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搶煙
今日是大藥會的最後一天，也是最熱鬧最輕鬆的一天，經過前兩天熬心費神的比賽，從近千人中脫穎而出的百名藥師在一夜的休整，或者說因爲榮譽的滋潤，疲憊的氣色已經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春風得意。
此時百位藥師已在臺上安坐，身後是寫有他們名字分數的錦旗隨風飄揚，相比於其他人，作爲第一名的柳款的臉色可算不上多麼得意，他陰沉着臉，四周臺下的目光讓他如坐鍼氈。
他的視線落在臺下，謝過衆人擁簇相邀，那個姑娘面帶笑容穿過人羣，站定在兩個年輕男子身邊。
“我今日一定要跟她再賽一場！”柳款攥緊拳頭，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似乎是察覺他的視線，那姑娘忽的擡起頭，衝他淺淺的一笑。
“那傢伙恨死你了吧？”信朝凌順着她的視線，笑道。
“他有什麼可恨的？”信朝陽說道，“恨別人贏了自己？那他該恨自己纔對。”
信朝凌摸摸鼻子，是這個道理。
“他的確不錯。”顧十八娘一笑道，不管怎麼說，以柳款的年紀以及師門來說，能在大藥會上這種藥師雲集的場合脫穎而出，自然是有真本事，只不過…….
她也不自覺地學了信朝凌的動作，摸了摸鼻頭。
“你有今日成果，也不是天上憑空掉下來的。”信朝陽看着她一笑說道。
“以往鬥賽，只是雙方各出勝負之籌，今次，我們藥師會以及藥行會也準備了一件。。。。”古凌雲目光掃視衆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轉身擡手。
信朝陽對生意在行，對製藥並不瞭解，自然無法回答他。
這些目光中有純粹看熱鬧的也有等待顧十八娘落敗的期盼。
“這個。。。。我需要嗎？”她意味深長的說道。
沒想到這來自建寧府看似不起眼的柳款竟然有這樣的好東西，四周頓時一片豔羨。
“給！”他重重說道。
原本以來，以輕鬆悠閒平和氣氛著稱的鬥藥環節，陡然變得熱血與激情起來，藥師們的熱情甚至超過了前兩場比賽，所有人都站起來，眼中皆是躍躍欲試。
這個董老爺據說拜入了古凌雲門下，他本就是個名氣大的藥師，且最近又成爲拜十大藥師之一的古凌雲爲師，不管顧娘子天賦如何高，畢竟年紀輕，跟同齡或大幾歲的人相比尚可，但跟這等經驗豐富且成名已久的老藥師對鬥，更何況他來者不善，這一場顧娘子只怕要輸了。。。。。
“小子，怎麼？比不過想動刀子啊！”信朝凌大呼小叫。
要說劉公制藥哪一點還有些欠缺的話，那就是膏方。
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評判，根本不需十位藥師出手。
“董老爺。。。”顧十八娘眼中掠過淡淡的冷意，“不知道彩頭是什麼？”
“這是潮州葉家金絲萬應膏之技。”古凌雲伸手扯開紅布，一張薄薄的信封出現在衆人眼前，上有金黃篆字。
“你的師門秘籍。”顧十八娘猛的拔高聲音冷冷看着他說道。
“好，”柳款咬牙說道，將手一伸，“拿我的刀來。”
“搶煙噴是什麼藥？”信朝凌不解，問道。
“什麼？”旋即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顧十八娘聽到這句話時，神情微動，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搶煙噴。”他朗聲念道。
這第一份鬥藥可真是出人意料，約定賭鬥的藥師都集中精神，微微彎身，盯着眼前的藥鍋，手裡各自拿着一個水壺。
柳款的面色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顧十八娘會問這個。
“顧娘子勝。”一旁站立的負責評判的藥師笑嘻嘻的說道。
“今年還真是怪了，”幾個藥師苦笑，“競藥裡出現難度大的七制香附，而應該難度大的鬥藥去出現搶煙噴。。。。這。。。。這也算是炮製？”
圍觀的人聽到了紛紛表達失望，“就是噴水啊？這麼簡單，這有什麼可比的，太沒意思了！”
再等了一刻，
“既然如此，那就由康老抽出第一份鬥藥。”古凌雲看着面前不下十幾對的藥師，目光最後落在顧十八娘身上，含笑說道。
“我輸了，這把刀歸你。”柳款咬牙說道，將刀往身前一橫。
場中響起鬨的笑聲，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出言如此犀利，竟絲毫不留情面。
“好，那我要了。”顧十八娘一笑，邁步向前拾階而上。
但他們這之間的恩怨對柳款來說遠不及自己雪恥重要，甩開那人還要說話。
四周正紛紛各自找對手挑戰的藥師們也都被這邊吸引過來，沒想到剛一開場，就遇到如此重頭的對決，以及如此重頭的彩頭。
“這叫什麼比賽！”他們憤憤說道。
“搶煙噴？這這這也太簡單了吧？”場中一片譁然更多的是遺憾後悔的嘆氣。
柳款的臉色漲紅旋即鐵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不是個女子，他絕對不會再因爲她的女子身份而掉以輕心，這分明就是個言辭犀利心思老練飛揚跋扈的老藥師。
“可是也許有人不這樣想。”顧十八娘看他一眼笑道。
“顧湘，你可敢與我一賽！”柳款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來，衝着臺下大聲喊道。
而信朝陽以及遠處的王一章面色頓時一變。
咚的一聲清幽鐘響，以齊會長爲首，以及幾個官府大員帶着十位藥師走上臺，喧譁的人羣這才安靜了一些，大家的也視線終於從顧十八娘身上移開。
顧十八孃的神色微微一動，看着一個小廝苦着臉非常不情願的捧着一柄切藥刀過來。
這一幕早已在大家預料之中，但當真切的發生時，衆人還是難掩激動，無數道目光再一次轉向位於人羣前列的姑娘身上。
按道理說，她這個無冕之王應該更想打敗自己，讓自己實至名歸，在他的預想中，顧十八娘應該毫不猶豫的就接受挑戰。
不自覺向外跨出兩步的王一章忙轉過身，低聲道：“此人。。。與顧娘子。。。。有宿怨。”
康老面帶微笑，起步走到剛被打開鎖的盒子前，伸手抽出一張紙，打開這張紙，康老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他就恢復如常。
“重頭戲來了。”信朝陽低聲說道。
喧囂的場中有些詭異的安靜了。
董老爺？柳款一怔，他雖然是建寧府人，但對與北邊董老爺的名頭也略有所聞，而且聽說就是因爲劉公纔不得不銷聲匿跡。
在他這句話話音一落，臺上臺下頓時一片沸騰嘈雜。
“顧湘，我還要和你。。。。。。”柳款看着轉身要走的顧十八娘，大聲喊。
輪番說了場面話以及對取得好名次的藥師們的讚揚後，作爲藥師會首的古凌雲緩緩站出來幾步，目光環視四周。
顧十八娘微微眯眼，盯着眼前騰騰而起的煙霧，乳香特有的味道鑽入鼻息，乳香炒制的味帶着些許刺激性，但因爲這次搶煙真的是搶，二人同看着一味藥，因此誰也不敢多眨一下眼，更別提微微轉頭避開這氣味，只得任這股刺鼻的味道吸入體內。
顧十八娘哈哈笑了。
“還真是意外啊。。。。。”站在偏殿裡的王一章忍不住自言自語，“竟然拿出如此珍貴的彩頭，看來這鬥賽又有熱鬧看了。”
柳款被人突然打斷，心裡很是惱怒，就要跨上前質問，卻被人伸手攔住。
“十八娘，老夫跟你鬥一場。”這個聲音蒼老低沉，但卻氣勢洶洶，竟蓋過了柳款的喊聲。
柳款幾乎將嘴脣咬出血，胸口劇烈的起伏，轉過頭從小廝手裡奪過刀，往顧十八娘懷裡一遞。
這個第一，已經是她的了。
待聽到古凌雲這句話，滿場藥師頓時神色激動，喧譁聲頓起。
有什麼好東西？柳款怔住了，在繼承了劉公技藝的人面前，還有什麼好東西可談？
鬥賽規定，誰提出挑戰，誰出彩頭，且出的彩頭必定要能夠足以吸引對方接受挑戰。
顧十八娘神色淡然，嘴角始終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緩緩擡起頭看向柳款。
潮州葉家乃膏方製藥世家，技藝世代相傳，外人所不能知。
而四周圍觀的外行人也紛紛詢問，便有藥師給他們解說。
嘩的一聲，滿場轟動。
喧鬧的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這顧娘子開口也太大了太狠了！
高家藥刀，出自禹州高家，爲切藥刀之榜首，存世極少，可遇不可求。
據說用高家的藥刀切藥，能將小小的檳榔切百多片，且片片見邊薄如紙。
“高家藥刀！”人羣中響起一聲倒吸氣的喊聲。
“搞什麼？”信朝凌踮腳往臺上看，想要看的清楚些。
膏方。。。。。
大家切了一聲，不以爲意，但不管如何，抽出來的是這個，那就只有比這個了，很快臺下讓出空地，擺起炒鍋，因爲沒有說具體的炒那種藥，十個藥師們便臨時寫了一堆，讓古會長抽了一張，是乳香。
一個男人捧着一個罩了紅布的木盤走出來。
“小子，還有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信朝凌哈哈笑道，這個顧十八娘簡直太對他胃口了！一時失神他擡手就要攬住好兄弟的肩頭。
太過簡單，輸的反而更加不服。
十幾個臨時幫忙的藥師開始忍着笑爲他們炒制，這場面怎麼看都有些滑稽。
“今日是我藥師們難得的集會，這是難得切磋交流的機會，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三人行，必有我師，炮製藥技無止無盡，在學中領悟，在切磋中提高，在競鬥中提升。。。。”古凌雲聲音沉厚迴響在殿前，“在宣佈鬥藥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顧十八娘纔不會去理會他的情緒，正如信朝凌所說，這就是賭嘛，賭場上很多時候看運氣的，今天她運氣好，不知道那個好心的藥師寫了這麼個好玩的鬥藥。
“怎麼？”一直斜倚在長榻上假寐的文郡王忽的問道。
“嗨，開始了！”信朝凌打斷他們的談話。
“好！”第一個鬥藥的雙方選定了，滿場響起叫好聲呼哨聲。
可不是有麻煩了。。。。王一章面帶憂色，忽的心裡咦了聲，怎麼文郡王這聲音裡似乎帶着笑，難道他看到顧娘子有麻煩很高興？
已經轉過身的顧十八娘聽見這個聲音，身形一頓，她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從人羣中緩步而來的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
“少爺。。。。”小廝帶着哀求，“這可使不得。。。”
柳款臉色鐵青，而其他鬥賽的藥師們也決出勝負，勝的一方哈哈笑，敗的一方則臉色很難看。
這話讓藥師聽了又不舒服了。
信朝陽的手在他肘腕拍了下。
“不知道小柳爺的彩頭是什麼？”她笑問道。
“什麼叫簡單？”他翻個白眼，“你以爲這水想什麼時候噴就噴啊？所以叫搶啊，該噴的時候噴，不該噴的時候不能噴，這可是考一個藥師的眼力的。。。。。”
“我。。。。你若贏了，大藥會第一錦旗歸你！”他轉過身伸手一指。
“噓。。。”那人衝他搖頭，“這是董老爺。。。。”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安靜下來，柳款也停下腳。
“哦。。。。”文郡王哦了聲，微微擡眼，‘那他可要有麻煩了”。
“刀。。。”顧十八娘衝柳款笑道，伸出手。
當乳香入鍋，有煙開始冒出時，參賽的藥師們神色都凝重起來，比賽這樣簡單，更要抓住機會！
“這人是誰？”不認識的人紛紛詢問。
“所謂搶煙噴，顧名思義，就是搶合適的煙色的時候爲炒制的藥材噴水，這是炒炭的關鍵一步。”
“顧娘子儘管開口。”董老爺緩緩說道。
今天的乳香格外的味濃，顧十八娘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看着煙色由黃漸轉，心裡喊了聲好了，猛的擡手將水噴在鍋裡，一陣濃煙而起，她的動作比柳款只早了一眨眼間。
“這次鬥賽，接受挑戰且贏得最多的藥師，便可得到這份葉家獨技！”古凌雲亮聲喊道。
“現在，我宣佈，鬥藥開始。”古凌雲看着場中被瞬時點燃的氣氛，將舉起的手猛地落下。
王一章也不敢再說話，面帶憂色的看向門外。
對於一個藥師來說，這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他的話沒來得及出口，便被人打斷了。
臺上的藥師們也是一臉愕然。
柳款瞪了他一眼，伸手抓過刀，撤去刀袋，一柄形似彎月，日光下泛着白光的刀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在他們的帶領下，以及那個萬應膏的誘惑下，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選定對手，且雙方開出了滿意的條件達成了競鬥意向。
因爲這個猜想，柳款還真沒考慮過自己出什麼彩頭。
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會說出這句話，但董老爺卻清楚的很，他慢慢的咧嘴笑了。
“好。。。”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好。。。。好！”
這三個好字語氣由輕到重，伴着最後一個好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成交！“
——
每天更新晚，大家辛苦了，最好隔天來看。
明天一章解決這件事，大藥會結束，太囉嗦了，大家見諒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