有些誕生在國內，有些誕生在國外，但最終會因爲產業優勢，逐漸聚攏在我們這，比如新能源汽車丶光伏發電丶通訊技術.．：」
錢老沉吟片刻，說道：「那你的世界觀中，反覆提到了AI的重要性，你覺得它給社會帶來的變化，比無人機還大麼？」
翟達思索片刻後道：「難說，體感上似乎是無人機，因爲看得見摸得看，你在路邊看到有人在用無人機送東西或表演燈光秀，你也會覺得它走入了你的生活，哪怕你從未擁有過一臺無人機。」
「而AI這東西，終究是偏向幕後的...聽，您懂得，這只是我設計的世界觀，
觀點受限於我的認知..：」
這不是自謙，即便是社科和產業專家，也需要積年累月的研究跟進，才能對這樣大的命題做出判斷，更何況一個短視頻選手。
前世最後幾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被窩探險事業上..，
再說得直白點，專家也不見得有用，龐大的社會運轉，已經不是單獨個人能研究明白的了，哪怕一個部門，從上到下無數人一起捉摸，也不敢說100%準確。
他確實是來自後世的「先知」，但這個知，也受限於自己的認知，包括AI，
也是從短視頻獲取信息居多。
人，要對社會有敬畏之心，靠着自己的一點偏頗視角，就自認爲看透一切，
那叫「磚家」。
錢老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麼，蔣奶奶走了過來：「學森丶小翟，吃飯先，吃了飯你們再聊。」
兩人相視一眼，帶着殘留的些許興奮，但也只能中止這場頭腦風暴。
翟達主動起身，推着錢老來到餐桌旁，錢老愛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會心一笑。
她是揹着錢老叫翟達來的，如今看來，確實是做了對的選擇。
她最清楚不過，從小相識八十多年的愛人，高興興奮是什麼狀態了，哪怕被掩蓋在了時光沖刷的衰老面龐之後。
錢老坐在餐桌前，笑呵呵的開了個玩笑：「沾了小翟的光了，我終於能上桌吃飯了。」
近幾年身體狀況下降，大部分時候都在牀頭吃。
蔣奶奶埋怨道：「真會告狀，小翟你別理你錢爺爺，吃菜吃菜。」
說是給翟達做好吃的，但蔣奶奶也就只能做出一道菜來，剩下的都是護工兼保姆做的。
畢竟這位，到今年年底也要90歲了。
而餐桌上，翟達精準地找到了哪道菜是蔣奶奶所做，誇讚起來：「這道蔥燒芋頭做的真不錯，很正宗。」
蔣奶奶果然相當高興。
這是南方菜式，江浙風味明顯。
吃飯的時候翟達和錢老就沒有再聊了，因爲坐在餐桌前吃飯，對錢老來說確實是比較辛苦的事情，錢老的手擡起次數多了，就會疲憊拿不起。
護工要喂，大概是不想在病牀外展露出虛弱的一面，錢老拒絕了許多次。
翟達看的有些心酸。
這世界上無人能抵擋的，唯有時間.....任是如何璀璨的星辰，終究會有暗淡的時候。
大概半個小時後，晚飯結束，錢老卻沒有放翟達走的意思，而是將其叫去了病房，繼續剛纔的那些暢享與閒談。
但其實翟達看出了錢老已經累了，只是在強打精神，於是等錢老安頓好後，
提議去給錢老接杯熱水。
轉身離開的間隙，翟達趁着無人在意，已經偷偷對着水杯拍下了一張照片。
無人看到這一幕，翟達手很快也只耽誤了三五秒，就讓護工接了杯熱水返回了。
回到房間，錢老喝了一口：「謝謝小翟了，來做客還做這些雜事。」
翟達笑道：「我是後輩，一點小活罷了。」
喝了一口後的錢老砸吧了一下嘴......
這水......
喝着真舒爽啊.....
於是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