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賞雪
揚州，雪從昨晚開始下，到此時大地已經是鋪上厚厚的一層。
位置極佳風景極好的官屬宅邸書房裡暖意濃濃，雕有梅蘭竹菊的博山爐裡幽香四散，牆上掛着大家名畫真跡，屋內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書桌上筆墨紙硯也非是凡品。
因爲室內暖如春，顧漁只穿着一件白色長袍，坐在書桌前的寬大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磕着桌面，視線透過洞開的大窗，望着院子裡堆砌精巧的景緻。
“大人，揚州孫家請帖…”美豔的侍女捧着一張燙金的名帖輕輕進來，柔聲說道。
顧漁只是淡淡的擺擺手。
侍女領會，應聲是，便收起乖巧的退下。
“大人….”柔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顧漁的眉頭便輕輕皺起，漆黑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耐。
這裡的侍女與這宅邸是相配套的，揚州同知在精心爲他挑選這處宅邸時，也精心的挑選了隨侍的侍女，這些女子都是經過良好訓練且守身如玉的妙齡，且又不同與那紅樓風塵之流，格外進退有禮。
“大人….府外有人求見….”侍女帶着幾分惶恐，低聲說道。
這樣的人，只會玩弄別人與手掌之上，而決計不要被人拿捏在手上，這也是爲什麼明知此人對他們兄妹心性不善，且屢有挑釁，但他們兄妹倆卻再三退避的緣故。
“哦？”顧十八娘有些不解，“此話怎講？”
前世裡她懵懵懂懂，對於這個家族中出現的狀元公一心的欽佩，在那時的她眼裡這人是無可挑剔的聖人，是天上星宿下凡，這一世，雖然她的眼裡再沒有神一般的人存在，但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依舊沒有變，顧漁依舊才學非凡，心性決斷，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謀，無可否認的是人中佼佼者，這樣的人物，原本該是顧家多大的幸事。
他慢慢站起身來，手臂一伸，“來人，更衣。”
顧十八娘與他碰了下，各自淺飲一口。
同時因爲顧漁這一句話，也坐實了她的猜測。
顧十八娘瞥了他一眼，擺手。
“真是可惜….你原本不該來的。”他嘆息一聲說道。
廊下，顧漁負手而立，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
顧家此次事件，顧漁果然不僅僅是袖手旁觀不出手相助這麼簡單。
“不多，不過等你離開之後，夠她贖身…”顧十八娘一笑道，“這要託你門戶太嚴，妹妹我舟車勞頓趕來，在門外困了整整半日，不得而入….”
“沒錯，是我乾的。”顧漁帶着一絲玩味的笑，轉着手裡的茶杯點頭說道，“其實，要不是你那哥哥連累，此時這事已經結束了….”
立刻有兩個柔媚侍女捧着一件黑貂皮大氅疾步而來，一個幫他穿戴繫帶，一個幫他整理髮鬢，轉眼間，一個輕裘寶帶，脣紅齒白、美服華冠的年輕人就呈現在她們眼前，縱然日日都能看到，但卻是百看不厭，屋內三個侍女陷入片刻失神。
顧十八娘並不在意，慢慢飲茶，待他笑聲停下，纔開口忽的問道：“顧漁，我能問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嗎？”
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對他要的到底是什麼，因爲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什麼，一切隨性而變，隨性而爲，你永遠不可能與他交心，更不用提對他放心，因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
顧漁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處雪地覓食的鳥雀。
“自然是你不想看到的結果嘍。”顧十八娘看着他笑道。
“這個麼….”顧漁握着茶杯，帶着幾分玩味道，“就跟你毒瞎顧寶泉一樣的原因….”
既然遲早要對立，那不如先發動人。
顧十八娘是絕對不會讓哥哥陷入此等境地，至少，不是在傾巢完覆的時候陷入此等境地，那樣的話，單單依靠他們兄妹二人絕對不是顧漁的對手。
如果他不姓顧，或者自己一家不姓顧，顧十八娘是絕技不要與之有交集的，這樣的人心機城府深，心性手段狠，較之自己因爲知道命運而拼死相爭，他卻是一個毫無顧忌隨性而爲不擇手段一將功成不惜萬骨枯的人。
不多時，一輛馬車駛入院門，兩個侍女先走下來，才扶着顧十八娘下車。
顧十八娘先略一打量這處私宅園林，纔將視線投向正前方。
“怕什麼？我又沒怪你，我是說，我那堂妹很是有錢，以後有機會，就狠狠的要….”顧漁輕輕一笑，抖衣大步而出。
“是啊，可惜，我原本也不用來的。”顧十八娘平靜答道。
所以說，自從顧漁他決計如此做的那一刻，就和顧海站在了對立面。
“這要是擱在四年前，做夢也夢不到會有一天能坐在這樣的地方吃茶賞雪….”顧十八娘感嘆道。
就如他說的，只可惜你姓顧。
顧漁邁步而出，這件華貴貂皮是揚州富商所饋贈，輕巧保暖，幾乎是滴水不沾，最適宜這冬日雪天穿着。
如果可以，顧十八娘是絕對不要與他正面相爭，但現在，卻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及時行樂而已，何必爲過去未來之事費神…”顧漁說道，看着侍女跪坐斟茶，遞給顧十八娘一杯。
“大人，那人說，是您的，堂妹。”侍女頭更低了，怯怯答道。
看來這個女人是趟渾水來了！
“我那堂妹…”他側頭看着這個十分養眼的侍女，淡淡道，“給了你多少錢？”
“好，妹妹洞察人心之慾，出手即中，佩服。”顧漁笑道，舉杯。
“我的堂妹？”顧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眯起眼。
“講起來就話長了….”顧漁嘴角彎彎的笑道，“不如妹妹安心住下來，我給你講個十天半月的….”
“我謝謝你沒有告發我….”她舉杯說道。
“咱們也不用客套，閒話少說吧。”顧十八娘放下茶杯，看着顧漁說道，“這一切都是你乾的吧？”
顧漁擺擺手，侍女們施禮，起身魚貫退下。
走了沒多遠，登上一座山石嶙峋的坡頂，這裡有一處冬暖夏涼的亭子，此時早已經佈置妥當，安置了厚厚的氈墊，擺上茶具杯盞，以及兩個大薰爐，炭燒的紅紅的，擡眼望去，不遠處湖水泠泠，腳下是一片梅林，此時紅梅盛開，與雪地相稱，令人望之失神。
見他起步，侍女忙讓開，低頭躬身，準備跟隨，顧漁卻在那前來回稟的侍女面前停下了。
“不勝榮幸。”顧十八娘點點頭。
只可惜，他爲之奮鬥爲之表現非凡的一切，目的卻是要一舉顛覆這個家族。
他一心要顛覆整個顧氏一族，而這種狀況是顧海絕對不允許袖手旁觀的，真相，永遠不可能被埋沒，當顧海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一定不會輕饒顧漁，而顧漁自然也知道這種可能，所以也必然不會留下禍根。
這句話她說的真心真意，這處宅邸絕非一般人家能有，當年作爲沈家婦時，沈家亦是強弩之末，也許京城的沈公爺家自然有能力置辦這等好園林，但作爲下堂婦的她自然是沒機會享受，而今世，縱然有錢，卻因爲身份低賤，此等豪宅只屬於官宦士族所有，像他們這等商戶匠人，是不敢窺覬的。
“罷了，過程如何，沒什麼必要知道，我現在只需要得到一個我想要的結果就可以了。”她說道，自己斟了杯茶，又順手給顧漁斟上。
“大財主，給我侍女多少銀子啊？”顧漁忽的問道。
“你說得對。”顧十八娘點點頭，“漁少爺趁着還是這裡的主人多享受一刻吧。”
“這裡臨近瘦西湖，雪中別有一番景緻….”顧漁說道，一面引着顧十八娘沿着一條小路而行，侍女們得到吩咐，自有人先去吩咐佈置，餘下的安靜的跟隨在二人身後。
“妹妹想要什麼結果？”顧漁問道。
“我說過，今日休沐，我不見客。”顧漁站起身來，說道。
當年顧寶泉的事能瞞得了別人，瞞不了顧漁，這一點顧十八娘並不意外。
“早就有意和妹妹對飲暢談一會，今日算是得償所願了，”顧漁收回目光，含笑說道，“請。”
這些侍女是這等府邸專門培養用來招待貴客的，平日嬌生慣養，一朝待客，便旋即墮入污泥，運道好的被貴客高官看上帶走做個侍妾，也算是得個好歸宿，但大多數在陪侍貴客之後，淪爲一般使女，或者被買入青樓，原本她們的命運就是玩物，但偏偏生來被當千金小姐一般錦衣玉養，這種天上地下的變化對於她們來說，無疑是噩夢。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各自思緒萬千閃過。
侍女花容頓變，噗通就跪下了，抖着身子叩頭。
“不用，那是因爲我告發了也沒用，”顧漁舉杯和她碰了下，“憑妹妹你的伶牙俐齒，怎麼也能脫身….這等白費口舌不得實果的蠢事，我做來何爲？”
這次輪到顧十八娘笑了。
“對，你說得對。”她掩嘴笑道，收了笑接着道，“不過，不一樣…..我出手害顧寶泉，是因爲他先威脅到我…難道，整個顧家人都有威脅到你嗎？你竟要害他們抄家滅產還債爲奴？”
“這樣啊….”顧漁伸手按按頭，“我倒沒想過，原來不一樣啊，那我得再好好想想，想想才能回答妹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