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明霜楞了一下，我急得不行，“快去啊！”
我扶着肚子，十分不便。明霜立刻反應過來，把手裡的花燈一放就趕緊追了出去。
片刻後，明霜緊緊拽着那個小姑娘來到我的面前，小姑娘垂着頭，十分不情願的樣子。
明霜看看她又看看我，小聲道：“小姐，她是誰啊？”
我輕輕舒一口氣，扶着肚子蹲下，和小姑娘對視，輕聲問道：“你是言音，對嗎？”
“言音？”明霜唸叨着這名字，思索半天，恍然大悟，“言音，不就是前朝的音公主的名諱嗎？難道，她……”
我點點頭，看着面前垂着眼睛的小姑娘，輕聲道：“不錯，她就是前朝的音公主。”
沒想到能在青州遇見她，也沒想到時隔兩年，她居然已經有了這麼大的變化，從前是那麼尊貴的小公主，如今卻變成了流落人間的賣花燈姑娘。
我在心裡嘆息她的命運，一邊輕聲道：“你還認得我，對不對？你剛纔叫我那聲姐姐，是認出我是誰了，對不對？”
言音將頭埋地更低了，不肯說話，我知道，一時片刻，她一定沒法接受從天而降的我，於是我換個方式問她，“你是一個人在這裡嗎？你身邊還有什麼人沒有？”
言音還是不肯說話，明霜有點着急，“她真的是音公主嗎？會不會認錯人了？”
我搖頭，“不，我不會認錯的，她就是言音。小時候，她還很喜歡衛咎哥哥，說長大後要嫁給他呢……”
聽到衛咎二字，言音突然擡起頭，眼神裡帶着期待，“衛咎哥哥？他也在這裡嗎？”
我有心要試試她，便點頭，“對啊，今天他和我一起過來的，他說要去看花燈，就走開了，待會會回來，你想見見他嗎？”
明明聽到衛咎的消息很高興，但聽到衛咎要來，言音就開始掙脫明霜拉着她的手，臉上通紅，“不要，我不要見衛咎哥哥，你讓我回家……”
“好好好，我們不見，那你告訴我，你家裡還有誰在，好嗎？”我知道，言音一定不想在她最落魄的時候看見衛咎，這麼想來，衛咎的魅力還真的挺大的嘛，這個小姑娘從小就喜歡他，沒想到一直到現在，都對他念念不忘。
“我說了，你會說出去嗎？”言音擡起頭，目光裡有一股悲傷，“大慶滅國之後，我和姐姐四處逃亡，從鄴京一直逃到青州，可是還是有人不肯放過我們，一直想致我們於死地，我今天告訴你我和姐姐的行蹤，你不會出賣我嗎？”
我的心震了一下，“追殺？”
我回頭看明霜，明霜趕緊搖頭，“不是我們的人。”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的確，元岑早就放過所有的人了，不可能還對這個小姑娘下毒手，定是別的勢力從中阻攔。
想定了，我認真地看着言音，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就住在雁蕩山上，和你一樣，也是來青州逃難的人，你認得我，也認得衛咎哥哥，你信任我的，對嗎？”
言音大眼睛眨了一下，突然就落下了大顆的眼淚，撲到我懷裡，叫道：“姐姐……”
我回抱着她，輕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會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言音一邊領着我回她的家，一邊不停地偷偷瞅我的肚子，很是好奇的樣子，我只得向她解釋道：“姐姐的肚子裡有了小寶寶，是像小音一樣可愛的小寶寶。”
言音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過了一會，又小聲說：“那，我能摸摸她嗎？”
“當然能啊。”我友好地笑笑，一邊苦着臉的明霜聽道這話，如臨大敵地看着她，一直到她的手輕輕地碰了我的肚子一下，又輕輕地挪開之後，才鬆口氣。
剛聽到我說要跟着言音去她家時，明霜就一直苦着臉，生怕我遇到什麼意外，明明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她卻覺得有刀山火海在等着我一樣。
她不知道的是，我此時的心早已經七上八下了，言音說她和姐姐一起從皇宮裡逃出來，那麼逃出來的同時，我的弟弟衛寧，是不是也在呢？
我不敢問，怕提前知道結果，會失望，所以屏息以待。
言音住在離城外不遠的小院子裡，推院門的時候，能感受到這小院子的破敗，一看到她們住在這樣的地方，我就覺得心裡酸酸的，我應該早點出來，或許就能早點見到她們了。
她們也不用受這麼多的苦。
正想着，言音已經用雀躍的語氣說：“姐姐，要是我姐姐知道你來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着，言音撒開手往屋裡奔去，奇怪，這麼大的動靜，言頌卻不見出門。
我和明霜對視一眼，明霜已經做好了拔劍的準備，她不知從哪裡突然掏出來一把短劍，我暗暗咋舌，她對我的保護還真是密不透風啊。
還沒靠近屋子，就聽到屋內傳來一聲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把我嚇了一大跳，明霜護在我面前，一步步往屋裡走去。
當屋裡的情景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才真正地震住了。
昔日裡，蒼松書院初見那女扮男裝的公主宋顏時，那是何等地驚豔，一張瓜子臉，一襲藍罩衫白長衫的書生打扮，何等地清爽，如今，躺在牀上消瘦地連兩頰都陷進去的人，真的是昔日那個風光無限的公主嗎？
她從碎掉的半個碗裡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我，言音正在撿地上碎掉的碗片，那碗底還殘留着一點黑色的渣滓，看來，是言音告訴了正在喝藥的言頌我來了的消息，於是言頌就把藥碗給摔了。
我走過去，幫着言音撿起地上的碎片，看向言頌，“我來了。”
“你來了？”言頌重複一遍，她仔細地看着我的臉，然後，吃吃地笑起來，“你來了？你做什麼要來？”
我爲之一怔，明霜見狀，趕緊也走過來，言音不解地看看她姐姐，又看看我。好像不明白爲什麼情景和預想的不一樣。
“我來看望你。”
怔過之後，我這樣回答。
“我不需要你來看，你最好快點離開。”言頌將碗裡剩餘的一點黑色藥汁一口氣喝完，臉上恢復冷漠，轉個身，背對我，是不想見我的意思。
言音怔怔地看着我們，小聲說：“姐姐，你不記得知還姐姐了嗎？她是衛咎哥哥的妹妹呀。”
小姑娘以爲她姐姐不認得我了，如此解釋道。
卻不想言頌冷冷一笑：“妹妹？她可不是什麼衛咎的妹妹，她是當朝天子的正宮娘娘，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惹得起的，小音，你不要被她騙了。”
我又是一怔，言頌她是怎麼知道的？
“你定在心裡猜我怎麼知道的，對不對？很可惜，不僅僅是我，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麼大的消息，只要沒死，都會知道吧？聽說你的本事還挺大，不僅自己當了皇后，還將衛家給救起來了，從前可沒看出你有這樣好的手段。”言頌說完，重重地咳了起來。
言音趕緊給她姐姐順氣。
“她怎麼了？”我不禁問道。
“放心，死不了！”言頌邊咳邊堵我的話。
“姐姐她病了很久了，大夫來看了很多次，每次都只開藥不說話，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病。”言音邊給她順氣邊回頭告訴我，小小的年紀面上滿是愁容，“也不知道小寧哥哥今天能不能要到工錢，要是還要不到，恐怕姐姐的藥就要斷了。”
我一直壓抑的心此刻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小寧哥哥？”
難道是，我弟弟衛寧?
“就是……”言音還沒說完，就被從屋外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來人聲音帶着怒氣，“你們是誰？爲什麼在我的家裡？”
“小寧哥哥你回來啦？”言音扭頭，見到來人後，驚喜地叫出來。
我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竟真的是衛寧！
我立刻起身，露出歡喜的笑容：“阿寧，是姐姐來了。”
兩年不見，他已經長高了許多，看起來已經像個男子漢了，而我猜得不錯，他果然是和言頌待在一起，他們兩個……
我還來不及再說多餘的寒暄的話，衛寧的目光已經緩緩掃過我的臉，那目光十分機械，沒有一絲溫度，他只掃了我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聽到衛寧回來轉過身的言頌臉上，露出一個笑：“宋顏，我的工錢領到了，給你買了喜歡的蓮蓉酥。你要嚐嚐嗎？”
我被無視了。這個念頭一起，心裡就忍不住有點生氣，“衛寧！見到姐姐，你都不打聲招呼嗎？”
言頌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紅潤，她掙扎着坐起來，向衛寧伸出手，“你扶我下牀，我給你做飯。”
“好。”衛寧點頭，將包着蓮蓉酥的油紙袋遞給言音，溫柔地說：“小音你先吃吧。”
小音開心地接了過去，剝開油紙，嗅了嗅，滿足地笑起來，從裡面拿出一小塊，擡頭對我燦爛地笑：“姐姐，你也要一塊嗎？”
我的目光掃過這昏暗的屋子，掃過衛寧攙扶言頌起來的手，掃過言頌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體，又回到言音臉上燦爛的笑，不知爲何，心情一下子就急速地沉了下去。
我輕輕地說：“姐姐不要，你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