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嬸兒，我爺餓了，趕緊給他整飯去。”董麗麗坐到炕沿邊兒上，拉着爺爺的手說道，“爺，你想吃什麼，我讓我小嬸兒給你做去。”
老頭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眼圈兒紅了。
董言言知道，他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
想起來爺爺也可憐，奶奶走後那幾年，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後來在牀上癱瘓了一年多才走，着實遭了不少罪。
東北的冬天冷，每年都有老人因爲寒冷的氣候引起心腦血管疾病突然去世的。奶奶在世的時候她疏忽了，現在只剩下爺爺了，她想把他帶到南方去，好好調養調養身體。
如果不是自己疏忽，也許奶奶也可以多活幾年呢。
她這麼想着，心裡又開始難過了。
董麗麗和她對視了一眼，對在場的叔叔大爺說道，“我和言言想把我爺接到z市去，那邊環境好，醫療條件也好。你們要是覺得行，我們這次就帶他回去，順便領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大爺和大哥有些猶豫，“你爺爺讓你小叔小嬸照顧慣了，冷丁換個環境，他萬一再上火怎麼辦？”
“這好辦，讓我小叔一家跟着去唄，我在那邊給他們買個現成的房子，再給冰冰找個好點兒的學校，生活費我包了，也不用他們幹什麼，只要照顧好我爺就行。”董言言很爽快地說道，然後問小叔，“小叔，你看這樣行不行？”
小叔當然一口答應，“行！我都聽你的！”
董言言回頭又抓着爺爺的手，輕聲跟爺爺說道，“爺。以後你跟我過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爺爺瞅了她半天，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挺好。”
董言言沉默了：老人故土難離的心思她知道，可是讓他孤零零的在這裡，她終是不放心。兒媳婦兒再好也差着一層血緣，哪有孫女貼心呢？
董麗麗見爺爺不答應，柔聲細語地勸他：“爺，那邊環境比這邊好多了。很多老人都過去療養的，到時候我領你去看看大海，去坐船好不好？”
“就是就是。孩子願意孝順你，你就過去唄。”大姑也在一旁勸他。
爺爺只是搖頭，顫顫巍巍地往炕裡縮了縮，看着窗外不說話。
董明見老頭一臉黯然的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算了，我爺不願意去就不願意去吧！老人家在這裡過了大半輩子了，讓他離開這裡，他心裡能好受嗎？”他說着脫了鞋上了炕，攬住爺爺的肩膀，趴在他的耳邊大聲說道。“爺！咱們哪兒都不去了，就在這兒呆着！再過兩個月你就有重孫子了！等你重孫子長大了，我讓他也孝順你！”
“就聽你爺爺的吧。”大爺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麗麗、言言、你們兩個放心，你爺爺在這邊這麼多姑娘兒子，還有孫子孫女兒，誰也不能讓他掉地上......你奶要是能多活兩個月，也能看到她的重孫子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的心裡都不好受了。
“老頭不願意走就不走吧！反正我們也在農村呆習慣了，到了城裡還不一定適應呢。”小嬸端着熱好了的飯菜走進來。把碗放在炕桌上，大聲對爺爺說，“爹，你吃飯吧！”說着又招呼大夥，“你們這一上午也沒吃飯呢，一會兒我炒兩個菜，都在這兒吃啊！”
*
吃過了午飯，親戚朋友也都散了，四叔跟三叔一商量，兩個人沒有直接回縣城，而是跟董言言一起去了她家。
跟爺爺家的空蕩冷清不同，董言言家的三層小樓依然是那麼整潔漂亮，充滿了生活氣息，院子裡的雪掃得乾乾淨淨，露出了平整的水泥地面；室內溫暖如春，客廳裡窗明几淨，宋明哲夫婦正坐在沙發上跟言言媽嘮嗑，見董言言他們回來了，都趕緊站起身迎上來。
“大哥大嫂，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三叔，這是我四叔。”董言言站在三叔和四叔中間，給他們介紹着。
“老三老四，你們趕緊坐！中午吃飯了沒有？我去廚房給你們熱熱！”老媽也連忙站起來，熱情地招呼他們。
“不用了，我們剛纔在她小叔家吃完了！”四叔溫和地笑道，“二嫂，你別忙活了，我們坐一會兒就走。”他說着看了看老爸，嘆了口氣，語帶遺憾地說道，“咱媽這一走，把言言的婚事都耽誤了。”
“那咋整？”老爸也嘆了口氣，“我和明哲也商量了，這個時候辦喜事確實不合適，不行婚事就往後延唄。”
“現在已經是年根兒底下了，這一延可就得延到年後去了。”四叔皺着眉頭說道，“咱還得挑個好日子。要不，過了正月再說？”他說着看了三叔一眼，三叔點點頭，對老爸說道，“二哥，要不直接趕五一得了。言言也不小了，過了年都二十五了吧？我記得明年是她本命年來着。”
“可不是嗎？兩個孩子都不小了，過了年，明誠都二十六了，言言也都二十五了。”老媽輕聲說道。
“這個——”四叔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那今年是明誠的本命年啊！咱們這頭的說法，本命年結婚不好。明哲，不知道你們那頭有沒有這個說道？這麼說來明年結婚也好！明年不是他本命年了！”
宋明哲夫婦對視了一眼，有些猶豫地說，“好像是有這個說法，行啊，那就明年吧。”回頭一想不對啊，“明年不是言言的本命年嗎？”
按這麼個推法，不是推到後年去了嗎？
董言言哭笑不得地默默扶額：她還以爲四叔有多大能耐呢，沒想到他居然拿本命年說事兒！
……自己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
四叔這麼一提，老爸老媽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轉頭看了看董言言。
“我無所謂。”董言言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們年輕，不知道還有這些講究。”
“那就以後再說吧。”宋明誠瞟了她一眼，說道，“反正我們兩個現在都忙，結婚也不急於一時，等條件都成熟了再結婚也好。”
董言言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了看他，他低下頭，溫和地對她笑笑。
這兩年，他爲了挽回她的心，道歉認錯，伏低做小，該做的努力都做了，今天他才發現，她的心根本就是捂不熱的，女人一旦變了心，比誰都不留情面，甚至可以連他們這麼多年的情分和臉面都不顧，事到如今，他也徹底灰心了。
即使捆着綁着把她綁在自己身邊，又能捆綁到幾時呢？怕不是最後還要落得反目成仇的結局。
“那不是要等到後年去了嗎？到時候言言都多大了？”老媽沉着臉，弱弱地嘟囔着。
“嬸兒，我跟言言多少年的感情了？你還怕我反悔嗎？”宋明誠笑道，“只是結婚是大事，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明知道要犯說道還要犯，心裡總是不自在，我也想給言言一個沒有遺憾的婚禮，只要感情還在，結婚也不急於一時，你說是不？”
言言媽想了想，只好點點頭，低聲說道，“可是結婚的東西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沒事兒，咱們留着，早晚用得着。”宋明哲很爽快地笑道，“有句話叫好事多磨，這興許也是好事兒。”
一場婚事，終於暫時作罷。
三叔和四叔成功地把董言言的婚事攪和黃了以後，心滿意足地開車帶着董瑞回縣城。
臨走的時候，三叔把董言言叫到身邊，悄悄地叮囑了她幾句，“言言，你們的事我們不好多說，但是你確實應該認真地考慮一下婚姻的事了，既然你不喜歡明誠，那就找個情投意合的，女孩子的青春短，這麼一年一年的你耽誤不起。”
四叔帶着一臉揶揄，低聲笑道:“三哥，你那個小媳婦兒青春長，比言言還年輕呢！”
三叔有些尷尬地笑笑，訥訥地不說話了。
董言言沒好氣地瞪了四叔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哪有弟弟這麼擠兌自己哥哥的？
四叔不以爲然地笑笑，搖上車窗，跟衆人揮手告別。
大門口，只剩下一家人面面相覷。
“明誠，外面冷，你跟言言趕緊進屋吧！”老媽帶着一臉討好的笑往屋裡拽他們。
宋明誠笑笑，“嬸兒，你們先回去吧，我跟言言出去溜達溜達。”說着拉着董言言出了大門。
冬天的農村，村路上沒有幾個人，路邊厚厚一層的白雪晃得人眼花。
婚事取消了，董言言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是老爸老媽的反應還是讓她有些心酸。
“言言，你跟我說真話，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給我？”宋明誠低聲問她。
此時沒有外人了，董言言也很坦率地回答，“對不起。但是還是要謝謝你，沒有太刺激我媽。”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再說別的也沒有意義了。
“這跟你沒關係，我只是不想讓老人家難過，畢竟你媽身體不好。”宋明誠說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就分手吧，我也不想留一個恨我的女人在身邊，能做的努力我都盡力做了，既然還是挽不回你的心，我也沒有必要再死纏爛打。我們還真要感謝你奶奶，好歹給了我們一個體面的藉口取消婚約，沒有讓我太顏面掃地。”他說着，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