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樓是青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共有三層,每往上一層,價格就要翻一翻。第三層更是隻有包廂,光定金就夠正常五口之家三年開銷了。但即便消費如此之高,三層包廂依然是極爲緊俏,若是到了飯點纔來,必然是沒有位置的。
四海鏢局請客的地方,就在三樓的包廂。
在如今大明朝的江湖上,四海鏢局那是響噹噹的一塊招牌。不單單因爲四海鏢局家大業大,分局遍佈,人手衆多。更因爲四海鏢局東主、曾經的三十六局總鏢頭秦天白,是天榜上的人物,真真正正的宗師級高手。在江湖白道上,有着極高的威望和影響力。也正因此,四海鏢局的鏢,基本上各地的地頭蛇、有名號的山頭,都會給點面子,不會輕易出手。如此一來,四海鏢局的招牌自然越來越響,生意越來越好。
這不,已經把分局開到青州來了。
四海鏢局青州分局的總鏢頭名叫楊哲安,是個四十多歲中年漢子,看起來敦厚沉穩的樣子,光長相就極讓人信賴。
除了楊哲安外,同在包廂的還有三位鏢頭和一位大掌櫃,倒是也正好五個人。
楊哲安作爲鏢局的負責人,帶着幾個鏢頭、掌櫃,開業前先跟青州府的捕頭們認個臉,本來也很正常。但讓王戈有些奇怪的是,三個鏢頭中,居然有一個皮膚白嫩的年輕人。年輕鏢頭也並不是多稀奇,這行當雖說講的是經驗和關係,但自身手底下功夫過不過硬,也是頗重要。若是極有天賦、武功高絕的話,年紀輕輕也是有可能當上鏢頭的。
但問題是,王戈一眼就看出來,那位皮膚白嫩的年輕鏢頭,是女扮男裝!
這年頭,不是大戶人家的女眷,一般也沒有什麼不能拋頭露臉出來做事的規定。江湖兒女就更不用說了,行走江湖風餐露宿的俠女其實並不少,天榜上女人也幾乎要頂半邊天了。所以有女鏢師其實也很正常。
但奇怪的是,女鏢師你就女鏢師好了,爲了方便穿着男裝、勁裝,也沒什麼。但這位年輕鏢頭,卻是一副年輕公子哥的打扮,還取了個“秦浩豐”的男名,看着不是爲了方便,而是單純爲了COSPLAY一樣。
別說王戈了,幾個捕頭的眼睛都毒得很,一進包廂,幾乎都看出那年輕鏢頭是女的,但楊哲安沒說什麼,他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
開始吃飯後,王戈便大概猜出那年輕鏢頭是什麼身份了。同桌上包括楊哲安這位總鏢頭,都一直在盡力和捕頭們敬酒、拉關係,唯有這位年輕鏢頭,始終保持着遊離於外的狀態,酒也是淺嘗輒止,根本沒有一點請客做東道的樣子,似乎就是單純來吃頓飯的——抱着蹭飯想法的王戈都好歹還要回敬鏢頭們幾杯意思一下,她卻是根本連話都懶得搭的樣子。
楊哲安身爲青州分局的總鏢頭,卻一點提醒她的意思都沒有,很顯然這位女鏢頭在鏢局裡的地位怕是不低。
以她這樣的年紀,又是姓秦,怕是和那位四海鏢局的天榜招牌秦天白有血緣關係。
看來是秦家小姐到青州旅遊,順便來“過家家”了。
王戈掃了眼旁邊幾個捕頭,知道自己看得出來這一點,這幾個老狐狸肯定也看得出來,而楊哲安肯定也知道他們看得出來,所以根本用不着解釋。
明白這點,王戈也便專心蹭飯了。雖然他可以說是所有捕頭裡最有錢的,但在這青州三年,這青萍樓三樓,可也沒上來過幾次。不得不說,這地方貴真是有貴的道理,不單單是它的名氣溢價,單是這口味,確實是一流。可以說是他穿越重生大明至今,吃過最好吃的酒樓飯館了。
就在王戈把注意力放在酒菜上時,話題卻到了這次被捕的“小七義”上。
“那龍義天不過一殺人越貨的賊寇罷了,竟也敢稱個‘義’字。好在有諸位神捕在,纔沒讓他們繼續爲禍青州。”楊哲安口中的龍義天,便是那被王戈設計的紅髮漢子王頜安了。
“可惜還是讓那賊首給跑了。”王戈故作惋惜地嘆道。
“欸~”楊哲安擺手道:“話不能這麼說,這七個賊寇的惡名,江湖上、正道同人早有所聞,去年的武林大會,便將他們列入了誅殺單中,有諸多俠義之士在追蹤他們。可惜這幾人奸猾如油,四處流竄,着實難逮。這次能一舉擒住他們中的三人,相信已可震懾住他們,短時間內,當不敢再行作惡了。”
“若有江湖同道幫忙,那他們必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再不敢冒頭了。”王戈笑着附和道。當然,心裡是有些不以爲然的。那什麼武林大會的誅殺名單,根本沒有卵用。除非有仇,那些真正實力強橫的高手,如果不是剛好路遇,是不會真的花時間花精力去追查這些溜滑、又沒什麼名氣的邪魔賊寇的。倒是之前有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撞上“小七義”行惡,憤然出手,反倒被圍攻成了刀下亡魂。
說到底,這江湖上,雖說也有那種爲國爲民、行俠仗義、以斬妖除魔爲己任的真正大俠,但大部分人,爲名爲利爲武藝,都有各自的目的。
那一直沒有開口的秦浩豐“秦公子”忽然問道:“王捕頭,之前那‘追魂索’劉破,不就是被你擒下的麼?按理說,以‘追魂索’劉破二流巔峰、近一流高手的身手,你能獨力擒下他,當不至於對付不了‘小七義’裡的四個?至少也該勢均力敵,發個信號,拖到其他捕頭剛過來吧?怎麼會就連打都不敢打?”
楊哲安愣了下,顯然沒想到“秦公子”會突然發問,而且是這樣有些質問、讓人下不了臺的話,剛準備發話緩和氣氛,王戈卻已笑着回道:“真要一對一,公平決鬥,那我絕計不是劉破那廝的對手。能將他擒下,靠的是我青州城百姓義民相助。至於之前讓‘小七義’賊首逃脫,說來慚愧,確實是王某人膽怯了。”
“秦……鏢頭有所不知,那‘小七義’的老四,之前就是小王捕頭親手擒獲。而這次我們能知道在青州境內作案的這夥人是‘小七義’,也是靠小王捕頭得來的消息。整個擒捕賊寇的計策,亦是小王捕頭所定。若沒有他,別說那龍義天了,就是其他幾人都未必能夠落網。”一名吳姓捕頭開口替王戈說話。
“秦公子”卻不依不饒:“你說是靠青州百姓義民相助,我怎麼聽說,你是靠下毒才放倒了那‘追魂索’劉破?”
王戈笑道:“秦鏢頭消息靈通啊,確實,我是靠麻藥放倒了他,否則真要打鬥,就算最後將其擒下,怕是也少不了傷亡。”說罷又正色道:“不過我對此卻毫不慚愧,我是捕頭,劉破是賊,我抓他,那是職責所在,自然是不擇手段,代價越小越好,可不是比武鬥法要講公平。”
出乎意料的是,“秦公子”也點頭:“說的也是,對那種惡貫滿盈的惡徒,確實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就是我到青州前,聽聞青州出了個‘小王神捕’,是江湖正道新星,邪魔外道剋星。都說未來聞花樓七公子又要加一個,變成八公子。所以我覺得,‘小王神捕’怎麼說,武藝也不會比那七位差太多才是。”
所謂“聞花樓七公子”,指得是江湖上七位最富盛名的年輕高手,在其中一位名叫皇甫淵的公子邀請下,共遊聞花樓,暢飲美酒,切磋武藝,甚至還賦詩彈琴,留下了一段傳奇佳話。據說當時爲了親見七公子的風采,許多大家閨秀、豪門千金都匯聚聞花樓,江南四大花魁也來了三位,當真是好大場面。
王戈笑道:“在下這三腳貓的功夫,何德何能與聞花樓七公子相提並論,拼盡全力,用盡手段,也僅能維護青州一域治安。更不用提風采學識、氣度人品了。”
那“秦公子”聽了王戈這認慫的話,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低頭抿了口酒,竟是沒有再出言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