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許諾
“什麼？二哥死了？”
建康，沈三老爺家的內宅裡，沈三夫人驚怒交加，雙手撐在桌子上。
“沈安林呢？沈安林呢？”她臉色蒼白，眼中遍佈紅絲，嘶啞聲音問道。
“回夫人，林少爺他沒死，只是腿。。。。。”沈三夫人的貼身僕婦忙說道。
“他沒死？”沈三夫人只聽到這句話就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因爲怒意而神色猙獰，至於那老媽子後邊要說的話根本就無心再聽。
“他爲什麼不死？他爲什麼不死！！”沈三夫人已經有些發狂，聲嘶力竭的喝道。
如今沈三老爺已是半醒不醒之人，闔府之中已然是沈三夫人爲尊，她這樣大聲狂喊，並不害怕會被其他人聽到，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敢沒有召喚靠近沈三夫人的內室。
“二哥死了，還有六弟，還有六弟，六弟在淮南西路，那賤種回程會經過，給我殺了他，殺了他！”沈三夫人雙眼怒睜，咬牙切齒的喝道。
饒是已經在身邊伺候了十幾年，僕婦還是聞言忍不住打個寒戰，將頭垂下更低。
“夠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陡然響起。
“無妨，花的多掙得也多。”顧十八娘一臉爽快的笑道。
進入九月，宿安的天氣變了有些陰涼，尤其是下起綿綿秋雨的時候，曹氏會在顧十八娘出門的時候特意囑咐她繫上披風。
阿四喜出望外，樂的差點跳起來。
對呀，順和堂當然可以開下去，而且可以開的很大，就想那一世裡一樣。
“來的人倒是不少，但聽到沒有顧娘子您的藥，就都走了。。。。”掌櫃的搖頭說道。
“大哥要放過他。。。。”她喃喃說道，“那就放過他吧。。。。。”
“不錯，我的棟兒才貌雙全，這一下終於不會被那個賤種壓過一頭，我的棟兒。。。。”她仰頭大笑起來，臉上滿是慈母愛意。
顧十八娘低頭翻了下賬本，見果真是隻出不進，月月虧損。
靈寶依言取了紙筆來，顧十八娘挽袖提筆在紙上寫上一行名字。
“與大有生的契約還有一年多。。。。”她低聲自言自語。
顧十八娘已經細細的給阿四交待，“。。。。這個交給香料行的掌櫃的，告訴他，用盡一切錢財也要將這些人請到京城來。。。。。錢不夠，用香料行抵。。。。。”
靈寶心裡不由有些悵然，哥哥這輩子是註定無法達成心願了，就連守在小姐身旁哪怕做一輩子的使喚人也無法實現了。
“怎麼開大？”掌櫃的不由出聲問道，如今這生意已經夠賠錢了，還要開大，那豈不是有多少錢也填不完的窟窿。
“小舅。。。”她低聲喚道，雖然保養良好，但掩蓋不住歲月刀霜印記的面上浮現一絲小女孩纔有的動容。
這年頭找個好工做，可不容易，尤其是顧十八娘名頭大的人，至少能保證不會短少工錢，且能幹的長久。
她頹然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握着扶手，似乎這樣能借到一點力氣。
沈三夫人點了點頭，手指敲着桌面，發出輕輕的駁駁聲。
“我去看鋪子，小姐你忙去吧。”靈寶說道。
“那紙筆來！”這個念頭興起便再也壓制不住，顧十八娘立刻說道。
“。。。小姐。。。。”靈寶的聲音忽的顫抖起來，她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發澀，手不由攥住顧十八孃的胳膊，整個人都微微發抖。
她說着說着話音忽的一頓。
也許這輩子見一面也沒機會了。。。。
顧十八娘卻還沒有完，她低下頭，在紙上唰唰的寫了一刻。
“你們不用等我，先吃就是了。”看着還各自忙碌的掌櫃的和靈寶，顧十八娘搖頭笑道。
沈三夫人的臉色因爲這席話果然緩了下來。
阿四這一下徹底喜的跳起來，這可是個肥差，不僅能提攜自己一般的夥伴，還能備有面子，更有一定的實惠可撈。
掌櫃的徹底愣住了在一旁。
“棟兒才貌雙全，是沈家族中的翹楚，如今林兒已然不許操心，你將心思多放在沈老公爺那裡，爲棟兒掙得一份無量前程，將來也少不你一品誥命加身，這樣還怕那死鬼母女壓你一頭嗎？”男人徐徐說道。
阿四一一答應，在嘴裡喃喃的重複，只怕自己忘記了或者記差了。
這小娘子雖然是劉公的高徒，但畢竟還是小姑娘心智，這些做藥師的人一顆心被製藥填滿，哪裡還有做生意的頭腦，要不然，這世上這麼多藥師，可沒聽過那一個有自己的藥行，這就是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會製藥不一定會賣藥，會賣藥不一定非要會製藥。
“別一口一個賤種。”這個男子面對沈三夫人，並沒有其他那般的敬畏，反而微微帶着幾分不屑，“那是你嫡親的外甥。”
“不僅要開，還要開大。”顧十八娘手指敲敲桌面，微微皺着眉頭說道。
“是。”僕婦躬身答道，慢慢退了出去。
“你瞧，這裡蓋着寶應坊。。。”靈寶眯着眼睛笑，指給顧十八娘看，“那一年踏春，哥哥就是從這裡給我買的。。。。。。”
靈寶側頭看去，一個也不認得。
“憑什麼？憑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大老爺給的。”男人淡淡說道，對於這位脾氣暴躁的沈三夫人並無絲毫畏懼。
“大老爺就是這個意思。”男人並沒有多麼畏懼，神情淡淡，“林兒他腿斷了，自此後就成了個廢人，將來棟兒承了家業，或者有幸得了沈老公爺的衣鉢，供養着殘疾的大哥算什麼大事。”
“從哪裡來的？”顧十八娘笑問道。
“哦？”顧十八娘走上前來，伸手接過一個。
過了很久，沈三夫人才慢慢的坐回椅子上。
“喚阿四來。。。”她站起來說道，阿四這個名字已經熟練的掛在嘴邊，取代了那一段經常錯喊的靈元二字。
“是。”僕婦忙答道。
“好嘞，小姐，我這就去。”掌櫃的唱喏一聲，樂顛顛的出去了。
“當然能，”顧十八娘點頭笑道，她記得阿四的娘其實並不老，“家裡正缺個漿洗婆子，讓她來幫個忙。。。。”
不知道這一趟自己來回能不能把將來娶媳婦的本錢備下，越想越高興，阿四嗷的一聲，小姐你等着瞧好吧就一溜煙的跑的沒影了。
屋子裡陪着她站立的僕婦亦如石人，幾乎連呼吸都停了。
“哦，難不成是從外邊飛過來的？”顧十八娘笑道，一面放下碗筷，去瞧那兩個風箏，“不錯，不錯，美人畫的好精細，蝴蝶也很栩栩如生。。。。。”
“還有，”顧十八娘喚住一蹦三跳出去的阿四，“有你熟悉的靠得住的夥計，也一併請來幾個，咱們藥鋪要用人。”
“供養他？憑什麼？當年大夫人可曾供養我的母親？一個失寵的妾與她又有何威脅？大小姐又是怎樣對待我？我像一條狗一樣伺候了她們母女一輩子，死了還要年年節節供養她們母女，將來我入土也要矮大小姐一頭，憑什麼我的兒子還要供養她的兒子？”她冷聲喝道。
沈三夫人矗立在屋中，似乎石化一般久久不動。
燭光陰暗處顯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他慢慢走了出來，揹負雙手，神色肅穆。
靈寶與掌櫃的對視一眼。
“那你吩咐下去，可要讓他們好好照顧咱們林少爺。。”她面帶微笑說道，眼中卻是一片寒光。
那一世她雖然瞭解不多，但順和堂如何發展起來的大概還是知道。
沈三夫人的神色在聽到最後一句時，更加的軟了下去，看着那男人往門外而去的背影，她不由站起身來。
這話讓沈三夫人神色微頓，旋即想到這句話所含的意思，頓時驚怒。
走下馬車，靈寶立刻就舉着傘接了過來，一面小心的幫她提起裙子，不讓被地面的雨水打溼。
顧十八娘點點頭，雖然腦子裡有無數的想法在涌動，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本是製藥，當下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向炮製房而去。
掌櫃的聳聳肩，意思是顧娘子一次出手藥就能抵藥鋪一個月盈利，人家有錢不在乎，那就開着玩唄，反正自己又不少工錢。
看她進來，新僱傭的一個掌櫃忙將賬本捧過來，顧十八娘並沒有翻看，而是擡頭問那掌櫃的生意如何。
“大管家。。。”沈三夫人看向那男人，面上帶着幾分哀求，“你去告訴大哥，讓他安排下，除掉那個賤種。。。。”
“不行。”顧十八娘斷然拒絕，擡起頭看着堂上新做的“順和堂顧氏”字匾，面上一片毅然，“開，就算不賺錢也要開。。。。。”
“掌櫃的，你去找工匠來，我要將這裡重修一下。。。。”她說道，在掌櫃的頭腦凌亂前，又加上一句，“還有，提前尋藥棚藥行訂購各種藥材，保證一修完就上貨。。。。。”
“小姐，那不如一年後咱們再開門營業。。。。”靈寶忙說道。
這不會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她一定是做夢做太多以至於白日裡也出現幻覺。
“真是奇怪。。。”靈寶蹙着眉頭說道，“櫃檯上丟着的，我原本以爲是哪個客人忘記了，可是問過掌櫃的，他說上午根本就沒客人來。。。。。”
對於她的回答男人顯然很滿意，點了點頭。
等到從炮製房出來，天已經過午，曹氏派人送來的飯菜已經擺上桌。
“叫我管家！”男人並沒有回頭，而是沉聲說道，他邁出門去，隨手掩上門，隔斷了自己的身影。
顧十八娘那句話出口，自己也似乎有些意外，她沉默一刻，面上的神情漸漸激動起來。
她擡起頭看向顧十八娘，顧十八孃的視線還停留在風箏上。
“去接林少爺的人都安排好了？”她問道。
這句話就如用一根針，讓鼓如皮囊的沈三夫人瞬時萎謝下去。
“去吧，路上小心。”顧十八娘在聽完他一邊複述無誤後，點頭笑道。
沈三夫人將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手指攥的發白。
掌櫃的咕咚一下嚥了口水，對了，這位主缺什麼也不會缺錢，就算真的缺錢了，自己按個手印籤個契約，立刻就有大把的銀子流過來，有手藝有名頭，讓那些白手起家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其他商人看了，真是眼紅要死啊，所以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那怎麼行，我們知道小姐的心意，但該有的規矩可不能亂。”掌櫃的笑道，待顧十八娘落座，吃了第一口後，他這才小心的挨着凳子一角坐下，專心的只吃眼前的一盤菜，忙忙的吃完，便去前堂替換靈寶。
靈寶一手拿着一個風箏進來了。
“小姐。。。”掌櫃的嚥了口口水，“這這花費可不少。。。。。。”
“恩。。。真的很好看。。。。”靈寶也端詳着，並沒有注意顧十八孃的神色，她翻過來，看到風箏的落款，不由驚喜出聲，“哎呀，小姐，這還是咱們建康來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豎眉喝道。
看來自己還是早日再尋個生計纔對，掌櫃的心裡暗暗打定主意。
“正是，雖然二老爺意外身亡，打亂了我們既定的計劃，讓林兒逃過一劫，但他如今反而更是生不如死，你也可算心願達成了。。。。”男人微微一笑，說道，慢慢的向外走去，“你的心願達成，那就別忘了趙家的心願，要不然，你今天的一切趙家能給，自然也能奪去。。。。暖兒，你要記着這一點。。。。”
“小姐，小的這次能把老孃一起接來不？”阿四笑嘻嘻的說道。
“小姐說怎麼就怎麼。”靈寶笑道。
她的聲音在這句話後亦是停下了。
靈寶低下頭，掩飾心酸。
“他說欠我一個風箏。。。”顧十八娘低聲說道，將美人風箏拿在手裡，翻向正面，柳葉眉桃花臉水蛇腰的美人嫵媚之極。
靈寶渾身不由一震。
小姐還記得這個，她都已經忘了。
“哥哥，真的說過？”她用發抖的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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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極了，沒檢查，有錯回頭再改，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