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擺設極爲雅緻,臨窗下的桃木桌上擺放着青花瓷杯。入門左邊牆壁旁立着長案,上面銅製獸爐裡燃着清雅的香料,牆壁上的煙雨山水圖在嫋嫋煙霧下,別有一番意境。
鳳瑤踩在鋪陳狐皮的地上,似有些小心,彷彿怕踩髒了潔白勝雪的狐皮。
屈膝跪坐在鋪墊上,眼前只一杯熱氣騰騰的六安瓜片茶。
那是給她的。
鳳瑤端起茶杯,青玉光亮的茶杯映襯着她的手指雪白細長,淺粉色的指甲泛着瑩潤光澤。淺淺的飲了一口,方纔道:“公子相邀,怎得不以真面目示人?”
重重幔帳與屏風,將內外分隔開來。
鳳瑤從屏風剪影看到背後之人,眼瞼半垂,努力的回想,記憶中並沒有見過他。
“鳳小姐婚期在即,在下不見爲好。”慵懶性感的嗓音從屏風後傳出,宛如銅爐裡冉冉香料,清朗令人沉迷。
意味不明的話,擾亂了鳳瑤的思緒。
這聲音、這語調,熟悉而又陌生。
鳳瑤斷定,她曾經耳聞過。
可又因時間久遠,一時想不起來。
“不知公子有何要事?”鳳瑤也不強求,今日這人將她邀來,定是有事。那麼,今後定會有往來,見與不見不過早晚而已。
“要緊事倒沒有,只是提醒鳳小姐欠在下一個人情罷了。”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笑容頗有些深長悠遠。
鳳瑤眼皮子一跳,鳳眸裡閃過一抹微光,似垂掛在屏風上妝點的上好深海東珠,熠熠生輝。嘴角凝着一抹冷笑,雲淡風輕的說道:“今夜這場戲,不盡人意。”頓了頓,含笑道:“公子只須看戲便成。”
男子漆黑的眸子霧靄沉沉,她的意思是……他多管閒事了?
手指轉動拇指上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安敏公主的脾性,他若沒有給花娘示意,花娘不會輕易放安敏公主進去,言語間定會傷及安敏公主的尊嚴,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待尋到人之後,定會變本加厲的遷怒鳳玉。而現在事情進展得如此順遂,反倒是減輕了對鳳玉的懲處。
“這樣說來,倒是在下壞了鳳小姐的好事,不知該如何補償?”男子眼底閃過一抹興味,肆無忌憚的打量鳳瑤。
鳳瑤緩緩的起身,今日他恐怕是試探她罷了。若是如此,她再繼續留下反而會失了雅興:“補償便不用了,只須下回再見,公子莫要躲在人後不敢見人。”
屏風後,靜默了半晌。直到鳳瑤走到門口,這才傳來悠揚清遠的嗓音:“今夜壞了鳳小姐興致,在下的不是。如今夜色已深,讓一位女子獨自回去不是君子所爲。”說罷,吩咐人領着鳳瑤出去。
聽到關門聲,男子側身靠在椅背上,漆黑的墨發傾瀉,掩去了眸子裡的惡趣味。
鳳瑤合上門,領路的依舊是那位青衫女子。見她腳步沉穩有力,便知是練家子。
玲瓏閣在帝京是特別的存在,即使得罪朝中重臣,照常開門做生意,而對方無可奈何,可見後臺強硬。而今日找她的人,恐怕就是玲瓏閣的東家。
與他結識,倒不知是福是禍?
鳳瑤收斂心神,見這不是來時的路,正要開口,便見侍女在遙仙閣停了下來。
“鳳小姐進去休憩片刻。”青衫侍女恭敬的說道。
鳳瑤屹然不動,心裡猜忌那位神秘男子的目地。
青衫侍女見鳳瑤謹慎,低聲說道:“主子說鳳小姐既然來了,便與鳳二小姐一同回去。”
鳳瑤看向四樓頂閣的方向,清幽的眸子裡冷光乍現。
他這在要挾她!
擡手推開門,仙樂縹緲入耳,幽冷暗香氤氳。幾位美姬千嬌百媚,衣裙絢麗環佩叮噹,翩然起舞。
左右兩旁,坐着幾位身着華服的男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中清雅出塵的身影,潔白勝雪的衣袂,牽引着鳳瑤的視線。目光緩緩的移動,落在他如玉的面龐上。長而卷的眼睫半垂,平靜無波的眸光落在他身旁彈奏古琴的女子身上,似有些出神。
就連她這個外人闖入,都沒有引起他的注目。
平常的時候,就是迤地的裙襬拂過地面的輕微聲響他都能察覺。
鳳瑤面色微微發白,尖利的手指扎刺進手心,細微的疼痛使她冷靜下來。若這是那位神秘男子對她的無禮給出的反擊,那麼他成功了。
好一個君子所爲!
既然她出現在這裡,那麼回去的時候,必定是雲初遣人送她。
屋子裡的人,覺察到有人進來,看到鳳瑤絕色傾城的容貌,微微發怔。
姜府的大老爺見過鳳瑤,連忙推開懷裡的美姬,喚了幾聲雲初:“國師,鳳小姐來了。”
雲初側頭望來,深若幽潭的眸子帶着一股子凌厲。看着她臉上不自然的笑容,目光一頓。好一會兒,嘴角綻放出一抹極淺的笑,宛如冰雪消融,顯露的一抹春意,令人心蕩神馳。
鳳瑤心口驟然跳動,看着他招了招手,他身旁的姜大老爺不知何時已經走開,不由自主的過去,在他身旁落座。
“鳳小姐當真賢惠可心,擔憂國師飲酒傷身,不放心尋來了。”姜大老爺看着衆人怪異的眼神,連忙打着哈哈圓場。當日裡姜府設宴的時候,他親眼見過雲初對鳳瑤的態度。
鳳瑤一不小心着了神秘男子的道,如今只能順着姜大老爺的話準備開口,卻聽到耳畔傳來玉石之聲:“我的身體不妨事,石斛小題大做了。”輕輕握着她的手,不過一瞬便鬆開,他的手心躺着一個白玉瓷瓶。
鳳瑤在他執手的瞬間,心口不期然的悸動。怔怔的看着手心,上面似還殘留着他的一抹餘溫,微微握緊成拳,攏在袖中。
不問緣由,他在人前的袒護,令她心安的同時泛起了一絲愧疚。
好像,一直給他生事。
“宴會少不得喝酒,你身子沾酒便會發作,我不放心你。”鳳瑤這是心裡話,雖然不是爲他而來,可關心卻是真情實意。她以爲他不會參加這種宴會,就算是參加,也不曾想過他會來煙塵之地。
她話中的關切不似作僞,雲初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轉瞬恢復平靜。溫和的一笑,起身道:“夜色漸深,小輩暫且退下,改日舉宴款待各位。”
衆人將二人的對話早已聽了去,不好再留雲初。
鳳瑤跟着他離開雅間,看着他上了馬車,而她的馬車卻是停在不遠處,一時爲難。
他並未說送她,總不好腆着臉上去?
“上來。”雲初的語氣失了溫度,透着一絲冷。
鳳瑤微微一怔,這纔想到她今夜來的地兒是何處。雲初雖然替她解圍,卻知道她不是來尋他,不由得心裡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