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王被囚宗人府,皇后遷居幽清宮,令衆人譁然。
紛紛聚集在一起,商議投靠晉王有之,替獻王出謀劃策有之。
直到一匹銀白色駿馬飛馳進京,攪亂了風雲。
除了獻王府與林府不太平之外,還有的便是姜府!
姜大老爺面無人色,步履匆忙的去了暢心園。滿身大汗,氣喘吁吁的跪在姜老夫人腳邊:“母親,救救兒子的命啊!”
老夫人正盤腿坐在炕上與婢子打吊牌,手氣正好,笑得合不攏嘴。陡的一見姜大老爺這模樣,着實嚇了一跳。
“發生何事了?”老夫人扔掉手裡的牌,忙坐正身子,吩咐繡桃將姜大老爺攙扶起來。
姜大老爺說什麼都不肯起身,涕泗橫流的說道:“母親,獻王他東窗事發,被囚在宗人府,皇上正安排人審問。原本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可壞就壞在阜城私鹽的事情被晉王查出來,如今晉王已經進京,身上帶的證據拿出來,獻王便翻不得身。兒子……兒子也要……也要受牽連。”
“你說什麼?”老夫人驚異的看着姜大老爺,他一直做的是正經生意,怎得和私鹽牽扯到一起?“皇上早前就在查私鹽一案,當初我就警醒你們,莫要貪圖這上頭的暴利,你們大了,都自有主張,聽不進去我的話。你一人得利,搭進去咱們整個姜家!”老夫人氣得用手拍桌,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皇上早就想要整治一番,殺雞儆猴,定不會就這樣罷手。獻王是皇子,不過有性命之憂,他的幕僚定會將你們這些個推出去頂替。”
姜大老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任由老夫人數落消氣,底氣不足的說道:“母親,兒子這也是爲了姜府。生意哪裡有那麼好做?當年剛剛行商,被人騙了不知吃了多少虧。若不是獻王從中提拔,咱們姜家早已喝西北風,哪裡有如今的體面?兒子昨夜做了,母親打死兒子也無用,當務之急是想想法子,如何脫身。”
老夫人氣得個仰倒,可她也不是清高之人,知曉姜大老爺的難處。
“我半條腿踏進棺材的人,哪裡有什麼辦法?”老夫人揮散了衆人,頓時間,滿面愁容,整個人彷彿年老了許多。
姜大老爺吶吶的說道:“母親可以找三妹。”
啪——
老夫人一柺杖打在姜大老爺身上,厲聲道:“你三妹處境也艱難,這件事斷不能將榮王府牽扯進來。”
“母親,難道你要看着姜家毀了嗎?兒子答應您,只要渡過這次難關,一定抽身出來。”姜大老爺焦急的舉起手來發誓,想要說服老夫人。他得到風聲的時候,聽說皇上要大肆整頓,參與之人通通都要殺頭。
如今獻王自身難保,肯定無暇顧及他們。
“母親,您要看着兒子去死嗎?”姜大老爺看着老夫人有些鬆動,連忙加了一把火。
姜老夫人沉默了良久,才點了點頭。
姜大老爺眼底閃過一抹亮光,給老夫人告了罪,催促道:“母親,快點去,等晉王得召了,一切就來不及了。”
老夫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揮開他的手:“你三妹若是不答應,定是有緣故,莫要難爲她。”
姜大老爺眸光一閃,連忙應道:“是是是,兒子省得的。”
姜老夫人乘坐馬車,去了榮王府。
榮王妃聽到消息後,心頭大驚,搖頭道:“此事我無能爲力,你姐夫如今在北疆,等他修書回來替你求情,恐怕已經晚了。”
姜大老爺也不奢求榮王妃能夠幫他,他的目地是想要榮王妃勸服雲初,讓雲初幫忙。他隱約聽明白獻王的幕僚說阜城一事,雲初也有插手。
若是他願意,定有辦法。
“三妹,你幫幫大哥。獻王的人說這件事也是外甥插了手,否則晉王根本就查不到。三妹,大哥求求你,你去找外甥幫忙。你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姜家沒了,那也是你的孃家。”姜大老爺急紅了眼,一大把年紀,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哭,也着實是被逼上了絕路。
榮王妃如何不想幫?不過是有心無力罷了。
看着四十多歲,兩鬢髮白的大哥,榮王妃愁容不展。
她做夢都想不到大哥竟替獻王做事。
“大哥,你當真是糊塗!”榮王妃眉宇間染了清愁,想了想,沉聲道:“你將私鹽所得銀子全都拿出來,我進宮一趟,看初兒如何說。”
姜大老爺想到將那筆銀子全都吐出來,一陣肉疼。掙扎的說道:“三妹,那筆銀子到我手裡只有一成,其餘的與獻王投做其他產業。如今獻王出事,定是抽不出來,就算賣了姜家祖產,也夠不上數。”最後,比劃了銀子的數量。
榮王妃倒抽一口冷氣,臉色不由得凝重。
“我試一試。”
榮王妃進宮去了,見到雲初的時候,看着眼前瘦削的雲初透着濃濃的疲憊,有些不忍心勞他耗費心神。
“宮裡頭髮生這麼多事,你定很累,身子還好嗎?”榮王妃覺得不過半日不見,他彷彿又清減了一些。
雲初倦怠的說道:“母妃進宮有何事?”
榮王妃訕訕然的說道:“還不是你那不省心的舅舅,我們竟不知他何時與獻王有了勾結。阜城私鹽一事,他也牽涉其中。如今事發兜不住了,請你幫幫忙。”
雲初目光寡淡,嘴角閃過一抹譏笑。獻王看來早有了打算,他找姜大老爺一起做朝廷禁令之事,無非是多尋一條退路。好比如今事發,他不忍姜家攪進來,定會遮掩此事。
“母妃,晉王如今已經進京,皇上立即派人暗中保護、監視。我還能做什麼?”雲初擱下手中的書卷,語氣涼薄道:“舅舅與其將希望放在我的身上,倒不如讓他找獻王幕僚謀劃,如何抹去罪證。”
這是不會幫忙了。
榮王妃早已有這個準備,但是仍舊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幕僚恐怕沒有法子,這才婉轉的讓你舅舅尋你。”
“母妃,不是我不幫,而是不能幫。”雲初蹙眉,看着榮王妃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到底是不忍將話說重了:“您想想父親。”
榮王妃想到自己的夫君,忍不住一陣心酸。
欲言又止,想到大哥臨出門時的交代,低聲說道:“我原想你舅舅將銀子拿出來,你去皇上面前給他說說話。可他說銀子都投到獻王其他產業裡,若是獻王倒臺,姜家恐怕……”榮王妃沒了聲,她也不知道爲何還要勸說,到底是生養她的孃家。
不知道他這寡淡無情的性子,到底隨了誰?
“母妃這是怨我了?”雲初手指輕輕的撫着小糰子光亮的皮毛,看着小糰子昏昏欲睡,雲初收了手,冷冽的說道:“第一,舅舅將銀子全吐出來,交給晉王。第二,隨他去。”頓了頓,雲初垂眸道:“母妃若要用體己貼補,便拿你的嫁妝。”
“初兒——”
“母妃若是想要皇上猜忌舅舅替榮王府辦事,大可挪用錢莊的銀子。”雲初輕嘆了一聲,他的母妃只有牽涉到姜家的事,便會亂了分寸。
榮王妃變了臉色,恍然明白雲初爲何不肯出手相救。
記起夫君耳提面命的話,榮王妃不再多言,匆匆出了宮。
瓊華殿內,嫋嫋竹香瀰漫,舒緩了方纔的緊張氣氛。
此時,一片寂靜。
珠簾微微撩起,昏暗光影中,鳳瑤緩緩而出。
她身着一襲淺紫色薄紗裙,身姿婀娜,隨着她走動間裙裾搖曳,步步生蓮,燦燦生輝。
“我不想拖累你,可次次你都幫助我良多,甚至姜家也牽扯其中。你故意讓我對你生愧?”鳳瑤緩緩的靠近他,他望着她的眉目安靜,目光溫和。眼底隱隱蘊含着笑意,似清風拂面,繾倦悠然。微微一怔,赤足盤腿在他身側坐下:“還是你對我這樣好,好得我心裡再容不下他人?”
鳳瑤望着他漆黑的眼睛裡,清透卻望不見底。都說一個人的眼睛不會騙人,可他的眼睛卻是欺騙她多年。看似溫潤平和,可卻始終無人能夠觸碰他的心,實則最是無情。儘管如此,她還是甘願溺斃在他那一眼的溫柔裡。
雲初緘默不語,漆亮烏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隨着他調換身姿,頭上的玉簪滑落,一頭烏黑如瀑的青絲垂落,映襯得他面容愈發清絕秀美。
“嗯?”鳳瑤被他看得不自在,心中忐忑。
雲初緩緩的低垂着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着小糰子的皮毛,手中柔軟的觸覺,令他恍然憶起她手心的溫軟。語氣溫和低沉的說道:“你如今是我的內子,心裡還想容下他人?”
鳳瑤心口一跳,怔然看着他。
只見他薄脣微揚,清潤如玉的說道:“也不是不可,只是……”
鳳瑤不想聽他後面的話,將皺成一團的裙襬撫順遮掩住白玉般的腳趾:“你想得美,我纔不要浸豬籠,受人指點。”連忙岔開話題道:“你可以幫姜大老爺,爲何不幫?”
雲初睨了她一眼,似不想與她多說,拿出一粒松果喂小糰子。
“吱吱——”
小糰子對着鳳瑤露出兩顆大門牙,撅着屁股對着鳳瑤,搖擺着尾巴。
“母妃定是爲難了,她疼愛你,也在意姜家。今日這番話,她恐怕心裡會介懷。姜大老爺利益爲先,親情靠後。今次尋你幫忙你拒絕,心裡會對你生怨。”鳳瑤奪過小糰子爪子裡捧着的松果,小糰子電射般飛撲過來,兩爪子按在鳳瑤的胸口。鳳瑤渾然不覺,對它晃了晃手裡的果子,放低了些許。小糰子後面兩爪子一蹬跳起來,鳳瑤手擡高了,小糰子墜落了下來,抓狂了在她懷裡翻滾。
鳳瑤見它如此,眼裡盛滿了笑意,彈了彈它的尾巴,將松果還給它。
小糰子嗖的躥走了。
雲初早已料到這一點,微微頷首。看着她目光晶瑩,面頰似三月桃紅染着絲絲紅暈,頗有些青澀的模樣卻初現嫵媚。不由的垂目,視線落在她的胸口,小糰子的一番倒騰,抹胸已經緩緩滑落,半遮半掩,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觸電般移開視線,絲絲紅暈緩緩從耳後爬上他白皙如玉的面龐。
“不幫也好,獻王他不是如此輕易倒臺的人,他身後的大臣與幕僚定不會坐視不管。只是你幫助的話,事半功倍。”鳳瑤對她無意間顯露的春光毫無所覺。
雲初掩嘴悶咳了幾聲,神色頗有些怪異。
鳳瑤傾身過來,伸手想要拿滑落在他身後書櫃上的玉簪。
雲初‘騰’的站起身來,拂袖離去。
若是細看下,腳步彷彿有些倉促,失了往日的鎮定從容。
對雲初的反常舉動,鳳瑤皺了皺眉,拾起玉簪放在妝盒裡。暈黃有些模糊的銅鏡裡,鳳瑤看着胸前袒露的大片雪白肌膚,渾身似被定住一般,錯愕的看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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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突然離開,鳳瑤臉色漲紅,連忙將抹胸整理好。
心下懊惱,不該逗弄小糰子,這下得不償失了。
今後見他,豈不尷尬?
姜傢俬鹽一事,雲初到底沒有插手,放任不管的態度。榮王妃只拿出一部分體己給姜大老爺,再多便幫不上。
姜大老爺似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求助無門,銀子大把大把的砸出去不少,可提及這件事,都紛紛搖頭擺手。
碰壁太多次,姜大老爺對雲初心生怨恨。再如何有權有勢又能怎樣?骨節眼兒上,還不是不能幫助?
姜大老爺滿腹鬱氣,陡然間,看到晉王騎馬奔馳而過,朝着皇宮的方向而去。微微眯了眯眼,計上心來,匆匆去了獻王府。
“大人,當權者哪個屁股是擦乾淨的?晉王揪着獻王不放,咱們也可以捅出更大的簍子來。法不責衆,皇上也只有這兩個兒子,不可能都處理了吧?”姜大老爺想到以牙還牙,諂媚的獻計。
幕僚緩緩的從屏風後走出,竟是一位膚白秀美的女子,嫵媚多姿。
“怎麼,國師大人見死不救?”沉香挑高柳葉眉,跪坐在席子上,替姜大老爺斟茶,示意他坐下:“國師處境並不如我們想的這樣風光,想必也是有難處,這纔沒有相助。只是,姜大老爺是國師的舅舅,姜家到底是他的外家,總歸念一絲骨肉親情。”眉眼間倒是頗爲的讚賞:“國師果然令人心生敬意,公私分明。”
姜大老爺不屑的嗤道:“他救鳳瑤的時候,倒是不遺餘力。怎得輪到我這個做舅舅的,便處境艱難了?”
沉香紅脣微啓道:“這……聽說獻王事發,起因是皇后與國師夫人有些許的誤會。”
“你說什麼?”姜大老爺震驚的瞪着沉香,手中的茶杯咕嚕滾落在地上。
“你竟不知?”沉香微微詫異:“國師成婚前便用阜城之事要挾過丞相。”
姜大老爺眼底閃過一抹陰霾,原來是他抖出來的!他說嘛,獻王手段狠厲,旁人不敢聲張。怎得突然間就東窗事發,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原來竟是他!
姜大老爺咬牙,憤怒的起身要找雲初理論。
沉香連忙阻攔:“姜老爺,等等。”
“大人放心,若是他所爲,今日拼了這條命也要將獻王救出來!”姜大老爺覺得他白疼雲初一番,最後他居然栽在了雲初的手裡。
“使不得。”沉香眸光微閃,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鋪陳在小几上,眸光幽深的說道:“國師不肯相助,定是怕今日替你收拾乾淨,來日你又捅出禍事來。若是你這次能夠辦妥這件事,定能夠得國師刮目相看,日後定不會輕怠你。”
姜大老爺一怔,不明就裡。
“榮王離京將自己的私章留給榮王妃,以便應急。你將這張紙拿到榮王府,右下角蓋上私印,隨後由我交給御史。御史臺的人如今避讓獻王之事,怕引火燒身。若是有榮王的私章,定會着手處理。”沉香吐氣如蘭,眼中隱有一抹深意。將宣紙放在姜大老爺手中,纖柔的手指若有似無的觸碰他的手心。“辦妥了,獻王定會無礙,你定也能安然脫身。”
姜大老爺骨頭都要酥了,連忙應道:“這件事我定會辦妥。”
沉香看着姜大老爺遠去的身影,眼底閃過一抹幽芒,冷笑了幾聲,將他飲過的茶杯扔在紙簍裡。
晉王在甘露殿求見,皇上傳見,密談半個時辰後,晉王滿目寒霜的離開。
皇上翻看晉王帶回京的賬冊,越看臉色越陰寒,最後震怒。立即責令京兆府尹李尺審訊獻王,三日內結案。
李尺接到聖旨,神色凝重,當即查看宗人府送來的卷宗。
毫無頭緒。
不由得整裝進宮,會見雲初,請他指點。
雲初心知獻王那日約他去銅雀臺,替皇后支開他好構陷鳳瑤,當時怒極,便是沒有給皇后母子翻身的餘地。
到底是顧念了姜家,因此撤回了人手,獻王的人才順利將遺留下的證據毀滅。
面對李尺,雲初心中悵然,淡然道:“此事你查到什麼,便如何斷案。”
“這是何意?”李尺不解。
“私鹽一事姜家牽涉其中,獻王一派將事情如數推脫給姜家。我如今放手,獻王那邊的人自會將姜家剔除。”雲初摩挲着手心的玉玦,只覺得少了溫潤的觸感,多了一絲清涼。絲絲冷意順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難爲你了。”李尺倒是心下擔憂,姜大老爺恐怕不能理解他的苦心,如今只怕怨恨他心狠。“獻王的人,將強搶民女,兼併土地一事抹平,只剩下買賣官職,收受賄絡,會從輕處罰。那麼他定能抽身着手處理私鹽一事,他會找誰做替死鬼?”
雲初眸子裡墨色洶涌,盯着手中玉玦良久,緩緩說道:“暫不確定。”
李尺挑眉,他少有如此說。
時光飛逝,轉眼已經過了三日。
皇帝親審此案。
李尺將卷宗整理好,呈遞給皇上。
鳳嘯翻閱後,眉頭緊擰,上面詳細羅列獻王收受賄絡、買賣官職一案。然,強搶民女以此贈賄官員一事,卻是子烏須有。
金鑾大殿,一片沉寂。
獻王跪在大殿中央,看押幾日,整個人憔悴不堪:“父皇明鑑。兒臣強搶民女賄賂官員,實屬冤枉。近日在獄中反省,確有收受賄賂一事。買賣官職其中也有緣故,兒臣見人的確有才幹,卻少了機遇,這才考量他們的能力後,才向您舉薦安排他們官職。他們心懷感念,兒臣一時糊塗,收下饋遺,這才落下買賣官職的罪名。”
鳳嘯面色陰沉,拿着宗卷,點了幾位官員的名字,皆是五品官員。落實他們可有政績,可卻是毫無作爲。
“這就是你考察他們的人力?”鳳嘯一掌拍在龍案上,面色鐵青的說道:“一應剝奪官職,抄沒家產。”
“皇上……”幾位被點名的官員高呼,卻被立即摘去了烏紗帽,拖出金鑾大殿。
獻王臉色變了變,氣勢頓消。“父皇,兒臣……”
“你可知罪?”鳳嘯怒喝道。
獻王低垂着頭,給官員遞了眼色。
“皇上,臣有本要奏。”兵部尚書出列道。
鳳嘯龍顏不悅,此時正在審訊獻王,他此刻參奏定無好事。揮袖道:“何事?”
“微臣今晨出府,五軍營來急報。糧倉爆炸,五萬石糧食被燒。查證後,那批糧食是晉王負責押送,裡面摻雜了火硝。”兵部尚書從袖中掏出奏摺遞給範忠。
範忠呈遞給皇上。
衆人一怔,完全沒有料到晉王也捅出這等婁子來!
晉王也是上早朝才得知消息,想要處理已經來不及。明知是被陷害,可卻拿不出證據。着實可恨!
鳳嘯閱完奏摺,另外有大臣上奏:“皇上,晉王豢養孌童,並與人在煙柳之地爭奪,率護衛打死了人。其性情暴戾,奢靡荒淫。”
“一派胡言,晉王嚴身律己,從不曾去煙柳之地。如何與人爭搶孌童?”右都御史出言爭執。
“獻王心懷仁德,見貧民女子街頭賣身,不過瞧她可憐憐憫,御史大人蔘奏獻王強搶民女,以此賄賂官員,也是信口雌黃。李大人調查取證,證明獻王清白。大人你羅列罪名,可見都不可信。”
“晉王只負責押送糧草,糧草收倉他便回府,誰知是否有人動了手腳,栽贓與他?”左都御史出列道:“請皇上嚴查。”
百官齊齊跪下:“請皇上明察,還獻王(晉王)清白。”
鳳嘯額頭青筋鼓動,喚來範忠:“你覺得如何處置?”
“皇上心中自有定奪,奴才不過一個閹人,哪裡懂這些?”範忠明哲保身道。
鳳嘯陷入了沉思,翻閱着獻王的罪狀,的確摒棄了謀反的嫌疑。若只是貪污銀子,收受賄絡,倒也無妨。畢竟他這有兩個兒子,若是力壓獻王,衆人便都倒向晉王,這不是他樂見之事。而今,兩個都犯了不同程度的過錯。法不責衆,便出言道:“獻王貪污受賄的銀子上繳國庫,回府面壁思過。”隱有怒火的眸子看向晉王,知道他的事定是獻王黨派捅出來,卻也是實事,不得不罰:“至於你,另購十萬石糧食送往五軍營,銀子由你出。阜城一事你處理的很好,一功一過,便不行賞賜加封。”
“皇上……”兵部尚書預備進言,獻王責罰的太狠,面壁思過,便是勒令不許上朝。那麼朝中之事,他便插手不了,不是擡舉了晉王?
“還有你!五萬石糧食,幾個糧倉爆炸,其中得有多少火硝?兵器庫、火硝皆由兵部掌管,大量火硝流動,朕勒令你查出火硝來歷!”鳳嘯將奏摺扔在兵部尚書的臉上,陰厲的掃過衆人:“可還有人要上奏?”
衆人噤若寒蟬。
晉王沉聲道:“父皇,阜城私鹽一案,您還未處置。”
獻王利眼瞪向晉王。
晉王目光看向皇上,不偏不倚,並未看獻王一眼。
鳳嘯頭痛的揉了揉鼻樑,靠在龍椅裡。一本薄薄的冊子,寫着驚人的數字。數十人牽扯其中,阜城地方官員,無一人能摘清。若是要動,便要大肆肅清。
波譎雲詭的目光的沉沉的看向獻王,獻王心口急促的跳動,緊張的吞嚥了一口唾沫。
雖然有人着手處理的妥帖,就怕那本冊子裡有一些他自己都無法預料的事情。
大殿靜悄悄地,所有人屏息以待。
鳳嘯手指敲着扶椅,半晌,沉吟道:“獻王爲首一干人等,暗自走私私鹽,數量龐大……”
“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獻王顧不上其他,一路跪爬到鳳嘯的腳邊,磕頭道:“父皇,打死兒臣也不敢販賣私鹽。這可是殺頭的重罪!父皇嚴明禁令,不許走私私鹽,兒臣時刻謹記,豈會冒犯律法?”
“證據確鑿,你還要抵賴?”鳳嘯一腳將獻王踹開。
獻王爬過去抱住鳳嘯的腿,哭訴道:“父皇,兒臣知錯。私鹽一事兒臣當真不知,只是在阜城港口買了幾艘私船,冒充官船走漕運。兒臣發誓,絕對沒有走私私鹽。”
冊子上的確記載獻王購買私船漕運,也將每一筆運送私鹽都記錄一清二楚。看着趴伏在他膝蓋上痛哭流涕的獻王,這是他第一個皇子,他出生時,自己也曾愛護他,時常抱他批閱奏摺。
如今,眨眼間長大,在外犯下一筆一筆糊塗賬!
目光落在晉王身上,他要考慮清楚,如何取捨。
秦丞相在此時出列,從手中拿出一本夾着信紙的奏摺呈遞給皇上:“皇上,這是布政使樑大人快馬加鞭給臣送來的密信,事關私鹽一案。”
鳳嘯冷哼了一聲,樑道明審查私鹽已有兩年,每次上報都是毫無頭緒。
如今,他倒是查出名堂!
翻開奏摺,看到裡面的密信,面色一沉。拇指摩挲着信件底部的印章,眸子裡是凝聚着風暴。
榮王——
他竟參與其中?
晉王提交的冊子裡,的確有姜左名字。
姜左,雲秉謙。
“晉王,私鹽一案,你可有遺漏?”鳳嘯銳利的看向晉王,晉王寄養在蕭妃的膝下,而榮王府與蕭府多少有姻親。
晉王一怔:“回稟父皇,並無遺漏!”
“宣國師!”鳳嘯陰晴不定,若是榮王府有參與,可見他居心叵測。
“皇上,微臣拿到密信後,派人密查京都錢莊,姜左在錢莊取了幾萬兩紋銀,這些銀子皆送往朝中重臣府中打點。”秦丞相緩緩的說道:“奏摺裡列的是這些年姜左在阜城存入錢莊榮王府號上的賬單。”
雲初來的時候,正巧聽到這句話,拱手作揖道:“丞相確定姜左有存銀子到榮王府戶上?”
“國師大人,每一張存單都有榮王私印,此事難不成有假?”秦丞相目光陰沉的看向雲初,那筆存入他賬上的銀子,全都轉入了榮王府。
雲初面無表情,眸子冷凍成冰:“仁德四十三年,父王在北疆背水一戰,將遺書存放在先帝手裡託付妻兒,落款處便是父王私章。範公公當年在先帝身邊的穆公公手裡當值,應該知曉這一事。”
秦丞相看着雲初從容不迫的模樣,提及舊事,不由得心裡不安。
獻王也有不好的預感,捏緊了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
鳳嘯看向範忠。
範忠彎身跪在地上,伸手在龍椅按了幾下道:“穆公公臨終前告訴過奴才這一回事,只是後來忘記了。如今國師一提,奴才想起來那東西就藏在龍椅裡。”果然,扶椅彈開,裡面封存一封信。
鳳嘯撕開信封,掏出裡面的遺書,落款處印的是‘長豫’二字。
而秦丞相提交的密信卻是‘雲秉謙’。
雲秉謙,字長豫。
晉王道:“父皇,兒臣進京時,將阜城錢莊的掌櫃一同帶回京,他手裡的存票與賬目纔是真的。”
“傳!”
一身藏青色中年男子,揹着包袱進來,跪在地上道:“草民參見皇上。”說罷,將包袱裡的幾本沉厚的賬目遞交給皇上:“這是這些年秦丞相投入錢莊的存銀,三分之二都撥到獻王的名下。”
鳳嘯看着獻王存入幾百萬兩,而原先姜左存放進榮王名下的銀子數目竟與秦丞相的相似,不由得震怒道:“剝奪獻王一應權利職責,發配封地!收繳髒銀充入國庫!”目光陰厲的看向秦丞相:“官降一品,收繳髒銀填充國庫,罰俸祿一年!”
“父皇……”獻王臉色慘白,不由得看向秦丞相,明明是榮王私章,怎得有變?
秦丞相哪裡知曉何處出錯了?
“構陷朝廷忠良,你可還有話說?”鳳嘯賞賜雲初,接下來將涉事人等一一處置,拂袖道:“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鳳嘯銳利的環顧衆人,見無人再開口,起身道:“皇后幽閉幽清宮,收回鳳印,無旨不得出。”
範忠心一沉,迅速擬旨去幽清宮,看着萬里無雲的天空,覺得這天馬上就變了。
鳳瑤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心下緊張不已,忐忑不安的在瓊華殿外等候。
見到雲初的時候,顧不得其他,奔上去抱住了他。
雲初方下轎攆,便只覺一道紫色身影撞入懷中,緊緊的抱着他的腰身。不禁面色一僵,伸手想將她推開,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不由的放下了手:“讓你憂心了。”
鳳瑤聽到他輕嘆而無奈的嗓音,提着的心終於落下來了。這一鬆氣,想到自己孟浪的舉動,立即退開他的懷抱。耳畔彷彿還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尷尬的說道:“你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雲初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收拾回府。”
“好。”鳳瑤朝殿內走,走了幾步,突然發現她芙蕖揹着包袱站在門口,面頰一熱。退了回來道:“已經收拾好了。”
雲初頷首,上了馬車。
鳳瑤跟在他身後,看着眼前乾淨寬厚的手掌,沒有半點猶豫的放在上面。手掌一緊,被他大力握住,將她拉上馬車。
馬車內一片安靜,雲初疲倦的靠在馬車壁上,濃密而纖長的眼睫彷彿蝶翼般微微顫動,緩緩的合着眼。
鳳瑤心裡卻藏着許多話要問他,例如爲何榮王妃給姜左的私印是假的。明明打算幫助姜家,卻在關鍵時刻沒有手軟?
倏然,鳳瑤心中一動:“你早就想到母妃會對姜家心軟,不會聽你的勸,所以早已把私印給換走?姜左他對榮王府心懷怨念,如今構陷榮王府,所以你不打算收手,給他一點懲罰?”
雲初呼吸均勻綿長,彷彿睡着了一般。聽了她的話,低低的嗯了一聲。
鳳瑤覺得這樣說話,很費勁,彷彿對着空氣說一樣。索性坐到了他的身旁,手臂緊挨着他的手臂,微涼的溫度似乎滲進她的手臂裡,微微顫了顫,卻也沒有移開。側頭盯着他柔和的輪廓說道:“只怕他因此對你更加懷恨在心,母妃今後在姜府難爲。”
“你怕了?”雲初緩緩的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卻佈滿了血絲,顯然是累極了。
“嫁給你的時候,我就想過今後種種的處境。很奇怪,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害怕。”鳳瑤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就想要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這幾日的朝夕相處,彷彿又回到當年,她並不怕他,所以心裡的一些顧慮與芥蒂,倒是消散了。
她始終覺得,這一次的動盪,她和他彷彿靠近了些許。
他對她似乎沒有以前那麼排斥。
雲初勾了勾脣,無聲的輕笑。宛如夜空下悠然綻放的曇花,清雅高華。隱隱帶着一絲溫度,不似往日那般清冷。
回到府中,下馬車的時候,碰到從榮王府離開的姜老夫人與姜蔣氏。
二人彷彿沒有看見他們,匆匆擦肩而過,走遠了,鳳瑤聽到姜老夫人的冷哼聲與姜蔣氏的酸言酸語。
姜老夫人原本不想難爲榮王妃,可後來姜左的一番添油加醋,知道是雲初暗中操作,到底生了恨意。
所以得到對姜左的處決,姜老夫人怒氣衝衝的來了榮王府,揚言與榮王妃斷絕母女關係。
榮王妃此時坐在屋子裡嗚咽哭泣,看見雲初的時候,眼睛紅腫的怨聲道:“你如今倒是大了,母妃管不了你,你卻連母妃都糊弄了。”說罷,將手裡的私章砸在雲初的懷裡,指責道:“如今你外祖母怨我不肯幫忙,反而幫着你對付他們,與我斷絕了母女關係,你樂意了?不用再擔心我將榮王府的銀子貼補他們。”
雲初彎身將私章拾起,輕輕放在桌子上。將秦丞相呈遞給皇上的奏摺與密信全都放在榮王妃的面前:“我雖然叮囑了你,可母妃還是給了他幾萬兩。若非我早有防備,此刻榮王府纔是身陷囹圄。”
榮王妃驚愕的翻看着,難以置信的說道:“大哥給我的信,我看了,不是這些!”
“他們只是騙取父王的私印,請人臨摹假造。他若是精明之人,豈會貪圖小利,與獻王有牽扯?”雲初言盡於此,帶着鳳瑤回了院子。
榮王妃癱軟在軟榻上,她一心向着姜家,卻沒有想到姜家如此待她。
皇后被幽禁,獻王發放封地。
林家犯了愁,卻沒有辦法。當日夜裡,便傳出皇后病倒的消息,林將軍覲見皇上,請求皇上憐憫皇后痛失一女,讓獻王在身邊侍疾。
皇上允了。
私鹽一事落下了帷幕,皇后與獻王商議如何翻身,卻迎來了蕭妃回京的消息。
皇上嘉賞蕭妃並封爲皇貴妃,授之鳳印,代理皇后掌管六宮。
消息傳到榮王府,鳳瑤微微吃驚,蕭皇貴妃是她的姨母,一回京便得到皇上如此寵愛,不知是好是壞。
“今夜要參加皇貴妃洗塵宴。”雲初從內室走出來,溫潤如玉的說道:“明日回門禮可備好了?”
鳳瑤點了點頭,合上書籍,倏然,被兩個字所吸引。驚愕的問道:“我姨母名諱叫蕭予?”
那麼,陵王喚她的那聲阿予,究竟是他的侍女,還是她的姨母蕭予?
鳳瑤摸了摸她的臉,心下有些不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