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志學
顧十八娘很快說完了，看着車上散落的“山參”“殭蠶”“厚朴”等忍不住的笑。
她原本以爲多稀奇呢，結果這些都是順和堂大堂裡展示出來的，藥市上最常見的假藥，她曾好奇的多看過幾眼。
事情就是這麼巧，真的山參殭蠶之類的她可能分辨不出品次，但假的她卻能一眼看出來，當然也有認不出來的….
“老丈，你這個全蠍也是假的？可是這就是蠍子啊…”她捏起一個全蠍，左看右看，這麼大個…..
要不是已經先入爲主，她實在不會將這個當做假的，一面想，一面拿出自己的全蠍對比，看着看着，乾脆一口咬了下去。
“啊呸呸….”她側頭吐了幾口，“都是沙子啊…怪不得分量夠足的！可這怎麼入藥啊，老丈你從哪裡捉的蠍子，專吃泥沙啊”
“我喂得！”老頭回過神，瞪了她一眼，枯皺的麪皮發紅，似乎很激動。
中藥都是野生的，漫天遍野的都是，還真沒人特意去養，顧十八娘哦了聲。
“怎麼讓它吃下去？”她好奇的看着蠍子，問。
“小姑娘，這書給你了，”老頭根本就沒理她的話，抓起書扔給顧十八娘，若有所思的打量這眼前的小姑娘。
顧十八娘小心的接過那本書，如獲珍寶的打開，發黃的紙張，不算工整的字跡，激動地手有些發抖。
車子一晃，那老者跳下車去。
“怎麼，覺得娘笨，做不來？”曹氏擡手颳了她鼻頭，笑道，“別忘了，娘可是做過水煮全蠍的！”
女兒如今心思敏捷的很，在她面前，曹氏覺得自己幾乎是藏不住任何心思的。
一層秋雨一層涼，似乎是一眨眼人們就換上夾衣。
“還行，比以前好多了。”顧十八娘對曹氏突然轉移話題有些不解，看着她道。
曹氏的眼淚頓時就在眼眶裡打轉，這些日子，女兒比以前更加辛苦，晚上看書看到半夜，白天呆在藥行裡幾乎連飯都顧不得吃。
修長的手指微微的紅腫，還帶着點點發白的水泡。
不知道顧海說了什麼，曹氏打了他的頭一下，院子裡響起母子二人的笑聲。
顧十八娘閉着眼，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嘴角也不由翹起來，也許這樣的日子就很好，再沒有那些人那些事，她有娘有哥哥有生計保證，這樣其實就足夠了。
曹氏看着她唯有點頭慈愛的笑。
顧十八娘閉上眼。
“怎麼了？”已經走近廚房的曹氏忙問道，一面抓過她的手。
“不是…”顧十八娘神情突然沉寂下來，她慢慢的搖搖頭。
“十八娘真能幹。”曹氏慈愛的看着女兒笑道。
此時的車已經到了仙人縣，正要進城。
“什麼不是？”曹氏一愣，不會死要強還是不是嫁人？
不是，不是嫁個好人家這一輩子就圓滿了…..至少對她來說不是，她曾經也那樣認爲，曾經以爲嫁入沈家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顧十八娘閉上眼，將眼淚擋了回去，這一輩子，她的幸福再不能依靠別人施捨，只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別人，都是靠不住的。
至少算是躲開了命運的安排的那條路….
那一世的這個時候他們一家已經生活在建康，這個時候，母親已經被別有心思的族中浪蕩子弄到家裡做漿洗….
這個時候，哥哥已經不再讀書了，更別提備考…
顧十八娘看着曹氏一笑，“娘，你不願意我做製藥師？”
顧十八娘站在廚房裡，一面慢慢的喝着熱熱的湯茶，一面看着曹氏拿着一件舊夾袍在顧海身上比來比去，張着手任母親丈量的顧海，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手裡的書。
顧十八娘笑了，“娘，那不是水煮，是水燙….”
“…十八娘…這些日子苦了你…等你哥哥有了功名….”她柔聲說道。
“十八娘，娘沒有看不起你，但你要知道，世情的確如此，女孩子家做匠人總是被人瞧不起…”曹氏嘆了口氣說道。
“沒事…”顧十八娘笑道，想要收回手。
“…不小心燒了下，沒事，娘，”顧十八娘收回手，笑道，忙着轉移話題，面上帶着幾分喜色，“娘，你知道嗎？我知道白朮還有別的炮製方法…”
“娘，你不知道，以前不懂覺得這藥材炮製沒什麼，現在學進去了，覺得裡面很有學問…..”顧十八娘眉角飛揚，面帶喜色。
這個老頭…顧十八娘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書，這個老頭是什麼來歷？也許不簡單。
“大姐兒？”小夥計請示她。
曹氏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她看着女兒神采飛揚，嘆了口氣。
“走吧。”顧十八娘又看了眼老者遠去的方向，將書收好道。
曹氏看着女兒神態一瞬間變了，似乎很累，不由忙收住了這個話題，同時有些自責，日子已經這麼艱難了，全靠女兒幸苦才渡過難關，而自己卻說了這樣的話，雖然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話裡話外怎麼聽都是嫌棄女兒做手藝人。
老者嘿嘿笑了笑，擺擺手，也沒說話扯着麻袋飛快的走了，混入人羣不見了。
“我來吧。娘，你別沾手了。”顧十八娘說道，一面利落的將碗筷放入水中，手接觸到冷水，下意識的回縮，吸了口涼氣。
“娘”顧十八娘覺得心裡熱熱的，她伸手搖着曹氏的手臂，“不用…”
顧十八娘搖了搖頭，“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的日子過的好不好，我知道就好了，不需要做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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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什麼炮製方法？”曹氏知道女兒的不願讓自己擔心，順從的跟着她的話說起來，一面伸手幫她抿了抿垂下的頭髮。
“娘在家也沒事，過去給你幫忙…”曹氏笑道。
“老丈你到了？”顧十八娘合上書，看着他問道。
“十八娘，娘…”曹氏扶着女兒的手，帶着滿滿的愧疚和決心，“最近藥行的生意怎麼樣？”
這個時候，自己像個傻子一般被族中的姊妹們呼來喝去……
現在是九月末了，他們一家依舊生活在這個小院子裡，雖然吃的依舊粗淡，穿的依舊寒酸。
“十八娘，你忙去吧，放着我來收拾。”曹氏終於量好，放顧海往屋子裡看書去了，轉頭看見站在廚房發呆的顧十八娘，笑道。
“..我一定會學好，做一個好製藥師….”顧十八娘認真說道。
而現在，那一切都沒有發生，而且絕不會再會發生。
曹氏欲言又止，“十八娘，娘知道你要強…只是，女兒家終是要嫁人，咱們婦人們這一輩子求的不過是嫁個好人家……”
“我以前看的書上，寫的有淨制、切制、熬黃、土製、挫碎，這已經不少了，但劉公的書上說白朮懼其燥者，以蜜水炒之，懼其滯者，以薑汁炒，我已經試着做了，並且有個人來抓藥，我還說給他，他買了份薑汁炒白朮，而且昨天來告訴我，效果很好，還說要去給別的人說，讓他們都來我這裡抓藥….”顧十八娘原本是要轉移話題，但說着說着真的高興起來，還有什麼比得到認可更值得高興的事。
“是嗎？都是水，還不一樣？”曹氏一面說道，一面飛快的將針線筐放好，抄了抄衣裳，和顧十八娘一起出門。
“當然不一樣，一個字差別可大了….”顧十八娘笑道，“來吧，讓女兒我好好教教你…..”
“那就有勞顧師傅你了…”
母女的輕笑聲灑在巷子裡，引來牆頭鳥兒們的探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