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兒媳在私塾任職,回府時間不定。三嬸孃管理這一大家子,着實不容易。樹立了規矩,過了時辰廚房便不開小竈。夫君等着我一同用膳,待我回府的時候,要使銀子給廚房重做。我手裡雖然有頗豐的嫁妝,可那也算是家底。日後開枝散葉後,也是留給兒女的體面,再多也禁不住我如此花銷。”鳳瑤看着三夫人鎮定的模樣,心中便明白她的反常,定有問題。爲難的說道:“酒樓一日十兩銀子,精細豐盛,按照夫君口味來做。補身子的湯品,另使銀子給廚房。這筆賬算下來,也合算。”
榮王妃一怔,每日十兩銀子的花用,額外另給銀子燉湯,這筆賬划算。不用想也知,定是廚房那邊訛詐她銀子!
“弟妹,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榮王妃眉頭輕蹙,廚房裡每個院子裡的都是有規格,但卻並沒有如鳳瑤所言,過了時辰廚房便不給做飯!如果要做飯,便要另外使銀子,成何體統?
況且,一個月給酒樓三百兩,還不算府中的湯品,一起近四百兩,這是榮王府整個廚房一個月的花用!
鳳瑤寧願去外吃,也不願用府中的廚房,可見三夫人定是對她做了什麼!
三夫人嘆息的說道:“這件事皆因我而起,原想着秉持母妃的勤儉持家,制定了這麼一個規矩,只爲了讓各位都按時用飯,這樣的話,能節省不少的開支。再說這讓侄媳婦兒補貼的銀子,我都是給了廚娘的辛苦費,並不曾進了腰包。再不然便是拿這些個錢,用來下個月加菜。”說到最後,三夫人很委屈,她爲這個家精打細算,結果沒有討到好,反而被責問。
“多少補貼?”榮王妃沉聲道。
三夫人睨了鳳瑤一眼,伸出手做了一個數,爾後說道:“侄媳婦兒與我說她要建小廚房,說是侄兒身子不好,公中每月撥四百兩給她。多了由她支配,少了由她自個補貼。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侄媳婦兒在酒樓訂飯菜。這若是傳出去,指不定旁人說我們苛待了她,連飯都不給吃,要自個掏體己,我們豈不是蒙受不白之冤?”
三夫人掏出錦帕,輕輕擦拭眼角,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出身不好,大嫂當年撒下手不管,我一個人肩挑起來不容易,怕做不好給人挑錯。幸而府中人都簡單,並沒有什麼花花腸子,一路來也頗爲順遂。府中許久沒有添人,侄兒娶親,我打心裡頭高興,又害怕不懂新婦的規矩,心中惶然不安,處處謹小慎微,卻沒有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鳳瑤心中冷笑,三夫人這是指她花花腸子多,難伺候!
“我如今說這一番話,不是指摘誰,討功勞。而是我對這府中耗盡心力,問心無愧。”三夫人看向榮王妃,苦澀的說道:“大嫂,您也當過家,知道當家的苦。再苦再累,要的不過就是一份體諒的心,就算鞠躬盡瘁也甘之如飴。”
這話說得彷彿鳳瑤逼她走上了困境,實在沒有辦法,才一吐爲快!
榮王妃並不全然相信三夫人的話,她的稟性心中十分清楚。當家固然累,她從中撈油水,可沒有手軟。
只要不過分,這府中的家產都是雲家的,三夫人也是留給雲家後輩,她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瑤兒,你三嬸孃每月給你四百兩,就算是兩個小廚房也夠用了。你去酒樓訂飯菜,確實過份了!”榮王妃轉而又寬慰了三夫人幾句。
三夫人搖頭道:“大嫂如此說,倒是見外了,這是我的責任。當初就該親自給侄媳婦兒搭建廚房,請兩個得利的廚娘,小廚房裡的花銷便每月從公中結賬。”頓了頓,繼續道:“許是侄媳婦兒私塾很忙,沒有時間,這才耽擱下來,從酒樓訂飯菜。”目光卻落在小几上鳳瑤籤訂的長契上。
聞言,鳳瑤明白過來,三夫人到底捨不得四百兩,自己先憋不住跳了出來。
榮王妃臉一沉,冷聲道:“府裡頭是什麼規矩,便按照規矩來!若是人人這麼多問題,何以樹立威信?豈不是亂套了?”轉而眼嚴厲的對鳳瑤說道:“我不知你在德親王妃是什麼規矩,但是嫁進榮王府,必須按照榮王府的規矩來!至於這長契,我已經替你與飄香樓解約。”
“母妃,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的心裡話也不藏着掖着。府中的規矩我一直遵守,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毫無親情味兒的規矩。就連多喝一口水,都要貼補銀子,我這是住在自己家中嗎?無論什麼,都是要給銀子。說句不中聽的話,旁人都羨煞我嫁進了高門,可我卻覺得我是客居在體面的大家別院,吃穿用度都要給銀子。”
鳳瑤掏出了那兩張單子,遞給榮王妃:“若是人人都與我一樣,這是王府裡的規矩制度,那我沒有二話。可若是獨獨針對我,自然要反抗!母妃若覺得我做錯了,那三嬸孃給的四百兩我原數退回,每月給廚房貼補四百兩!”
榮王妃看了單子,面色一沉,還未開口說話,便聽到三夫人說道:“那張單子我無非是想要提醒侄媳婦兒,我拿給你看的時候,可有讓你拿銀子給我?我當時說三嬸孃拿體己給你填補了。今後便是你自個出!這樣做的目地,便是讓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今後按照規矩來。我倒是不知道侄媳婦兒心性大,提議要建小廚房。建就建吧,畢竟你是夫子,有事兒要忙。可你開口說要按照孃家用度的兩倍,我想你是新婦,又是出身皇家,斷不能委屈了,如言給了你。”
“我們知曉你是貴女,處處避讓你,將你當作家人,莫要生分了。可你的作爲,着實是有損王府門楣。若是被有心人傳給德親王妃,豈不是壞了兩家的情份?”三夫人淚水落了下來,彷彿實在不情願做了一回惡人,可也是爲了王府做打算。
鳳瑤靜默不語。
榮王妃將單子放在小几上,對鳳瑤說道:“原以爲你是識大體的人,如今倒是叫人失望。”
“母妃……”
“行了,私塾如今穩定,你只管上午,下午晚上倒是清閒。今後你的午膳便在私塾,授課後便回府。”榮王妃不容商量的打斷鳳瑤的話,對三夫人說道:“你的做法本就不對,也莫怪瑤兒動了氣。當初我也是偷閒,這才一直沒有掌管府中庶務。如今初兒也娶了媳婦,你便慢慢用心教導她,好給你分擔。她嚐到了管家的苦頭,自然會理解你。”
“大嫂!”三夫人變了臉色。
“小方氏她如今孩子也大了,在府中無事。她們年紀相仿,便喚她給瑤兒做伴。”榮王妃怎麼不知三夫人心中的算盤?因爲鳳瑤不顧及雲初,她動了怒。可三夫人的做派,着實是令人看不過眼,自然要敲打她一番。莫要因爲管家這些年,便得意忘形,不記得自個的身份!
鳳瑤在榮王妃的注視下,起身給三夫人賠罪:“侄媳婦知錯,還望三嬸孃見諒。”轉而吩咐同她一道來的林媽媽,讓她拿着鑰匙去庫房從她的嫁妝裡面挑揀一件羊脂玉觀音像做賠罪。“聽聞三嬸孃母親壽辰,正在爲壽禮發愁,老夫人喜歡觀音像,瑤兒聊表一下心意。”
榮王妃欣慰的笑了。
三夫人面色稍霽,鳳瑤的嫁妝送來時,她清點的時候可見過,樣樣都是難得的珍品。只是心中微微詫異,她倒是將自個母親的喜好都打聽清楚。
鳳瑤端着茶水飲了一口,淡聲說道:“飄香樓訂飯菜,我簽訂長契,這樣便能便宜不少的銀子。簽字的時候,我與掌櫃的說了,隨時都有可能解約,也極有可能一直合作下去。行商本就有風險,許是念在榮王府的薄面上,掌櫃的允了。小廚房的事情,我也在籌備中,只是夫君口味挑剔,還在暗中找手藝好的廚娘。”
聞言,榮王妃心中對鳳瑤的一點芥蒂消散。
榮王妃對府中一應事物都不上心,唯一在意的便是雲初。三夫人好不容易抓住鳳瑤的錯處,眼見她三言兩語給化解了,心中極不痛快!
正要開口,便見林媽媽行色匆匆的進來,對鳳瑤說道:“世子妃,您的嫁妝……嫁妝少了一大半!”
“什麼?”鳳瑤大驚失色,霍然起身。
“老奴打開鎖,裡面一團亂,原本堆滿嫁妝的庫房,空了一大半!”林媽媽語氣裡帶着顫意,顯然是嚇着了。
鑰匙只有她與採芙兩個人有,鎖是好好的掛在門上,懷疑的對象只有她們兩個人。
怎麼可能不焦急?
鳳瑤顧不上榮王妃與三夫人,去了庫房。
採芙聞訊也到了,看着空了大半的箱子,面色發白。
鳳瑤臉色鐵青的打開剩餘的箱子,裡面都是寫布匹、藥材之類的用品,而金銀珠寶全是全都不翼而飛了!
隨後趕到的榮王妃與三夫人,看着這場景,不禁倒抽了涼氣。
三夫人卻是又心痛又暢快,最後卻是唏噓不已。
“鎖是好的,瑤兒你這庫房的鑰匙歸誰管?”榮王妃目光落在了林媽媽的身上。
“鑰匙共有三把,奴婢與採芙各一把,還有一把在小姐的身上。”林媽媽心中雖然慌亂,卻是保持着冷靜,不慌不忙的回答。
三夫人陰陽怪氣的說道:“這鎖好好的,斷不是被旁人所盜。只是這好端端的,怎得就不見了呢?”說罷,意味深長的看向鳳瑤。
榮王妃臉一沉,她這是說鳳瑤監守自盜!
可,鑰匙的確只有她們手裡有,的確想不出誰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偷盜了嫁妝!
“這裡每三日清點一番,明日便是清點的時候,也就是這中間隔了兩日。而這兩日裡,採芙被我懲罰,斷沒有空閒作案。林媽媽一直在秦樓,離開不超過半個時辰。數目龐大,她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作案。”鳳瑤打量着四周道:“作案之人早有準備,地上的腳印全都被抹平,而且也沒有驚動人,恐怕是府中的人盜竊,且對這裡很熟悉。”
“侄媳婦兒這一說,愈發的玄乎了!”三夫人面色古怪。
“要不要報官?”榮王妃提議道。
鳳瑤搖頭:“不用,這件事傳出去,會惹出不少閒言碎語。”
“侄媳婦兒心中有數嗎?那麼大一筆財產憑空不見,倒是半點不着急。”三夫人諷刺的說道,這件事兒與鳳瑤送她東西的時候串聯起來,愈發覺得不對味。鳳瑤雖然出手大方,對她卻是成見頗深,怎得會這麼有眼色的送自己東西?
莫不是以此爲引,牽扯出庫房失竊?
想到此,三夫人慌忙說道:“我身上這副頭面可是你送的。”生怕鳳瑤用這頭面陷害她!
鳳瑤抿緊脣瓣。
榮王妃看着三夫人戴着的頭面,視線落在鳳瑤的身上,心裡起了與三夫人一樣的想法。
“你們的鑰匙可離身了?”鳳瑤詢問着採芙與林媽媽。
“世子妃,老奴一直貼身放着,即使睡覺都不曾拿下來。”林媽媽將手裡的鑰匙遞給鳳瑤。
採芙從懷中出一個荷包,裡面並沒有鑰匙。手一頓,臉色驟然一變,四處翻找,都沒有找到,臉色慘白的說道:“小姐,鑰匙不見了。”
衆人一驚,鑰匙不見了?
三夫人插嘴道:“當真是掉了?”充滿了質疑。
鳳瑤看了一眼三夫人,三夫人訕訕的住了嘴,鳳瑤詢問道:“你記得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拿鑰匙?”
採芙回憶道:“有好幾天了,這回不是我打掃,所以我沒有開庫房,一直放在荷包裡,沒有動過。”
“荷包可有離身?你與誰接觸過?”鳳瑤厲聲道。
“沒有……”採芙一頓,頓時沒了聲。
她與徐娘接觸過!
她是榮王府的老人,她對榮王府極爲的熟悉,而且還有作案的動機,她在外欠下一屁股債。最近也與採芙來往密切,她有一回將繼續都給了她。
想到此,採芙臉色大變。
鳳瑤心裡有了數,吩咐人去將徐娘帶來。
榮王妃一聽,不解的看着鳳瑤。
採芙解釋道:“徐娘兒子幫過奴婢許多,她在外欠下賭債,找奴婢借銀子,許是那個時候無意間將荷包裡的鑰匙與銀子都被她給一塊兒拿走了!”
“有這等事?”榮王妃面色陰沉,驟然看向三夫人:“弟妹,這府中諸事都有你打點。徐娘經常擅離職守,出府聚賭,你可有管束?”
三夫人慌忙說道:“最近忙着婚事,倒是疏於管理後宅。”
心裡卻突然不安起來。
“召集所有奴僕去前廳。”榮王妃目光凌厲的看着三夫人,揮袖離去。
鳳瑤急忙跟了過去。
三夫人兇狠的瞪了採芙一眼,眼底閃過怨毒,採芙冷不丁的打了寒顫。
快到前廳天井的時候,碰見從府外進來的雲宇齊,他是三房庶嫡子。
見到面色凝重的幾人,雲宇齊過來見了禮,對三夫人說道:“母親,兒子今日偶然見到一尊玉觀音佛像,買來給外祖母賀壽。”
鳳瑤丟嫁妝三夫人並不怎麼上心,倒是有點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模樣。這回見壓在心頭的一樁大事兒解決了,心情自然是舒暢。“快拿來瞧瞧。”
雲宇齊從小廝的手裡接過,打開包裝的盒子,讓給三夫人看。
鳳瑤目光頓時一變。
三夫人眼前一亮,抱着羊脂玉觀音佛像,端詳了一番,愛不釋手。正要向鳳瑤炫耀,見她神色不對,也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手裡的玉觀音竟是羊脂玉雕刻,面色變了變,試探的說道:“侄媳婦兒……”
“小叔子,底座是否刻有天佑十七年的字樣?”鳳瑤冷聲詢問道。
雲宇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點頭道:“的確有這個字樣。”
三夫人翻轉過來,看着硃紅色的‘天佑十七年’,神色驚慌。“你這是從何處買來的?”
雲宇齊頓了頓:“這是在拍賣行買來的。”
三夫人像是捧着燙手的山芋,連忙將東西撇開,放在小廝的手裡:“你趕緊給你大嫂交代清楚,莫要誤會了。這是她嫁妝裡頭的東西,可方纔發現嫁妝失竊。”
雲宇齊一怔,恍然明白過來,脣邊的笑意斂去,對鳳瑤說道:“大嫂如實信得過我,我便給你去打探,這物件是從何處收購來。”
“自然。”
得了鳳瑤的話,雲宇齊邁出門檻,背影消失在門後。
三夫人慾言又止,她不想雲宇齊沾上這攤子爛事。看着玉觀音說道:“侄媳婦兒的話可作數?雖然這東西被盜,如今給齊兒買來,不用物歸原主罷?”
鳳瑤勾脣道:“小叔子若是能查探清楚,這拍賣的銀子,我也還給他。”
一行人進了前廳,方纔落座,人便都來齊了。
護衛押着徐娘進來,退了出去。
衆人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徐娘,神色各異,更多的是茫然不解。
徐管家看着自己的婆娘被綁來,面色大變,只聽見榮王妃怒斥道:“你嗜毒成癮,在外欠下賭債?”
徐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回府被人給綁了,送到這裡來審問。一聽是關於賭博的事情,嚇得不輕:“王妃,奴婢已經還清賭債,今後再也不賭了!”
“一起欠下多少銀子?”榮王妃再問。
“三……三萬兩。”徐娘見王妃凌厲的眼中閃過寒芒,哆哆嗦嗦的說道:“開始只欠了幾千兩,欠了一個多月,銀子越欠越多。”
衆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全都豔羨的看着管家,他生了一個出息的兒子,欠下那麼多的賭債,都給還清了。
“你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榮王妃端起一杯熱茶,目光冷沉。三萬兩的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連如今清廉的一二品的大臣,都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
徐娘目光躲閃,吱吱唔唔的說道:“奴婢……奴婢……”
“大膽刁婢,可是你偷盜世子妃的嫁妝!”榮王妃將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碎片四濺。
滾燙的茶水濺在徐娘的手上,徐娘驚跳起來。
“王妃,奴婢沒有!借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斷不敢偷竊世子妃的嫁妝!”徐娘不顧地上的碎片,不斷的磕頭以示清白。
“你休要狡辯!”榮王妃怒斥。
“奴婢冤枉!王妃,奴婢當真是冤枉!”徐娘嚇得魂飛魄散,坐實了罪名,她這一大家子就完了!
“若不是你,你如何拿出三萬兩銀子?”榮王妃氣絕,沒有料到府中竟出了這等鼠輩!
“我……我……”徐娘卻是說不出來。
一旁的採芙走出來道:“我的荷包被你搶走,將裡面的東西都拿了。當時我沒有注意,今日失竊才發現鑰匙不見了。”
“沒有!不是我!”徐娘見瞞不住了,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是從你荷包裡面拿走了鑰匙,原以爲不是要緊的東西,被親家夫人看見了,她問我要了去。我心想這肯定是世子妃的鑰匙,見她很想要,我便詐她,獅子大開口,要了三萬兩。誰知道她給了我!叮囑我不許透露了風聲,不然便會找我將銀子要回去。”生怕她們不信,舉手發誓道:“奴婢沒有半句假話,今日她把銀子給我,我纔去還了賭債。”她若是知道偷盜世子妃嫁妝,打死也不敢做!
“不可能!”三夫人霍然起身,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鳳瑤一直盯着她,嗎,沒有錯過她一閃而逝慌亂,冷笑道:“如何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三夫人緊緊的攪着手指。
“難道你知情?”鳳瑤目光銳利的逼視三夫人。
“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三夫人心中慌亂不已,她今晨的確聽了大嫂的建議,那個時候她只是以爲她想要動鳳瑤的嫁妝,她怕東窗事發,便嚴厲警告她不許輕舉妄動。
眼下看來,她早已將東西偷走,今日不過是探探她的口風!
“我孃家大嫂壓根沒有來王府,她怎麼偷竊?”三夫人覺得她反應過激,冷靜的解釋:“我那嫂子她雖然勢利刻薄,可卻是個沒有膽量的人,她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鳳瑤挑眉:“三嬸孃篤定?”
三夫人觸及鳳瑤高深莫測的眼神,心裡莫名的失了底氣。
“三嬸孃也不確定?”鳳瑤咄咄逼人的說道:“我若是沒有記錯,前日她便來了榮王府,走的時候並不是前門。三嬸孃也說她勢利,自然也知道她愛炫耀,豈會不走前門走後門?你說她突然走了後門,究竟是爲了什麼?”
三夫人啞然。
“做賊心虛,見不得人!”鳳瑤臉上帶笑,說出來的話,卻猶如冰冷的刀子,又準又狠的紮在三夫人的胸口:“方纔您慌了,立即否定。顯然你是知情,而且出乎你的意料,所以你纔會失了鎮定!”
三夫人心口一窒,無從辯駁。
“我說的可對?”鳳瑤冰冷的目光宛如冰錐般射向三夫人,三夫人背脊僵滯,一片寒涼。
大廳裡一片寂靜,案上的香爐白煙嫋嫋而起。清風拂來,兩邊的紗幔飄飛。拂過她的脖頸,宛如刀刃拂過,嚇得三夫人心猛然直墜,後退了一步。
這時,雲宇齊臉色陰沉的進來。
小方氏戰戰兢兢的跟在他的身後。
“跪下!”雲宇齊怒喝道!
小方氏撲通跪了下來,臉色慘白,手指緊緊的絞擰。
“伯母、大嫂,宇齊帶着她來請罪。”雲宇齊面帶愧色,他做夢也想不到,偷盜嫁妝的竟然是他的妻子!而他拍賣來的東西,竟然是贓物!當真是諷刺!
“嫂嫂,我錯了!我母親迷惑了心智,我也昏了頭。我們錯了,請嫂嫂恕罪!”小方氏沒有想到那麼快就被發現了,當雲宇齊拿着東西扔在她臉上的時候,她渾身發軟,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得完了!
鳳瑤輕嘆了一聲:“只要東西都追回來,我既往不咎。”
小方氏惶恐,淚水落了下來:“嫂嫂,母親她糊塗,上當受騙。東西被人騙走了,到手只有四萬兩銀子。”看着徐娘說道:“拿了三萬兩銀子給她,還剩下一萬兩子。”小方氏顫抖的從懷中掏出兩千兩,抽噎的說道:“我這裡只有兩千兩。”
“那些嫁妝都是從祖上代代傳下來,許多東西都是絕品,那七八口箱子可謂是無價。”鳳瑤苦笑着看着小方氏手裡的銀票,指着她身上的雪緞衣裳道:“你手上的銀票,也就抵我給你的兩匹雪緞。”
榮王妃眼皮子一跳:“那日她問你要布料,你給了兩匹雪緞?”
鳳瑤看着榮王妃驚訝的模樣,便知那日她去送禮,榮王妃賞了兩匹絲綢,想必是告狀了。
“兒媳身上的雲錦是夫君給做的衣裳,剩下的邊角料早已做了帕子。想着手裡的雪緞雖不及雲錦,卻也是上品,便送給了哥兒、姐兒做衣裳。”
榮王妃收緊了搭在扶椅上的手,竟不知她們婆媳二人挑撥她與鳳瑤之間的關係!
那麼原先關於廚房的事情,也是三夫人整的幺蛾子?
“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給你們半個月的期限,將瑤兒的嫁妝歸還!否則,便將你們扭送衙門!”榮王妃冷聲道:“徐娘歸還銀子,杖責四十,發賣出府!”
徐管家跪了下來,磕頭道:“王妃,內子糊塗,請您念在奴才對王府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了她一回。三萬兩銀子對我們來說是天數,這輩子還不上。奴才自動請辭,家中那座宅子來抵。”
鳳瑤冷笑道:“徐管家,不是不通融,而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日我們若是輕饒了。這裡在座的都看着,難免會心思活泛,一個兩個的請求從輕處罰,日後這府中豈不是亂了套?”
徐娘雙眼緋紅,大哭道:“就是要了我這條命,我也還不起。”
“俗話說,父債子還,便讓你們世代子孫後輩替你們還債,直到還清爲止。”鳳瑤冷酷無情的說道。
小方氏聽後,嚇得渾身發抖。
三夫人恨不得撕了小方氏,可到底是她哥哥的女兒,不能休棄她回孃家。鳳瑤這股子狠勁,若是方家拿不出來,她定會逼死了大哥一家!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便如母妃所言,寬限你們半個月。”鳳瑤爲難的說道:“我是不希望咱們對薄公堂。”說罷,起身走了。
榮王妃讓衆人引以爲戒,遣散之後,便也回了院子。
三夫人衝了下來,一巴掌狠狠的扇打在小方氏的臉上,怒罵道:“小賤人,若非你是我的親侄女,早將你休出府!”
“母親,接下來怎麼辦?”雲宇齊腦仁抽痛,他素來膽小的妻子竟給他捅出天大的婁子。
三夫人咬牙切齒的說道:“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命人去將東西找回來!找不回來的拿銀子來湊!”狠狠的戳着小方氏的腦門說道:“事情解決後,讓你舅舅將那賤人休了!”
“母親……”小方氏想要求情,觸及三夫人吃人般的兇狠目光,一時噤聲。
鳳瑤回到秦樓,雲初已經回來了,此刻端坐在書案後處理公務。
鳳瑤疲累的坐在榻上,芙蕖跪在地上給她捶腳。
“明日我會安排你過去,準備好了嗎?”鳳瑤對芙蕖說道。
“嗯。”芙蕖頷首,經過一下午的調整,恢復如常。“嫁妝的事情處理好了?”
鳳瑤點頭。
“你去收拾,我這裡不用伺候。”鳳瑤將芙蕖扶起來,看着與沈楚卿有兩分相似的臉,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一直將你當成妹妹看待,你對我沒有二心,但是你爲了你的目地,會拿我作引。我不忍心將你趕走,你伺候好他,定也能得償所願。”
芙蕖一怔,點了點頭,磕了三個響頭,退了出去:“明日走的時候,奴婢便不與小姐道別了。”
鳳瑤將一個瓷瓶放在她的手裡:“母妃對你做的事我都知道,這藥……”
芙蕖意外的看着鳳瑤,笑着搖了搖頭:“我早已不能生養,絕子湯對我沒有用處。”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鳳瑤心中澀然。
雲初彷彿感受到她的失落一般,擡頭望來,眉頭輕皺:“捨不得,爲何還要送走?”
“她對你有偏見。”鳳瑤覺得這是最好的安排,她怕芙蕖日夜見到雲初,心裡的仇恨愈發的強烈,不知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無妨。”雲初眼底蘊藏着一抹笑意,漆黑的眸子深處,隱約藏匿着寵溺之色。
鳳瑤但笑不語。
雲初並未問她書房的事情,溫和的說道:“你覺得對的,需要做的。只管去做,不必躊躇,不必觀望,不必回頭。”
也無須顧慮他。
鳳瑤身子僵了僵,總覺得他的話暗藏深意。
雲初握着她的手,輕聲道:“莫要琢磨我的心思,僅是字面之意。”
“若我做的事情,傷害了你,你將如何?”鳳瑤低頭盯着他不染浮塵的潔白袍擺,鮮紅的脣瓣微微抿起來。
“每個事件的發生,有它存在的理由。”雲初不置可否的笑道。
鳳瑤緩緩擡起頭,盈盈看向面色冷清的雲初,眼簾微微掀開,鳳目中水波瀲灩,蘊含着滿懷柔情。
他的話,她懂。
正是因爲懂,所以心纔會忍不住悸動。
夏初的夜,月光皎白,晚風自窗子吹刮進來,重重紗幔飄舞紛飛。
鳳瑤看着眼前的人,面目似有些模糊起來,眼睛裡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盯着他看了許久,那雙寧靜的眸子裡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其他空無一物。他認真的時候,看人向來專注,讓你覺得得到他的重視、尊重。可如今對他的隱瞞,在他的注視下,鳳瑤心裡堵得慌。
“傷害誰,我也不會傷害你。”鳳瑤靠着他,垂下了眼簾,感受到耳下他有力的心跳聲。
屋中一時靜極,他低笑了一聲,攬着她的肩膀,脣邊勾起溫柔的笑,卻是沒有再開口。
秦府
兩進兩出的宅子,耗費了他們所有積蓄的一半。可吃飯的人卻很多,能謀生的只有秦子楚一個。
這些時日,他找父親的同僚幫忙,個個都推說沒有適合他的職務。
今日出去轉悠了一日,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手裡提着一罈酒,踏進宅子裡。便是聽見屋子裡一陣哭聲與秦夫人的怒罵聲。
秦子楚臉一沉,擡頭看着青白的天色,卻覺得是烏雲罩頂。
長嘆了一聲,走進屋子,便聽見母親對他說道:“今日找到事了嗎?”
秦子楚搖了搖頭,酒罈子擱在桌子上,揭開紅封倒了兩碗酒,一碗遞給穿着灰布袍子,頭髮一寸長的鏡墨瀾:“我不過就是混吃等死的紈絝,不務正業,誰敢收留我做事?”
秦夫人聽着他的話,氣不打一處來,指着秦老爺留下的妾侍與庶子庶女道:“你把他們給處理了,一個個張着嘴要穿要吃,沒有一個能補貼家用。我們都快吃不上一口飯,哪有閒錢養他們?”
妾侍與庶子、庶女嚶嚶哭出聲來,卻是不敢做聲。
秦子楚聽到一片哭聲,彷彿緊箍咒一般,頭都大了起來:“三妹,這事你去,也好說個好價錢。”
果然,秦夫人眼底閃過光亮。
秦子楚冷笑了一聲,他母親還真的是打這個主意!
“母親,能把他們賣到哪裡去?手裡頭的銀子,也夠吃上一年,如果運氣好,大赦天下父親回來了,家裡的子女和姨娘都不在,你怎麼向他交代?你現在是癱在牀上,到時候父親念着你吃的苦,許會憐惜你。”秦子楚再渾,也沒有想過要賣掉弟妹。雖不是一母同胞,可都留着秦家的血脈。“姨娘們,祖宅有些田產,你們可願意帶着弟妹們回去?我給你一些盤纏。”
妾侍們感激不盡。
秦夫人怒道:“你當銀子都是撿來的?你把他們安置在祖宅,有一日我死了,你看你們可還有去處!”
秦子楚權當沒聽見,對鏡墨瀾說道:“我瞧着你很眼熟,一直想不起你是誰來。方纔一時恍惚,才認出你是文成侯府的公子。聽說皇上當年找你繼承家業,你卻是不願意,好端端的做了和尚。如今回來,可是想通了?”
秦冰冰冷笑道:“他是俗家弟子,做和尚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已經給皇上遞了奏摺,只等着聖旨了!”
秦夫人聽到文成侯的字眼,目光在秦冰冰和鏡墨瀾的身上打轉:“你們兩何時成親?”
她心裡卻是有個數,文成侯府爵位一直在,皇上沒有收回去。如今鏡墨瀾肯回來,定是想通了。如今秦家落魄潦倒,秦冰冰嫁給鏡墨瀾好說也是個文成侯夫人,今後的日子又體面風光了。
秦冰冰面色赧然,一時矜持起來,輕聲道:“我聽墨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