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終章

北疆,黃沙漫天,一眼望去無垠的曠野,零星的楊樹宛如士兵筆挺的身姿,佇立在道路兩旁。

一輛烏篷馬車疾馳,驟然停在黃土砌成的城牆外。

守哨士兵看見了,面色嚴肅的走過來詢問:“來者何人?可有入城文書?”

石韋掀開簾子一角,展示一塊令牌。

士兵面色一變,連忙讓人打開城門。

烏篷馬車駛離,另外一位士兵好奇的說道:“是哪位貴人?”

這個時候什麼人物會來北疆城?榮王戰死,多少人逃離北疆城?

“榮王世子!”

“莫怪,定是處理榮王身後事。”

二人想起威嚴的榮王,不禁一陣唏噓。

誰曾想戰無不敗的榮王會戰死沙場呢?

如今的北疆戰士們人心惶惶,害怕蠻子突襲城破。

多少士兵,留下遺書,等着蠻子一戰?

而進城的雲初,掀開簾子,看着寥寥幾人的街道,其他都是巡視的士兵,眸光霎時陰沉。

“去歲年末屬下來一趟北疆,城內一片熱鬧喧譁,可見王爺治理下多麼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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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些人要不是離城而去,要不便是閉門不出。

先帝對榮王府格外厚重,前榮王鎮守北疆時,便賜了一座榮王府邸。雖不大,卻也是隆恩浩蕩。

一行人停在榮王府門口,府外掛着白燈籠與白緞。

還未走進,便感受到濃重的哀意。

雲初斂去眸子裡的霧色,擡步入內,大廳已然變成了靈堂。

靈堂前跪着一人,機械一般的在火盆內燒紙錢。

林副將認識雲初,眼底閃過激動,又被悲慟覆蓋。見他盯着靈前的人,沉聲道:“他是殷立夫殷副將。”

雲初面無表情,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寒氣濃重幾分。

林副將將雲初領進靈堂:“王爺屍骸未尋到,可將士們對王爺格外敬重,置辦靈堂慰問亡靈,等待京中來人將王爺接回京。”饒是鐵血的糙漢子,說到榮王的死,也不由紅了眼。

雲初站在棺木前,突然伸手推開棺蓋,看着裡面放着榮王的盔甲佩劍,抿緊薄脣:“撤了!”

“這——”林副將驚愕的看着雲初,彷彿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殷立夫猝然擡頭,一雙眼佈滿血絲,脣瓣乾裂,憔悴不堪。冷聲說道:“世子這是來耍威風?”

“你說什麼?”石韋憤怒的瞪着殷立夫,若不是這狗賊,他們王爺何至於會死?

“世子不仁不孝,我們作爲將士不能不忠不義!”殷立夫看都不曾看石韋一眼,諷刺的看着雲初。

雲初譏誚道:“違背軍令,就是殷副將的忠義?”

殷立夫臉色霎時慘白。

雲初不欲與他多說,轉身跨出大廳,朝內院走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wWW ◆тTk Λn ◆¢O

這時不會善罷甘休?

林副將沉默片刻,立即讓人撤了靈堂。

轉念一想,忙去內院找雲初。

雲初站在地圖旁,指着邊界一處道:“父王在這裡遇襲?”

林副將點頭:“這一片是荒林,裡面有瘴氣,沼澤地。我們這邊的人,都稱這塊爲死亡林。殷副將不顧將士們勸說,一意孤行要去這荒林裡鍛鍊士兵,偵查地形,想要設伏斬殺蒙吉。沒有想到蒙吉早就在那裡等着他,王爺聽到後隻身前去救人。殷副將安然回來,王爺卻是被偷襲掉進沼澤地裡。我們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沼澤地裡沉着王爺的盔帽。”

雲初手指敲擊着桌案,良久,才道:“殷副將怎麼回來的?”

“狼狽逃回來。”林副將不解的看着雲初。

“徒步?”

“對!”

雲初目光陰鷙的盯着那塊荒林,離城裡可不遠。能徒步回來,身上可不見受傷。倘若是忠心耿耿之人,豈會棄主帥不顧?

搬救兵?

雲初冷笑。

“你們過去的時候,周邊可有泥痕。”

林副將陷入回憶,不確定的說道:“我們去的時候沼澤裡一片溼土翻涌,好像經過鬥爭又像是王爺在裡面掙扎。不過,他們離去的方向,的確有泥痕。”頓了頓,猛然看向雲初:“這裡頭有什麼不對?或許他們想要王爺死,所以打壓一番,腳上難免沾泥。”

所以他們並沒有多少懷疑。

但是他又不得不多想,世子斷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

“殷副將平時爲人如何?”雲初換個問法。

“仗義。”林副將蹙起眉,世子這是懷疑殷副將?

“若當時的情況換做林副將,可會留下父王一人獨對蒙吉?”

“不會!”

林副將猛然回過神來,心驚肉跳的看着雲初,他的意思是——

瞬時抿緊嘴。

殷立夫當真仗義,就算留有一口氣在,也絕不留下王爺跑回來找救兵!

只會掩護王爺離開。

沒有人不清楚王爺對北疆的重要性!

可偏偏殷副將他帶着兩個人回來了……

“世子,會不會哪裡出了差錯?他的父親是爲了救王爺而死,他該與他父親一樣……”林副將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雲初打斷:“人人都說他父親對父王忠心耿耿,不惜以命相救,卻沒有人問過他父親爲何對父王忠心!前殷副將家境殷實,祖上開武館。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上頭有個兄長卻是不成氣候,下面的三弟體弱多病,才五歲便夭折了。他幫着他父親打理武館,有時會走鏢。有一回他父親護鏢,再也沒有回來,武館的繼承就使兩兄弟反目。”

“大哥是逞兇鬥惡之人,手段陰狠卑鄙,並無多少兄弟情義。二弟卻是重情重義之人,他並沒有爭奪繼承人的心思。可武館上下的人,十分敬服二弟,幾位主事都贊同二弟繼承。大哥因此起了殺心……”

林副將心中凜然。

“後來呢?”

後來?

雲初淡然的說道:“那時二弟妻子懷有身孕將要臨盆,他帶着妻子躲避大哥的追殺,正好躲進破廟遇見行軍的父王,將他們救下。但是一路逃亡,十分驚險,他的妻子驚慌恐懼,孩子還未生下來就斷氣了。”

“可……”林副將不可思議,殷副將明明還活着啊!怎麼會沒有生下來?

“父王看着他一個大男人悲慟不已,想要自盡。心裡不忍,顧不上男女大防,當機立斷的用匕首劃破肚子,將胎兒取出來。”雲初眼底充斥着濃濃的諷刺,結果救了一頭狼。

林副將重重嘆氣,這段往事無人得知,反而人人記住的都是王爺欠殷副將一命!

可若沒有當年之舉,殷副將怕早已消亡。

哪裡還有血脈繼承香火?

可這兔崽子非但不知感恩,竟是恩將仇報!

“世子,接下來該怎麼辦?搜林?”林副將眼下知道雲初恐怕並不相信王爺死了,畢竟沒有看見屍身。只是心裡也有不小的疑慮,他平白無故將殷副將的身世告訴自個作甚?

雖是如此,卻也不敢問。

“搜林。”

“是。”

“等等!子卿呢?”雲初這一路來似乎沒有看見沈子卿,目光頓時凜冽。

林副將一愣,這才吱吱唔唔的說道:“將軍出事後,一直沒有瞧見他。”

雲初面色一頓,擺了擺手。

林副將神情嚴肅的離開。

石韋立即說道:“可要盯着殷立夫?”

“嗯,你安排下去。”

——

陵王府

正院裡侍女婆子都是輕來輕往,井然有序。

只是人人面上都帶着憂色。

雖然伺候的是傻王,可到底王妃是個好相與,不會刁難婢子,日子清閒好過。

若是王爺這一去,她們都不知會落成何種境地。

是以,人人都祈求陵王早日安康。

姜綰坐在牀邊的繡墩上,看着侍女給昏睡中的陵王喂藥,臉上的神色不明。

“你們都下去吧。”等藥喂完,姜綰揮退屋子裡伺候的人。

門‘吱呀’合上。

牀上的人緩緩睜開眼,衝着姜綰微微一笑。

姜綰不由彎了彎嘴角。

“北疆那邊沒有消息?”陵王撐着坐起來,摸了一下包紮的後腦勺,眼底閃過一抹冷芒:“今日可有書信?”

姜綰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陵王:“皇上下旨捉拿獻王,獻王早早聞到風聲逃走,那頭的人撲空。”頓了頓,憂心忡忡的說道:“獻王敢對您下手,可見計劃周詳,怕是一早就躲藏起來。或者……就藏在盛京。”

“不無可能。”陵王讀完信,隨手遞給姜綰。

姜綰微微一愣,看都不看燒燬了。自從陵王遇襲醒來,眼底癡傻之氣全無,他這才向自己坦白,爲了活命裝傻十幾年。而這次‘痊癒’也是藉着遇襲磕破腦袋的契機。

只是怕宮中那位下手,一直瞞着病情,對外是還在昏迷中。

“王爺有何打算?”姜綰心裡掛念姜家,大伯母來信,祖母仍舊不願離京。

她怕到時候陵王的事情暴露出來,若一朝敗了,姜家怕是不能夠全身而退。

“他們不會這麼快將消息傳回盛京,會瞞住在潮州一帶搜查獻王的蹤跡,他若是回京,消息耽擱一日對他越發有利,反觀我們不容樂觀。”陵王眸子裡閃過陰霾:“你代我寫信,着人在盛京搜查獻王蹤跡。”

“您是打算將消息送進宮?”姜綰柳眉微擰,這消息不知由誰傳遞。

“你不必思慮,我自有安排。”陵王躺下去,這是終止話頭的意思。

姜綰細想一番,去往書房。

——

獻王逃亡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傳到皇上的耳中。

鳳嘯勃然大怒,氣得頭風症發作。

範忠忙自作主張的替皇上請走御書房的幾位大臣,扶着皇上去了偏殿休息,着人去請太醫。

鳳嘯擺了擺手:“去妙音閣。”

他這頭風症發作起來,太醫的湯藥也無多大的作用,反倒是聽芙蕖彈幾首曲子,症狀會慢慢減輕安睡過去。

這段時日,便愈發的倚重芙蕖。

芙蕖見鳳嘯前來,連忙上來行禮。

鳳嘯將芙蕖攙扶着坐在榻上:“給朕彈兩曲。”

芙蕖含笑應下,順手點燃平日裡鳳嘯愛聞的薰香,這才坐下來彈琴。

一曲將了,鳳嘯頭痛欲裂的症狀好了些許,閉目道:“琴技精進不少。”

“這都是皇上指點的功勞。”芙蕖手指起落,琴音自指尖緩緩流瀉而出。

幾曲將了,鳳嘯沉沉睡去。

芙蕖收了琴音,目光裡盈盈笑意盡數斂去,佈滿濃烈的恨意。

緊緊的攥着拳頭,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可終究是拼命忍下滔天之恨。

宮婢攙扶芙蕖起身,芙蕖站在他身旁片刻,拿起薄被給他蓋上。朝殿外走去,對守在門口的範忠道:“皇上安睡了,前殿恐怕不太安寧,公公可以去處置。”

範忠探頭瞟向鳳嘯,猶豫片刻,彎身退下去。

芙蕖臉上的面具徹底卸下去,身心俱憊的躺在軟榻上,闔眼吩咐宮婢道:“皇上喜愛的這香快沒了,你們去內務府領取些回來。”

“是。”

鳳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按揉着昏沉的額角,看着躺在軟榻上熟睡的芙蕖,微微一怔。

休息片刻,這才起身離開。

忽而,想起什麼一般,詢問守在門口的宮婢道:“朕睡了,姑娘做了什麼?緣何這般疲累?”

“回皇上,姑娘吩咐奴婢去內務府取皇上喜愛的薰香,並未做其他。”宮婢誠惶誠恐的回答。

“哦?給朕看看。”鳳嘯眸光晦暗,他也不知爲何每回來妙音閣便能沉睡。

莫不是問題出在這薰香上?

宮婢不敢耽擱,立即取來薰香。

鳳嘯放在鼻端一聞,清冽的冷香令人心神舒暢,昏沉的頭腦也逐漸清明。

的確與芙蕖點的香一樣。

許是合着她的琴音安眠?

想到此,鳳嘯臉上有些許的笑意:“好生伺候姑娘。”

廣袖一拂,龍行虎步的離開。

他身後的芙蕖雙眸倏然睜開,一片冷然。

——

盛京某處宅院,只後院一個屋子裡點着昏暗的燭火。

獻王與沉香對面而坐,旁邊還有其他幾位幕僚。

“外面現在風聲緊,王爺暫且委屈的住在這宅院裡。”身穿青衫的中年幕僚開口道:“聽聞皇上已經得到您離開潮州的消息,當時便氣得吐血,頭風症也日漸嚴重,龍體欠安。”

沉香微微淺笑道:“倒是沒有料到那妙音姑娘入皇上的眼,皇上得閒便去妙音閣。”

獻王心中一動,隨即黯然的說道:“當初本王讓姜氏進宮拉攏她,可她卻是個不知好歹的!”語氣裡多了幾絲憤怒!

沉香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是妙音姑娘不知好歹,而是王爺並未將她放在心上。當日裡,王爺定然輕看出自民間的她,隨便打發個妾侍進宮。而你那妾侍卻是個心眼狹窄之人,不將妙音姑娘得罪便是了不得了。”

獻王面上尷尬,他的確是存這個心思,覺得他出手拉攏,已經給足她臉面。

“你只是個王爺,而接她入宮的卻是皇上,兩相比較,傻的纔會投靠並未真心實意的人。”沉香語氣裡帶着幾分不以爲意,彷彿芙蕖的拒絕在她意料之中。

獻王惱羞成怒道:“本王就算不拉攏她,也能得到那位置。到時候,她自然會跪在本王腳下。”

沉香嗤笑一聲。

獻王面色險些繃不住。

另一位幕僚憂心忡忡的說道:“屬下倒是聽得一些傳言,王爺您好似助了陵王一把。當初刺殺他磕着腦袋,這一磕把他的傻病給磕好了。”

獻王目光一緊:“他不是還昏睡不醒?”

“那只是掩人耳目,皇上得知他癡病好了,會怎麼做?”沉香臉色也格外的陰沉,對這個脫出掌控的意外,極爲的不悅:“殿下這個時候還是罪人之身,若是陵王有那股子野心,皇上出了意外,沒有旁的子嗣,怕是那把椅子到陵王座下了。”

獻王眼底閃過狠色。

陵王,斷然留不得!

——

暮色沉沉,陵王府中仍舊一片沉寂。

婢女將藥碗端進來,遞給姜綰便退下去了。

陵王坐起身,接過藥碗灌一口,倏然一頓,眼裡寒光乍現。

俯身,將藥倒進痰盂中,吐掉嘴裡的藥汁。

姜綰一愣,立即遞水過來。

陵王漱口道:“看來消息沒有瞞住。”

姜綰心中凜然:“這藥有問題?”

陵王譏誚的說道:“這麼多年來,入我嘴的藥何其多?這些日子喝的都是一種,一點變幻也無,如今添了一味藥,我如何會不知?”

“王爺……”姜綰憂心的喚一聲。

“獻王還沒有消息?”陵王咳嗽幾聲,他想下手的人定是獻王無疑,可這回他藏的太深。

這盛京裡,他還是有許多臣子扶持。

“之前有蹤跡,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姜綰心裡忐忑不安,敵在暗,他們在明,怕是防不勝防!

陵王倒是輕笑道:“狡兔三窟,也要將他炸出來!”

掀開被子下牀,陵王神色溫和的說道:“本王的病,也該有交代了。”

——

翌日,陵王癡病大好,滿朝譁然!

其中最爲震驚的當屬皇上。

鳳嘯難以置信的看着範忠道:“你說什麼?”

“皇——皇上,王爺磕着腦袋,那傻病好了。陵王府傳來消息,怕病氣會衝撞您,明日大好後來宮中謝恩。”範忠將陵王府的消息事無鉅細的告訴他。

鳳嘯怔忡的坐在龍椅上,面色暗沉。

他想不通這病了十幾年,怎麼會毫無徵兆的好了?

倏然,他想到陵王病好是因爲磕着腦袋,心中震怒。又想到罪魁禍首違抗皇命,逍遙法外,鬱氣難止,胸口沉悶得喘不過來。捂着嘴劇烈的咳嗽,一股溼熱噴在掌心。

鳳嘯看着掌心那抹腥紅,頹然的倒在龍椅上。

腦袋又是一陣一陣的抽痛,令他心內暴躁不已。

起身去妙音閣,對範忠道:“你親自去陵王府探探。”

範忠卻滿懷心事,皇上咳血那一幕,可沒有錯過他的眼。自從揭露皇太后的醜聞,皇上便喜怒無常,身體每況愈下。獻王的事情如刺紮在他的心上,還未拔去,便傳出陵王病好。

陵王,皇上是懼怕他罷?

兩朝元老大臣,心中都明白先帝屬意陵王爲皇。可後來出事變傻,先帝那張聖旨便自然被忽視,由如今的皇上登基。

可如今這病一好,陵王若是拿出先帝遺詔,皇上這位置怕是不安穩。

畢竟,許多大臣是礙於皇家子嗣不豐,又因皇上執政多年,即便懷疑皇上身上是否是正統血脈,也無人吭聲……

斂去種種心事,範忠便領旨去陵王府探病。

——

姜家這時打算離京回祖宅。

病重中的老夫人,突然清明起來。

嚷嚷着要見姜綰。

蔣夫人立即着人去陵王府請姜綰見一見老夫人,這一別,怕是再也不能見面。

姜綰經歷這麼多,對姜家的恩怨也逐漸放下,收拾一番隨人去姜家。

姜老夫人看着姜綰削瘦的面頰,纖細的身姿,想起當初養在她身邊時,清秀妍麗的姜綰。雖然一雙水靈的眸子裡一片淡然,卻也不似如今這般彷彿一潭死水,黑黝黝的沒有半點生氣。

這一刻,姜老夫人心裡後悔了。

原本想要借死要挾姜綰讓她求陵王給姜家後背謀職,可看着這樣的姜綰,她嗓子眼裡似堵着一塊裹腳布,自己都覺得噁心。

如何還說得出口?

“綰兒,你……你在王府過得可好?”話問出口,姜老夫人有些尷尬,若是過的好,又怎會是這副形容?

枯拷般的手,緊緊的抓着姜綰的手,淚流滿襟的說道:“綰兒,你莫要與祖母計較,祖母老糊塗了,才做出這麼多的混賬事!可這些都過去了,多說也無益。好在陵王病好,祖母也安心,明日便啓程回祖籍。”

姜綰面色平靜的說道:“祖母能想明白就好,京中是多事之秋,你們回祖籍未必不好。侄兒、侄女們做好學問,到時候未必不能再重振門楣。”

姜老夫人見她心裡還想着姜家,哽咽的直點頭。

大約是年事大,渾渾噩噩一段時日,身體到底不如從前,說一會子話便累了。

姜綰只好哄着姜老夫人入睡,告別的時候,又拿了銀票給蔣氏:“祖宅也沒有多少產業,一大家子要養活,伯母拿着這些添置產業,日子今後也寬鬆。”

蔣氏也知曉如今的窘境,倒也沒有清高倨傲,收下銀票將姜綰送到門口。

姜綰拜別蔣氏,望一眼藍天白雲,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王妃,回府嗎?”魏紫上前問道。

姜綰搖頭:“悶好些天了,走走吧。”

魏紫吩咐馬車在後面跟着,自己伴在姜綰身側。

不知不覺,姜綰走在鬧市裡,看着周遭熟悉的場景,卻又陡然生出一股陌生。

她有多久沒有這般靜下心來,關注身邊的事與物?

“王妃……”魏紫見姜綰盯着一處茶館,面露憂愁之色,不由得輕喚道:“可要進去坐坐?”

姜綰輕笑一聲:“不必了,回府。”

魏紫攙扶着姜綰上馬車。

“綰綰。”

姜綰循聲回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鏡墨瀾,眉頭微微一皺。

彷彿有些意外。

自從那一別後,便再未見面。

鏡墨瀾也不曾想到他出來會見故友,會碰見姜綰,不由得喊出她的名。她如今身爲王妃,他這一聲到底是唐突。

看着她那一頭青絲,綰成婦人頭,心裡痠痛難當。

知道是一回事,可親眼看見,卻又是另外一種境地。

當初許是知曉那王爺得了癡傻,心裡雖然痛苦,不見卻是也不會痛苦難忍。如今,陵王傻病已好,心就像被螞蟻一般細細密密的啃噬。

“侯爺有事嗎?”姜綰眸子微垂,斂去眼底的神色,面上一片平靜,心裡卻是掀起波瀾。

若知道會碰見他,早就駕車回府。

鏡墨瀾聽着她疏離淡漠的語氣,微微輕嘲,苦笑的說道:“他,可有爲難你?”

姜綰一愣,意會他話中之意,臉色極爲的難看。

鏡墨瀾也自覺失言,心下懊惱。

姜綰冷笑的說道:“侯爺這話是何意?”

“綰綰……”

“我如今是陵王妃,侯爺喚我名諱,怕是不妥。”姜綰冷聲糾正。

鏡墨瀾攥緊拳頭,眸子裡閃過一抹痛苦之色,看着她清冷憔悴的面容,忍了忍,終究是將徘徊在心底的話說出來:“綰綰,你過的不好,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

姜綰眼睫一顫,露出譏笑來:“侯爺是在說笑?我未嫁之身,都不可能跟你走。何況,我如今入皇家玉牒身爲陵王妃!”不等鏡墨瀾開口,姜綰沉聲說道:“這話我便當從未聽說過,還望侯爺自重,莫要詆譭我的名聲!”

鏡墨瀾心中鈍痛,張了張嘴,身後隨從面色突然的說道:“侯爺,皇上駕崩了!”

“你說什麼?”鏡墨瀾心中大震,這個消息太突然。

皇上駕崩,皇家子嗣只生下晉王與獻王,晉王自貴妃死便去往封地。而獻王如今也是待罪之人,並未在帝京。

只剩下安好的陵王。

目光不由得深邃,陵王大好之際,皇上駕崩,這其中……

看着姜綰的眼神,不由得帶着幾分隱晦。

陵王登基,到時候她便是國母。

國母啊……

嘴裡猶如灌了黃連水,愈發苦澀。

“屬下方纔見來了許多禁衛軍,戒備森嚴,便上前打聽。這消息應當不會有錯。”隨從語氣篤定的說道。

鏡墨瀾轉身欲走,想了想,對姜綰道:“皇上駕崩,你快快回府。”

姜綰拉着簾子的手指一緊,面色發白。

顧不得其他,立即回王府。

陵王早已在書房等着姜綰,見姜綰神色匆匆而來,凌厲的目光一軟,淺笑的說道:“聽到消息了?這段時日不得安寧,書院那邊暫且不用再去。”

姜綰知道他擔心她的安危,點了點頭,忍不住說道:“王爺,皇上的事……”

“皇上這段時間患頭風症,喜愛去妙音閣聽妙音姑娘彈曲兒。這一次,他熟睡後,便是沒有醒過來。太醫查驗一番,問題出在薰香中,妙音姑娘被關入大牢,等待新皇定奪。”陵王不緊不慢的說道。

姜綰一愣,妙音?

陵王見她神思不屬的模樣,極有耐心的解釋道:“妙音姑娘與皇上有深仇大恨。”

“怎麼會這麼巧?”姜綰不相信陵王動了心思,宮裡那邊便動手了,這裡面當真沒有他的手筆?

“初兒他知曉我的事,而妙音姑娘與瑤兒關係非同一般。這條線,我的確搭上了。”陵王並未遮掩,直率的承認。

姜綰反而不知說什麼。

她知道陵王這麼做的用意,獻王知道他病好,斷不會放過他。

可他們根本找不到獻王的藏身之地。

唯一能夠讓獻王暴露出來的法子,便是皇上駕崩!

帝位空懸!

“接下來,王爺打算怎麼辦?”姜綰心裡更想問的是他對那個位置可有念頭?

突然又覺得沒有什麼好問,他的心思,不是已經昭然若揭?

只是他若登基,她便是皇后——

不潔的皇后——

姜綰覺得他讓她脫身,不被人設計嫁進獻王府,她感激不盡,斷然不能讓他蒙羞。

今日見到鏡墨瀾,的確擾亂她的心緒。

千迴百轉,姜綰深吸一口氣道:“王爺他日若登大寶,可否將我逐出玉牒?”

陵王詫異的說道:“你是我親自挑選的妻子。”

姜綰苦笑的說道:“王爺,您若不放心,便不要封我爲皇后,國母的身份姜綰愧不敢當。隨意冊封一個封號即可,不用再理會我。”

陵王目光冷下來,他將姜綰這話扳碎了體會,驟然明白她的心意。

“我不會強求你。”陵王不由想起蕭予,也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只是吩咐加強王府的守衛,便出府入宮。

——

獻王等人原本在等待着契機,進宮向皇上請罪。

可卻沒有想到會被巨大的驚喜當頭砸下來,不禁有些昏頭。

立即身着朝服,被擁戴他的大臣送進宮門,接管一種事物,主持大局。

範忠是識時務之人,看着獻王以儲君的架勢,大搖大擺進宮,身後跟着一衆重臣,便將玉璽印章交出來。

並且將還未處理的大事,一一交代。

獻王見他如此上道,便將範忠留在身邊。

哭完喪回來,範忠便稟報道:“王爺,陵王在南門口被攔下,不准許進宮。”頓了頓,打量他的神色,不安的說道:“這會不會不妥當?”畢竟,陵王也是有資格進宮哭喪。

“王叔身體欠安,還在養病,本王體恤他。相信父皇在地下也不會怪罪!”獻王見範忠還有疑慮,不悅的說道:“皇室子嗣不豐,王叔身體好不容易有起色,若是因爲悲傷過度,勞累病倒出了意外,本王如何向父皇交代?”

範忠不再多言。

獻王反倒是多說道:“等大喪時再宣王叔與百官進宮,這幾日便讓他在府中安心休養。”

“是。”範忠退下去。

獻王坐在他覬覦已久的龍椅上,內心卻並不安寧。

畢竟陵王存在一日,對他便是莫大的隱患。

他猜忌,父皇的死,並不簡單。

可到底是對他有利大過弊,便也不多追究,爲今之計,就是如何解決陵王。

他癡傻那麼多年,怕是沒有多少勢力。他的王妃雖然與榮王府有淵源,可惜榮王戰死,榮王世子去往北疆,並無人可給他造勢。

可到這關鍵一步,他不得不防。

在他的人還未徹底把控整個皇宮,他不能放陵王進宮,生出變數。

即便他推出拒絕陵王進宮的藉口多麼拙劣,可若是能順利登上大寶,又能如何呢?

可這一回,獻王卻是錯算了!

陵王他裝傻十餘年,自會暗中部署,會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勢力。

而云初便是站在他的陣營中,雖然人不在盛京,可他的人卻是聽從陵王的調遣。

獻王阻止他進宮的由頭,陵王不過一笑了之,並未強闖。

姜綰聽了,心中惴惴不安。

怕獻王另有算計,到時候進宮參加大喪,怕是會不能全身而退。

這幾日,盛京裡氣氛凝重,形勢彷彿一觸即發。

人人都謹小慎微,生怕一着不慎,打破錶面的寧靜。

而這緊張的形勢,絲毫沒有影響到快速趕回京的鳳瑤。

下船登上碼頭,鳳瑤將鑰匙給船伕。

船伕遞給鳳瑤包袱:“這時夫人給您準備的盤纏。”

鳳瑤一怔,若是她言而無信,恐怕就沒有機會領會島主夫人的好意。

“多謝。”

鳳瑤揹着包袱離開,打算僱一輛馬車趕回京。聽到悠揚的鐘鳴聲迴盪在耳旁,聲聲不絕,心中凜然。便像路人打聽,爲何寺廟齊齊鳴鐘,這才得知皇帝駕崩!

鳳瑤心中微沉,皇帝駕崩,大喪之日起各大寺廟鳴鐘三萬下。

這般算來,鳳嘯已經死有多日。

想到此,鳳瑤僱一輛,馬不停蹄的趕回帝京。

鳳瑤進京,經過重重排查,等回到榮王府的時候,已經夜色深沉。

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前院,便看到大廳裡點着燭火,榮王妃亦是滿面疲憊眼睛紅腫的坐在正位上。

鳳瑤腳步一頓,踏入大廳,恭敬的給榮王妃請安。

榮王妃見到鳳瑤平安歸來,心裡總算有點慰藉,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揮開捶腿的婢子詢問道:“這些時日你去哪裡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都很是擔心,好在你沒有大礙。”

鳳瑤愧疚的說道:“兒媳去了蓬萊島。”

榮王妃一怔,眼睛裡浮出一絲水霧,滿目憐惜的說道:“苦了你,孩子。”

她也在想,無緣無故,蓬萊島少島主爲何將冰蠶送與初兒解毒。

原來,竟是因爲鳳瑤。

“你父王的喪報傳回京,初兒這孩子犟,他親自去北疆找你父王,至今沒有消息。”榮王妃哀傷的神色裡突然染上一抹痛快之意:“你這一路走來想必也知道,那位駕崩了。今日大殮已過,聽宮裡的風聲,獻王預備明日登大極。”

鳳瑤看着榮王妃還未換下的喪服,心裡明白怕是也是剛從宮裡哭臨回來。

獻王明日登基,那麼也哭了三日。

“母妃怕是累了,早點休息。”鳳瑤吩咐凝玉備熱水給榮王妃泡腳,思索道:“我一路來聽到陵王大好的消息,獻王他沒有爲難他們?”

“宮中禁軍全數掌握在獻王手中,這幾日忙着拉攏羣臣,皇上喪禮,倒是沒有心思去爲難他們。”榮王妃譏誚的一笑,恐怕獻王是巴不得弄死陵王,又怕登基的節骨眼上節外生枝,這才忍下來了。

明日,怕是有一場好戲。

二人說一會子話,鳳瑤回到秦樓。

採芙等在院外,見到鳳瑤撲了過來:“世子妃,奴婢擔心死您了。好幾次想說您被擄走,想起您的交代,又不敢說出來。好在,好在您無事。”

“好了,都已經過去了。”鳳瑤拍了拍採芙的肩膀,推開她道:“你回府的時候,世子已經去北疆了?”

她不敢當面問榮王妃,怕觸及她的傷痛。

採芙點頭:“奴婢回來的時候,府中愁雲慘淡,王妃成日裡坐在屋子裡不出門。還是皇上喪事,不得不進宮哭喪。”頓了頓,採芙瞟了周邊幾眼道:“奴婢覺得王妃有些奇怪,自從世子離京後,王妃就寢的時候都不用婢子守夜,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有一回翠雲姐姐莽撞闖進去,向來溫和的王妃變了臉色,吩咐人打殺了。”

從那以後,府里人辦事更加小心翼翼。

鳳瑤蹙眉,榮王妃素來心軟和善,不會動輒打殺人。

除非,那婢子太可惡,或者撞破不可言說的秘密。

翠雲她接觸過幾回,倒是有幾分聰明、心眼的人,但沒有膽量作惡。那麼,便是第二種。

什麼秘密能讓榮王妃如此心硬?

鳳瑤眼皮子跳了幾下,突然間胸悶不已,似乎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她如今的處境,也不便在盛京露面。

獻王預備置她死地,留着也是給王府招惹禍事。揉捏着跳動的眼皮道:“給我收拾東西,明日啓程去北疆。”

採芙也不喜盛京裡的氣氛,歡喜的應下。

翌日

鳳瑤預備向榮王妃告辭,誰知榮王妃卻對鳳瑤說:“你母親這段時日我一直留在府裡做伴,前幾日她心神不寧,便求去庵裡。初兒不在盛京,你也不便隨我一道進宮,還是去探望你母親。”

鳳瑤心神一動,點頭應允道:“拜見完母親,我便直接去北疆。他的身子還虛着,我怕他不顧惜自個也好照應一二。”

榮王妃也覺得她留在盛京不好,便同意了。

鳳瑤乘坐馬車去往秋水庵,秋水庵裡向來都是權貴之家的夫人帶着小姐來求佛祖的地兒,百姓大多都是前往香火鼎盛的明月庵。

她心裡大約對母親的舉動有數,秋水庵裡不乏有守節的大婦在此清修。

母親怕是不願回蕭家,後半輩子預備在這裡青燈古佛罷?

思索間,已經到山腳下。

採芙攙扶鳳瑤下車,看着半山腰上的庵堂,徒步而上。

門口灑掃的小尼見着鳳瑤穿着清貴,忙將二人迎進去:“二位是……”

採芙不等小尼說完,嘴快道:“我們來尋蕭夫人。”

小尼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微斂,上下打量鳳瑤,眼中有絲防備:“不知這位施主是蕭夫人的……”

鳳瑤嗔採芙一眼:“我與蕭夫人是母女,今日來拜見她,還請小師父引見。”

小尼微微頷首,帶着二人從一側小道去往庵廟後院,那裡一排齊整的廂房。小尼在第三間停下來,對鳳瑤說道:“蕭夫人在裡面。”

“有勞了。”鳳瑤敲門,裡面並未有人應。

小尼已經離開,鳳瑤只好推開門。裡面乾乾淨淨,被子疊得整齊,蕭夫人並不在裡面。

鳳瑤打算去問當值的小尼,方纔走出門,迎頭碰見梳着婦人頭的蘇巧巧,眼底閃過詫異。

蘇巧巧也瞧見鳳瑤,一改陰鬱的面色,含笑的說道:“世子妃是來尋蕭夫人?她今晨與姜四爺離開了。”

鳳瑤眉頭緊擰。

蘇巧巧拽着繡帕道:“世子妃不是去驪山書院嗎?怎得回京了?”

鳳瑤笑道:“皇上駕崩,各地郡王、親王都得回京,我自然也不例外。”

的確是很好的解釋。

蘇巧巧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她最見不得鳳瑤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風輕雲淡的模樣。不過瞬間,蘇巧巧斂去神色,一臉笑意盈盈,拂着鬢角道:“有一事世子妃怕是不知,你前往驪山赴任的時候,我與你蕭表哥成親,太過倉促匆忙,並沒有着人送帖子給你。”

鳳瑤驚詫的看着蘇巧巧,有些意外。

蘇巧巧掩嘴嬌笑道:“都怨大郎,他要趕去江南赴任,急急忙忙的將婚事辦了,爲此他心中極爲愧疚。我並不覺得委屈,只要能嫁給他,我便心滿意足。”

“表嫂如此通情達理,表哥怕是心悅,明日我着人備禮送往蕭府。”鳳瑤聽她解釋,倒也沒有什麼想法,以往她便知蘇巧巧對蕭然存有心思,只是蕭然並沒有他意,未料她如今心想事成。

“表哥也是,江南氣候怡人,他此去任上必要三四年。將表嫂一人留在盛京,倒是不妥。他一個男子,身邊該有妻子照料才妥帖。”鳳瑤無心說道,卻不知戳到蘇巧巧的痛腳。

蘇巧巧臉上立時便了色。

採芙卻是聽到一些風聲,拉拽鳳瑤的衣角。

蘇巧巧卻覺得鳳瑤是估計打她的臉,心中極不痛快。她之所以在鳳瑤面前說這些,是因爲蕭然心裡眼裡的人都是她!

無論自己如何溫柔小意,蕭然通通看不見!

精緻妝容的面容,不禁有些扭曲,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瞧我笑話,心裡極爲得意罷?可你又有什麼好得意,今兒個獻王登基,第一個便是拿榮王府開刀。”

鳳瑤目光頓時一冷,便聽蘇巧巧繼續說道:“你以爲旁人不知那沈妙音是你的人?她殺先帝,如今新帝登基,我且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不等鳳瑤開口,蘇巧巧已經拂袖離開。

鳳瑤覺得蘇巧巧對她的敵意莫名其妙,想必是她那句話觸怒她。難道那樁婚事有隱情?

“世子妃,您不知蘇大人親自請媒人去蕭家,想讓蘇小姐嫁給蕭大人,可蕭大人並沒有同意。後來是蘇小姐使不光彩的手段,這才急急忙忙,低調的嫁入蕭家。爲此,蕭大人新婚第二日便趕往任上,蘇小姐讓人笑話好些時日。”採芙替鳳瑤解惑。

“原來如此。”鳳瑤微眯着眼眸,思索着蘇巧巧離去前的那句話,心中一嘆,怕是去不成北疆。“回府罷。”

“蘇姑娘……”採芙怕她會做幺蛾子。

鳳瑤卻是沒有當回事,她瞭解蕭然。被迫娶她,爲了表現對婚事不滿,便外任江南把蘇巧巧留在京城。時日久了,蘇巧巧便會生出怨恨不甘,她越鬧情份越淡,怕是一對怨偶,倒也不用在意。

鳳瑤回到府中,門僕將蕭夫人寫給鳳瑤的信遞給她。

鳳瑤滿面惆悵,看樣子她與母親是錯過了。

方纔回院子,管事的神色慌張的進來的說道:“世子妃,大事不好,王妃在宮裡出事了!”

鳳瑤面色驟變,立即進宮。

而皇宮中,獻王在鼓樂,儀仗及文武百官的護送下,從端門、午門、太和門而過,進入金鑾大殿。

捧詔官將詔書放在黃案上。

宣詔官拿起登上臺階,高聲宣詔。

獻王目光緊緊的盯着陵王,等宣完詔書,文武百官三拜九叩後,他便是名正言順的九五之尊!

陵王卻是泰然自若的佇立在百官當中。

詔書宣讀完畢。

文武百官依次而列,行三拜九叩之禮。

擁護獻王的人,全都撩開袍子跪下去。而另一半擁護陵王的人,卻是與陵王一樣,筆直的站立在人羣中。

獻王臉色黑沉,他到底是不願自己順利登基!

他本不欲在大好的日子見血,陵王既然不識好歹——

獻王目光陡然凌厲,掃視一圈站立的大臣,心中一沉,暗想陵王何時竟收買這麼多人心?

不禁冷笑幾聲,幸而他有所準備。

“陵王叔,你有何異議?”獻王手緊緊的抓握扶椅,壓下心頭怒火,面容溫和的詢問。

“先帝駕崩,並未留下遺詔。侄兒這皇位,恐怕名不正言不順!”陵王不疾不徐的說道,看一眼跪地的臣子,莞爾一笑:“本王若沒有記錯,侄兒還是待罪之身。範忠,皇兄生前可是下旨追捕獻王?獻王畏罪潛逃?”

範忠一驚,沒有料到話題會指向他。

“這……先皇的確下過旨意。”範忠含糊道。

“本王念在皇兄膝下並無多少子嗣送終,這纔等事情終了才提起此事。”陵王深明大義的解釋他爲何之前不說,留到新皇登基慶典再指出獻王罪行,堵住獻王一黨之口。

獻王心中大怒,目光猙獰。強忍滿腔怒火,大笑道:“皇叔,父皇的確下過旨意,不過並不是罪詔,而是朕在潮州治理鼠疫有功,召朕回京。”

如今形勢利於獻王,先帝一死,便死無對證!

“即便如此,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榮王妃手捧明黃聖旨,身穿命婦服,一步一步的走來,冷聲說道:“太上皇遺詔陵王繼位,先帝得知內情,謀害陵王致他換上癡傻。後殘害手足,登上大位。本就是弒父弒兄搶來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陵王大好,該由他繼承大統,順應天意!”

禮部尚書與內閣大臣本就是中立派,對獻王繼承大統也是無奈,如今聽榮王妃的話,另有隱情。連忙說道:“榮王妃,你可有太上皇遺詔?”

魏國公也是人精,他聽從樑夫人的話,勸阻女兒與獻王一同舉辦封后大典,心裡猜測登基大殿會有風波。若是雪兒封后,魏國公府便再也沒有退路。眼下果真如樑夫人所料,而且榮王妃手裡多半是太上皇的遺詔,那麼獻王登基便有懸念。

如今,形勢倒戈,有利陵王。

魏國公便出列道:“吾等順應天命!”

百官齊齊高呼:“臣等順應天命!”

唯有忠於獻王的大臣,沒有開口,背脊卻是滲出一層冷汗。

“好!好!好!你們這是要造反!”獻王拍案而起,揮手道:“將這些逆臣賊子拿下!”給人遞了眼色,示意奪去榮王妃手裡的遺詔毀去。

榮王妃卻是有防範,將遺詔塞進陵王的手中。

身着甲冑的侍衛齊齊將百官圍住。

陵王面不改色,淺淡的說道:“獻王這是要造反?”

“你——”獻王話未說出口,雙目驟然圓睜,看着一排禁軍舉着利箭圍剿他的侍衛,心中一陣後怕。“快!快將他們拿下!”

侍衛聽命,剿殺禁軍。

大殿內霎時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獻王趁機在侍衛的掩護下逃走。

而那邊獻王妃在招待女眷,聽到這邊出事,也帶着衆人朝這邊走來。

姜綰想到提前離開的榮王妃,面色微微一變,疾步派人來找。

恰好撞見狼狽逃命的獻王,心下驟然一沉,連忙拔腿就跑!

獻王見到姜綰,看着圍牆上冒出來的禁軍,眼底閃過狠色,大步上前抓住她。

“啊——”姜綰痛呼,脖子被獻王手裡的匕首割破。

“閉嘴!否則朕殺了你!”獻王挾持姜綰,看着步步緊逼他的禁軍,冷笑道:“你們再上前一步,朕便殺了她!”

禁軍認識姜綰,不由遲疑。

“你們退下!”獻王看着依舊圍着他的禁軍,手下用力,姜綰脖子上的傷口更深,血染紅她的衣襟。

禁軍不敢亂動,後退幾步。

與侍衛交戰的禁軍也停手,侍衛連忙將獻王護在中間。

獻王緊繃的面頰,微微鬆動,只要穿過這條小路,他就有法子脫身。箍着姜綰的手緊了幾分,謹慎的盯着禁軍,快速的後退。

退到路口獻王鬆口氣,推開姜綰,眼底閃過陰狠之色,舉起匕首朝她後心刺去。

噗呲——

啪嗒——

獻王整個人定住,面色猙獰,極爲的痛苦。手裡的匕首落地,緊緊的捂着刺傷的手臂。

“殺了他!”獻王死死的瞪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鏡墨瀾,整個人都陷入癲狂。快速的抓起地上的匕首,全然不覺得手臂疼痛,拼命的與四個侍衛一起廝殺鏡墨瀾。

鏡墨瀾將姜綰護在懷中,對付起五個人,到底有些吃力。

其中一個侍衛似看出他對姜綰的維護,刁鑽的對姜綰下手。

鏡墨瀾躲開劈頭一劍,看着長劍刺向姜綰胸口,心中大驚,避無可避,情急下側身擋下一劍。

“唔——”鏡墨瀾吃痛,放開姜綰,反手一劍取侍衛性命。

“你不用管我!”姜綰見他不護着她遊刃有餘,緊貼着假山,不拖累他應戰。

其他人都明白鏡墨瀾在意姜綰,齊齊將矛頭對向她。

姜綰面色慘白,強壓下心底的恐懼躲閃。

鏡墨瀾怕誤傷姜綰,不禁有些束手束腳。

頃刻間,四個侍衛只剩下兩個。

獻王不知他竟那般難纏,給侍衛打眼色,二人齊齊圍攻鏡墨瀾。獻王目光陰森,一腳踩在假山上突出的圓石。

“咻——”

箭羽自假山射出,凌厲之勢破空而來。

侍衛攻勢招招狠辣,鏡墨瀾避開他們致命殺招,必定躲不開後面射來的箭羽。躲開箭羽,便是要撞上侍衛的刀尖。鏡墨瀾面色冷酷,大喊道:“你快走!”

姜綰緊緊的咬着脣,看着他躲開侍衛的殺招,想也不想衝過去,抱着他的後背。

箭羽射進姜綰後心,流出的血液瞬間變黑。

姜綰滑倒在地上,背上的利箭似乎更加刺進幾分,痛得姜綰蜷縮着身子,冒出一身冷汗。

“綰綰——”鏡墨瀾牙齜目裂,割破侍衛的脖子,將手中的劍擊出,刺進另一位侍衛的胸膛。

顧不上獻王,抱着姜綰朝前殿奔去。

太痛了——

傷口痛得姜綰抽抽噎噎吸氣,說不出半個字來。

巴掌大的臉,蒼白如紙。

箭上的毒太霸道,姜綰渾身軟綿無力,張嘴說話,喉間涌出一股腥甜。

“咳咳……”姜綰弓身咳嗽,痛得渾身發抖,眼淚順着眼角落下來。深深吸一口氣:“不用找太醫,我有話對你說……”再不說,她怕沒有機會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現在手腳快速的冰冷,整個人也輕飄飄起來,怕是沒有多久活頭。

姜綰看着他魔怔的模樣,皺皺眉:“我……痛……”

鏡墨瀾聽她的話,渾身的力氣似被抽去,重重的跪在地上。

手足無措的捻着袖子擦她嘴角的血,越擦越多,總也擦不乾淨。

漆黑幽冷宛如冰魄的眸子,漸漸的似被她身上的血染紅,淒厲而絕望的大喊:“來人!傳太醫,太醫!”

陵王帶人追來,聽到鏡墨瀾的聲音,頓時加快腳步,看見姜綰血染素衣,目光凌厲的看着前方不斷回頭觀望逃跑的獻王,沉聲道:“快去請太醫!”轉而吩咐待命的禁軍道:“射箭,生死不論!”

陵王蹲下身,想要將姜綰接過來。

可看見姜綰目光眷念不捨的盯着鏡墨瀾,伸出的手頓在半空,終是垂下來。

姜綰無力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我也不知道這樣好是不好,對我來說許是好的結果,對你恐怕是不公。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是走到這一步,以這種方式別離。我應該算是解脫了,留下你在這痛苦中。沒有辦法,這輩子我們都不能在一起,我也嘗還不了文成侯府滿門人命,你也下不了手尋姜家報復,我們都活在上一輩釀造的痛苦與罪孽中。”

“其實我這樣,也很好。我走後,你或許能夠解開心結,好好的生活下去。只要我活着,你必定是放不下,想要得到我,又掙扎在仇恨中。”

姜綰擡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動了動,到底是沒有力氣。

“別再折磨自己,我已經是別人的妻。你若心中有我,便答應我,放下我們的一切,好好的生活。”姜綰說完這番話,眼前的情景漸漸的成虛影,心中驀然一慌,連忙喊着:“王爺……”

陵王握着她的手。

姜綰咳出血沫,斷斷續續的說道:“答應我,以妻禮葬……葬之……”

話落,再無生息。

“綰綰……”

“綰綰……”

懷中的人,已經不再有迴應。

鏡墨瀾想要帶走姜綰,被陵王攔下。

陵王對鏡墨瀾如今的心境感同身受,同樣是愛而不得的女人。但是姜綰對自己太過心狠,明明不想冠上他的姓氏,爲了斬斷鏡墨瀾的妄念,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他,葬進鳳家祖墳。

生怕他會對鏡墨瀾生出同情,放任鏡墨瀾將她帶走。

若是鏡墨瀾能夠帶走姜綰,恐怕這輩子會是他的魔咒。

“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入皇家玉牒,自然該如鳳家祖墳。”陵王別開臉冷聲道,吩咐人將鏡墨瀾請出宮。

陵王瞭解姜綰的性子,她斷然是不會想要人弔唁,只想走的安安靜靜。

所以當夜裡便抱着她出宮回府裝殮,放在祠堂裡,請大師唸經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隨後便安葬在陵王府後山腰上。

陵王順天命登基的時候,鳳瑤來到陵王府,守靈三日。

朝堂自新皇登基,局勢動盪,明德帝大刀闊斧肅清朝堂亂臣,換進新的血液。

而魏國公府的南宮雪從獻王死後,便自請去庵廟裡。明德帝也對魏國公府的識時務高擡貴手,卻也奪去爵位,將他們貶回祖籍。後世子孫,仍可科舉入朝。

鳳瑤離開陵王府的時候,進宮一趟,將蓬萊島的路線圖呈遞給明德帝。

明德帝收下後,表示暫不動榮王府,按照與雲初的約定,三世而降爵位。

並且,在鳳瑤離京前往北疆的時候,派人護送她。

隨她一同而去的還有奉詔宣讀的範忠。

——

鳳瑤抵達北疆的時候,京城裡的消息也傳到她耳中。

聽到明德帝將姜綰葬在陵王府後山,由衷的露出一抹輕笑,這恐怕正是姜綰心中所想,只是她來不及說出口。

鳳瑤眉宇間,染着淡淡的清愁。

站在榮王府門口,鳳瑤想着雲初就在裡面,不禁有一股‘近人情怯’。

還未進去,雲初卻是帶着人出來領旨。

當看見那一抹素衣倩影,雲初視線便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鳳瑤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紅暈自耳後蔓延,面頰緋紅,似塗抹胭脂。

範忠重重咳一聲,二人都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跪下接旨。

封賞、慰問的聖旨讀完,範忠關切的詢問道:“世子,王爺可找到了?”

雲初語氣驟然森寒:“尋到了,被蒙吉關押起來。”

“可有營救?”範忠蹙緊眉頭,他是知道先帝與蒙吉聯手的事,可更多機密卻是不得而知。

蒙吉對榮王的憎恨,竟是還沒有要殺了,倒也是一樁好事。

“交過幾次手。”雲初似不願多談,範忠也極有眼色,帶着人告辭。

雲初清幽的目光再度落在鳳瑤身上,似乎怎麼看也看不夠。

鳳瑤被看的不自在,將包袱塞進他手裡:“外頭風沙大,還不快些進去?”

雲初握着她的手,溫暖的手與她十指緊扣,鳳瑤這一路來的忐忑與不安,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回到屋子裡,鳳瑤喝幾杯水,將京城裡大小事全都告訴他。

雲初從進來坐下,便一眼不錯的盯着她看,彷彿盯着某件失而復得的珍寶,生怕一眨眼,便會消失不見。

捏着她修剪圓潤的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蓬萊島可有奇遇?”

鳳瑤面色一僵,微微低垂着頭,水潤的眼睛盯着二人交纏的手指,露出半截白皙細膩的脖子,完美無暇得似一塊美玉。

雲初不由伸手撫摸上去,滑膩的觸感,令他清冷幽邃的眸子逐漸有些火熱。

鳳瑤瑟縮一下,被他觸摸過的肌膚,泛起一片雞皮疙瘩。稍稍躲開他的手,軟聲說道:“我還有話問你。”

雲初將她抱在懷中,提着的心這才安定下來:“蓬萊島如何?”

見他鍥而不捨的追問,鳳瑤撿幾樣說道:“他們找我去是爲了二嬸的鑰匙,那裡的夫人很和善,我把鑰匙給她,留我小住幾日介紹他們的風土人情。知道我想回來了,也沒有強留,命人送我回來。”

“有人想強留?”雲初敏銳的捕捉到她話裡的字眼,冷聲道:“你也不用留在那島上,就算知曉風土人情又如何?”說罷,見鳳瑤含笑的盯着他,眼底帶着戲謔,不自在的別開眼。

鳳瑤看着他泛紅的耳根,輕笑道:“去也去了,不能白去一遭。再說,我還未問你同他做了什麼交易,反倒對我咄咄逼問。”

“瑤兒……”雲初緊張的看着鳳瑤,放輕的語調,足以見得他爲此愧疚心虛。

鳳瑤也不再逗他,軟軟的靠在他懷中道:“父王可有消息?我母親也不知怎得被姜四勸通,與他一同遊覽大舜山河,有個消遣對她來說也好。”

“已經知道在何處。”雲初輕嘆一聲道:“子卿早就起懷疑,他一路暗中跟隨蒙吉離開。從父王被抓開始,他一直在邊界徘徊。我幾次夜探與他取得聯繫,和蒙吉幾次交手亦是摸清他們底細,原是預備今夜突襲將父王救出來。”

鳳瑤連忙從他懷中掙扎起身:“你不用陪我,快些去準備,待救回父王我們有的是時間。”

“都已謀劃好。”

鳳瑤正要說什麼,這時,林副將急匆匆的進來道:“世子,大事不好,殷立夫他帶人前去邊界叫戰,想要救出王爺,不曾想中了蒙吉埋伏,已經打起來了!”

雲初面色陰冷:“爲何他帶人離開,無人來報?”

“末將……”林副將話未說完,雲初卻已經吩咐道:“整兵對戰。”

“是!”林副將神色匆匆的離開。

雲初對鳳瑤說道:“你在這裡等我,哪裡也莫去。”

“我哪裡也不去。”鳳瑤似承諾一般,重重點頭。

雲初疾步離開。

等待總是令人焦灼,鳳瑤洗簌一番,草草用了一碗清粥,便再也吃不下。

看着天色從豔陽天,直到暮色沉沉,鳳瑤再也坐不住,來回在屋子裡踱步。

她不敢問。

強逼着自己靜下心練字,卻是寫了幾個潦草大字。

採芙被她晃得眼花:“世子妃,您不用擔心,世子爺有勇有謀,斷然會無事。方纔世子爺也說了,他與蒙吉交手過,對他們底細門兒清,就算最後救不出王爺,世子爺也不會有危險。”最後嘀咕着埋怨殷立夫,咒罵他索性戰死在邊界,免得再害人。

鳳瑤知道雲初的謀略,可心裡忍不住的發慌。

慌得她坐立難安。

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倒是令採芙擔憂:“世子妃,奴婢給您點安神香。您睡一覺起來,世子爺就回來了。”

鳳瑤嗔怪道:“誰人都像你沒心沒肺?世子在惡戰,我倒是睡得安穩,旁人怕是都說閒話了。”

屋子裡的氣氛隨着鳳瑤這打趣的話變得輕鬆。

採芙臊得跺腳,來不及分辨幾句,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哐當——”

沈子卿將門撞開,雲初揹着奄奄一息的榮王的進來。

採芙看着雲初一襲白衣被血染紅,驚得尖叫一聲。

鳳瑤倒是鎮靜:“採芙,快去打熱水。”

雲初將榮王放在牀上,待採芙與婆子將熱水擡進來,兩個侍衛將榮王擡進淨室沐浴。

清理乾淨後,軍醫過來給榮王包紮。

身上都是猙獰的鞭痕,蒙吉對榮王恨之入骨,自然想要磋磨他一頓,不會痛快的讓榮王死去。

雲初不忍看,背轉過身。

軍醫包紮好傷口,對雲初說道:“王爺身子骨硬朗,受了皮肉之苦,倒是沒有傷到根本。喝幾日藥調理,傷口痊癒後便無礙。”

榮王也清醒過來,喝一碗稀粥,道:“行軍打仗幾十年,這點皮肉苦算不得什麼。”沉吟片刻,榮王嘆氣道:“讓你們大家擔心了,我這身傷沒有什麼要緊事,你母妃怕是這些日子受不少煎熬。明日我便乘馬車進京,給你母妃報平安。”

“不必如此着急,我修書給母妃也一樣。”雲初立即拒絕。

“你母妃性子軟,看到信也怕是胡思亂想,沒有親眼瞧見我不會安心。”榮王不容置喙道:“好了,你們也累了,都回去休息。”

雲初無奈的走出內室,便聽榮王低聲問道:“殷家那小子……”

“死了。”雲初丟下硬梆梆的兩字。

他沒有撒謊,殷立夫的確死了。爲了引開士兵,好讓他將榮王救出來,寡不敵衆。

雲初與鳳瑤二人去隔壁屋子,洗漱後,皆是身心疲累。因着了卻一樁大事,雙雙躺在牀榻上閉眼睡過去。

翌日一早,鳳瑤親自下廚做早膳,將榮王的早膳端到隔壁,被告知天矇矇亮榮王便離開北疆,回京城覆命。

鳳瑤索性連着榮王那一份,帶着兩份早膳送到沈子卿的屋子裡。

沈子卿晨練回來,撞見屋子裡的鳳瑤,嚇一大跳。

不禁覺得尷尬。

鳳瑤倒是淺笑的說道:“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沈子卿撓了撓頭,不在意的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個人頓時沉默下來,不知說什麼話。

鳳瑤不想打擾他今後的生活,沒有準備與他相認,澀澀一笑,離開了。

沈子卿望着她的背影,狠狠的皺眉,抓着包子大口啃起來,揮去心裡奇怪的念頭。

雲初看着心事重重的鳳瑤,明白她心裡想的是什麼:“認與不認,都不是要緊事。”

鳳瑤微微搖頭。

雲初含笑的指着碧藍的天空道:“你看這些時日都是烏沉沉的,今日倒是烏雲散去,一片晴朗。”

鳳瑤福至心靈,點頭道:“嗯,雲開霧散了……”

今後的天,都不會再烏雲密佈。

而他們也不會再——風雨飄搖。

——

五年後

榮王府秦樓裡,茶香四溢,一片溫馨寧靜。

鳳瑤躺在貴妃椅上,手裡捧着書卷,面上帶着笑。伸出手去,一杯煮好的茶遞到她瑩白纖長的手上。

淺嘗一口,讚歎道:“茶藝愈發精進了,外邊的茶是入不了我的口。”一雙盈盈鳳目泛着煙波望向身側清雅如玉的男人,茶水水霧嫋嫋,朦朧掩住他的容顏,隱約間只見他嘴角含着一抹醉人醉人的笑。鳳瑤心神微晃,玉手撐着下巴盯着他,促狹道:“被你養刁了。”

“這樣你便離不開我。”雲初溫柔的凝視着她,這麼多年來,怎麼看也是看不夠。取來她手上的瓷杯,將剩下的喝下去,挑剔的說道:“還差一點。”

鳳瑤一怔,想起了越明脩。他果真是不肯罷休,幸而她將蓬萊島的地圖交給明德帝。而明德帝對神秘的蓬萊島極爲的感興趣,便派使者前往,這下‘交流’便持續到如今,他倒忙着應付那些言官,無法分心對付他們。

慵懶的縮進貴妃椅中,掩嘴打了呵欠,眸子裡泛出一絲水汽,水波粼粼。

“春困?”雲初話落,鳳瑤已是落在他的懷中。

鳳瑤攀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眼角眉梢染着的笑意,捶打着他的胸口道:“快些放我下來,有人在呢!”

“陪我睡會。”雲初充耳不聞的抱着她朝內室走去。

鳳瑤踢蹬着腳,斜眼瞪他:“纔起來不過一個時辰,我不困。你等下還要進宮,別胡鬧。等下瀾兒下學回來——”

“娘——娘——我回來了!”一道粉色身影從外面跑進來,看着雲初抱着鳳瑤,‘呀’地驚叫一聲,捂着眼睛道:“爹孃不知羞。”

鳳瑤掐一把雲初腰間軟肉,紅着臉跳下來。牽着雲瀾的手,坐在書案後道:“今日夫子給你們講什麼了?”

雲瀾不答,歪纏着鳳瑤道:“娘,沈將軍來了,瀾兒可不可以去見見他?”

鳳瑤一怔,看向雲初:“子卿回來了?”

雲初頷首。

鳳瑤擺擺手道:“莫要吵着你舅舅,請他來府裡用晚膳。”

“知道了。”雲瀾欣喜若狂的跑開,興奮的叫道:“石叔叔,快帶我去沈府,遲了舅舅定是要與人吃酒去了。”

鳳瑤失笑的搖頭,自從五年前榮王回京覆命,便拒絕明德帝的封賞。並且將手中的兵權上交,已年歲大爲由辭去將軍一職,留任在京中任個閒職,日子倒也悠閒。

蒙吉見狀,一舉攻進北疆城。

沈子卿臨危受命,上戰場殺敵,擊退蠻子,立下戰功。

明德帝便提拔沈子卿,命他爲威武大將軍,鎮守北疆。

而她也在機緣下,與沈子卿結拜爲兄妹,也算全了前世的兄妹情。

頗令人頭疼的是雲瀾這麼小便不愛紅妝,愛武裝。沈子卿每回回京,便纏着他教授武功。

榮王妃卻是希望女孩子性子貞靜,榮王私下裡揹着榮王妃教她舞刀弄槍。

“真是個潑猴兒。”鳳瑤無奈的搖頭。

“府中只有她一個孩子,所有人都疼寵着她,自然便不受管教。若是她作爲姐姐,擔上責任,性子怕是就穩重些。”說話間,雲初欺身過來,拉着她的手,溫柔寫意的笑道:“瀾兒這般大了,該是提一提位分。”

鳳瑤故意曲解道:“待你從世子變成王爺,瀾兒自會身份提高。”

“瀾兒該有個弟弟妹妹了。”雲初從她身後抱着她,曖昧的親吻着她的耳根。

鳳瑤推開他的頭,手被他輕咬住,酥麻的感覺從指尖直到心底,泛起一陣顫慄。嬌軟的說道:“門沒關……”

雲初眼底笑意漸深,一揮袖,門便自動合上。

屋裡屋外,一片春意盎然。

------題外話------

親愛的們,非常的抱歉,這本書是煙兒連載時間最長,斷更最長的一本。實在是這期間狀況百出,之前雄心壯志的表示懷孕不但要完結這本書,還可以開一本新書到生的時候完本。然而現實給煙兒一巴掌,這半年來,基本是躺過來的(┬_┬)。

今天這本書就在這裡畫上一個句號,它可能不完美,有很缺憾,但是煙兒盡力的彌補。

因爲家裡的事情,這本書錯失了許多的機緣,也讓親們等得太久,連連對煙兒失望。

真的很抱歉,到目前爲止,除了這蒼白的二字,煙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很感激這一路來,親們對煙兒不棄,包容體諒。

非常感謝你們。

除了造出一個包子,今年是碌碌無爲。

如果你們喜歡煙兒,等煙兒四個月後歸來。那時候會是準備充沛,充滿戰力的煙兒!

愛你們,麼麼噠~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71章 秘密第20章 佈局第53章 傷懷第51章 身世第62章 蕭家第45章 前因後果第2章 責罰第126章 宮宴第102章 夜探香閨第39章 禍起第40章 懲罰第43章 誤會第132章 懷疑第72章 預謀第86章 交心第38章 姜四第35章 試探第55章 夜訪第39章 禍起第55章 夜訪第120章 秋試提前第26章 維護第45章 前因後果第83章 貪婪第24章 死了第70章 進香第32章 威脅第9章 婚約第82章 異彩第107章 有染第47章 策反第26章 維護第68章 越明脩第97章 敲詐第76章 大婚第120章 秋試提前第29章 懿旨第61章 嫁妝第87章 出事第124章 泄題第65章 心思第55章 夜訪第46章 證據第116章 線索第2章 責罰第97章 敲詐第51章 身世第100章 不知羞恥第88章 撞破第106章 坦白第33章 贗品第14章 恩怨第30章 暗流第20章 佈局第10章 質問第15章 敬茶第3章 草包第52章 陪嫁第81章 競選女夫子第67章 孽障第2章 責罰第116章 線索第73章 投敵第12章 求醫第109章 吃驚第35章 試探第26章 維護第14章 恩怨第91章 身敗名裂,吃醋?第51章 身世第39章 禍起第104章 挑破第110章 算盤第45章 前因後果第10章 質問第88章 撞破第70章 進香第38章 姜四第98章 偷盜責問第109章 吃驚第24章 死了第43章 誤會第99章 損失慘重第130章 斷命飯第7章 相見第104章 挑破第16章 陰謀第122章 病發第42章 賜婚第102章 夜探香閨第47章 策反第69章 人情第123章 昏睡第106章 坦白第25章 七日醉第98章 偷盜責問第132章 懷疑第135章 迴歸第21章 賜婚第92章 國師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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