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傭聞言,似乎有些意外,走過來,認真看了藍佳一眼,不陰不陽道,“五六年沒見,變化還挺大,都差點認不出了。”
這什麼話?
閣老都被搞糊塗了,他上去踢了秦遠一腳,“咱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秦遠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閣老旁邊,警惕的望着那三隻藏獒。
他也納悶來着,調查結果應該不會出錯,但是這女傭的態度和話語,實在讓他捉摸不透,他看了看腕上的夜光錶,盯着女傭似是無意的說了句,“藍市長一會兒就來了,我們索性等等吧,看他來的是不是這家,是不是我們弄錯了。”
女傭臉色變了變,秦遠自然發現了,心中確定,這裡,正是藍夫人居所。
他來之前,周總特意交代了他,這個藍煙對她的女兒,尤其是三女兒,甚是不喜,秦遠這之前都不太明白周總跟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帶着藍佳過來,心裡其實沒底,現在,他大約是明白了一些……
藍煙的女傭,竟是五六年前見過藍佳!
嘶,這母女關係也太那個啥了……
何止是不喜?
“你等下。”女傭轉身走了進去,門也沒關,秦遠倒是希望她關上,總覺得那六雙?紅的眼睛盯着他看,隨時會撲過來……
一分鐘不到,那女傭又回了來,看着秦遠道,“你把她抱進來,其他人就在外面等着。”
閣老連忙道,“她生病了,我得進去跟你們夫人叮囑一下注意事項,或者跟你說也行,你好好記一下,她……”
“您老人家是醫生?”女傭開口打斷了他,笑眯眯的,看他的眼神,頓時充滿了……善意,語氣也變得很是輕柔恭敬,連‘您’都用上了!
閣老嘴角抽了抽,心中腹誹,這女人可以直接去表演變臉,臉譜都不用的,效果槓槓滴!
而且,她關注的焦點是不是有點……不太對?他正在說的是她家小姐的病情……
“是,是啊。”閣老眨了眨眼回答。
“那您會中醫嗎?”
“會啊。”
“那您快請進吧。真是對不住,我有眼不識泰山……”女傭對他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天壤之別的前後做派,讓人一下子接受無能……
秦遠抱着藍佳,和閣老一起,被她好聲好氣的迎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老神仙,您幫我家小姐瞧瞧吧,中醫不是有望聞問切嗎?我家小姐不喜歡醫院的藥味,生病了也從來不去醫院,這幾日食慾不振,今兒個這麼晚了還沒吃一口東西,我實在是擔心她……”
“別叫老神仙,我可沒有神仙的醫術,叫我閣老就行。”
“閣老,您來得真是巧,肯定是上天派你來拯救我家小姐的,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是有福之人。受了二十多年的苦啊,福氣終於到了,這是要開始轉運了!菩薩保佑我家小姐!”
女傭說得很是誇張,到後面,就哽咽了起來,閣老也意識到了點什麼,等他看到客廳裡,趴在一隻藏獒身上的女人時,他的心,咚地往下一沉!
這女人四十歲左右,穿着潔白的睡袍,一張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清淡到了極致,便顯得整張臉都看不清輪廓,隨時,都會化作一股青煙飄走。
仔細看,她的五官清秀細緻,骨骼纖細勻稱,就連半坐半趴的姿勢也是清奇好看,全身籠罩着一種淡淡的。卻驚心動魄的美麗光芒。
聽到有人進來,她擡了下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又無力的垂下。
她長了一雙桃花眼,很漂亮,但是眼底,沒有一絲求生的意志。
秦遠之前也是見過藍煙的,裹在華服之下,一張臉冷冰冰的,待人疏離,不易親近,高貴端莊,可眼前這位,渾身散着奢靡氣息的女子……
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人前人後,怎麼會相差這麼大呢?
客廳裡,除了中間那一塊鋪的地毯,連沙發和桌椅都沒有,空空曠曠的,秦遠抱着藍佳,實在沒處安放。
女傭走到藍煙面前。坐在她身邊,笑得溫柔和藹,“小姐啊,這位是閣老,擅長中醫,您不想去醫院,就讓他幫您看看好不好?”
藍煙無動於衷,死氣沉沉的眼神落在藏獒身上,手指一下下的撫摸着他油光發亮的皮毛,聲音輕軟無力,“把她放下,你們可以走了。”
放哪兒呢?秦遠猶豫着,走到地毯前面,女傭一看就擰了眉,指着秦遠腳下的木質地板,“那麼大地方,不夠她躺嗎?”
秦遠,“……”
閣老輕咳一聲開口,“這女娃病着呢,躺地上太冰了,不好。”
女傭咕噥道,“反正姑爺一會兒過來會把她接走的,躺一會兒也不礙事的。”
閣老這就無話可說了。
女傭終究是看了他面子,進去屋子裡找了條毛毯,隨便往地上一鋪,秦遠蹲下,把藍佳放了上去,他以前還挺不待見藍佳的,這會兒倒是有點可憐她。
毛毯一半鋪一半蓋着藍佳。
起身時,秦遠瞅了眼藍煙,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擡一下眼看看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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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夫人,藍佳是被蕭煒明綁了,我家夫人救了她,讓我把她送回到你這裡,希望您在藍市長面前美言幾句,別跟我們周總因爲她再起了衝突。”秦遠開口,把周靖安囑咐的臺詞,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藍煙的睫毛微微一動,“陸然?”
秦遠心下暗喜,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陳述事實一般,“是的。”
“她憑什麼以爲,我會幫她?”
“我家夫人說,希望您會幫她。”
藍煙脣角,微微一勾,竟是笑了。
連那女傭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她家小姐,除了那個人,還真沒喜歡過誰……這個叫陸然的,想必很是特別,還沒見過,女傭便對陸然有了好感。
“既然讓人幫忙,也該親自過來一趟,纔有誠意不是?”女傭這樣說道。
秦遠笑着道,“我家夫人倒是想過來,就是怕萬一遇到了藍市長,藍市長因爲藍佳,對我家夫人有些偏見……”
女傭看了眼藍煙,不說話了。
藍煙又問,“藍佳傷了她嗎?”
秦遠回答,“沒有,我家夫人冰雪聰明,藍佳想傷她,不容易。”
“聰明就好,我最討厭蠢笨之人。”藍煙的眼梢,似有若無的掃了一眼地上的藍佳。
秦遠但笑不語。
藍煙纖長的食指,指了指門口,秦遠恭敬頷首,“改日,讓我家夫人過來親自道謝。”
看他們要走,女傭有點急,“小姐,算老奴求您了,看您吃不下喝不下的,我恨不得替你去承受病痛,您折磨的不是你自己,是我啊。”
藍煙看她快哭了,就笑了下,“曼文,我沒病,也吃得下。”
“真的?那我去給您端過來,您可得說話算話給吃了。”
“好。”
曼文高興得,差點被腳下地毯給絆住了腳,去廚房端了飯菜出來,看到走到門口的兩人,“閣老,您等等,我送您!”
無功不受祿,閣老一點忙都沒幫到,看她依然這麼客氣,婉拒道,“不用不用,伺候你家小姐吃飯吧趕緊。”
兩人剛走到大門口,曼文就追上了,還親自給秦遠打開車門,“這位先生,讓你們家夫人有空過來玩唄。”
秦遠有些受寵若驚,上車,趕緊自己動手把車門給拉上了。“只要藍夫人願意,我們家夫人很樂意前來。”
曼文趴在車窗上,笑眯了眼睛,“願意,你沒看她都笑了,自然是願意的,可說定了哈,讓她儘快過來。”
秦遠點頭,“行行行,只要藍市長不再怪罪,夫人肯定來。”
“你這小子,忒奸詐了,還講條件啊!”
“嘿嘿嘿,這事兒真是要緊的,我家夫人真擔心得罪了市長大人,那後果可不是誰都能承擔的。”
“你把心放回肚子裡去。”曼文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家小姐肯定會幫!不僅會幫,還會幫到底!”
“真的啊?”秦遠肩上痛得要死,卻還是裝作興奮的樣子,“那我可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們家夫人了?”
“告訴唄,這事兒求到別處我不敢說,求到我家小姐這兒,沒跑!準成!”
得了這話,秦遠徹底放心了。
“那你們慢走,我進去看看我家小姐。”曼文一轉身,秦遠就揉肩膀嘶嘶吸氣,這阿姨力氣也太大了點。
閣老很安靜,安靜得不太正常。秦遠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哪裡不對?”
“這個藍煙啊,她是心思鬱結,封閉自我,不是吃不下東西,是不想吃,時日久了,發展成厭食症就遭罪了。”
“厭世?”秦遠贊同,“是有點。”
“厭食!食物的食!”閣老沒好氣地糾正他,糾正完了,一琢磨,秦遠好像也沒說錯,“厭世,也確實有點,還這麼年輕,卻有二十年的時間鬱鬱寡歡,這孩子到底遇到了什麼坎兒過不來?非要這麼折磨自己,何苦呢?”
閣老信眼緣,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喜歡,他其實是很挑剔的人,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讓他喜歡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楚楚,就是陸然和藍煙。
一輛奧迪從對面開來,車燈,照到了他的車牌,秦遠倒吸口氣,連忙彎下腰把臉藏了起來。藍市長是見過他的。
等開遠了,秦遠纔回頭看了眼,奧迪停在了那棟孤獨的宅子前面,男人下車,高大的身影徑直走進去。
秦遠初入大學時,聽過藍家兄妹的傳奇愛情故事,違逆綱常,蕩氣迴腸,高貴俊美的男人,才華橫溢的女子,羨煞江北多少年輕學子。
如今,那個女子不復最好年華,失了魂,只有一具軀殼,頹廢的美,卻依舊震撼人心。
她有深愛她的丈夫,有三個正當芳華的女兒,她卻不知道珍惜……
這樣的女人,也着實可憐可恨。
秦遠甩甩頭,收回心神,拿出手機打給周靖安,“周總,事情辦妥了。”
“藍存遇這會兒也該到了。”
“剛到,進去了已經。”
“他沒看到你吧?”
“沒看到。”
“那就好。”周靖安長舒一口氣,“先把閣老送回家,替我叫他三聲爺爺。”
秦遠,“……”
桃源居,別墅外一輛凱雷德上面,男人闔上電話,側頭看了眼窗外,“還沒走?”
鄒凱慵懶的斜倚在車身上,眼睛盯着燈火輝煌的別墅,“還沒。”
話音剛落,他便蹬地站直了身體,“出來了。”
老爺子拄着柺杖走在前面,老管家亦步亦趨的跟着,走得很快,典媽小跑步隨着,“老爺子,天?了,您可慢點啊……”
周靖安從車上下來,下顎微微擡起,長指緊了緊領帶,老爺子走出大門,一眼看到他,臉上瞬間迸出驚濤駭浪的震怒情緒。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一把揚起了手中柺杖,鄒凱擋在了前面,肩頭捱了一棍子,他面不改色道,“老爺子,息怒。”
“哎呀!老爺子,這可不能打啊!會出人命的!”典媽一看老爺子動起手來了,嚇得尖聲大叫。
“滾開!都給我滾開!我看誰敢攔着!”
打了一棍子,並沒有讓周炳坤的怒火得到平息,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立在車旁沉?的男人,從容散漫,更顯得他的狂躁和憤怒,和失去理智。
周炳坤腦子裡那根弦叮的一聲斷了。
透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沉靜如斯的女人,無論他怎麼樣,發怒,責難,咆哮,大吼,她永遠都是這種該死的模樣,高高在上,用眼角睥睨着他,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樑小醜,他做了整整半輩子的跳樑小醜,到現在,歷史重演!
他是一家之主,如何能忍!
那個女人死了,他也該死!
眼裡涌出一股殺意,沒有握着柺杖的手,緊握成拳,面容因爲憤怒和怨毒,一陣扭曲變形。
“典媽回去,鄒哥也讓開。”
周靖安低沉的聲音響起。
典媽看這架勢,也不是她一個傭人能攙和的,她不放心的走了回去。
鄒凱清楚的看到了老爺子的眼神,他毫不懷疑,老爺子會殺了他自己的孫子。
鄒凱不敢讓。
鄒凱轉身,朝周靖安使了個眼神,周靖安看懂了,他脣角諷刺一勾,面無表情的道,“你讓開。”
鄒凱依然沒有挪動半步,老爺子不耐煩了,一手把他推開,也是鄒凱願意,不然,他也推不動。
鄒凱不敢走遠,站在周靖安右邊,高以翔站在了左邊,兩人虎視眈眈着老爺子,這讓周炳坤氣不打一處來,面色沉冷,胸口劇烈起伏,鼻子裡往外噴着熱氣,喉嚨裡跟破舊的拉風箱一樣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感覺他快要爆炸了……
老管家站在他側邊,望着他氣得顫抖的頰肉,猶豫了下上前喚了一聲,“老爺子……”
周炳坤此時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他握着柺杖對着周靖安的天靈蓋敲了下去,周靖安不退,脊背挺得筆直站在他面前,反而提着步子往前壓了一步,他比周炳坤高,身材也比周炳坤強壯,渾身高漲的氣勢讓周炳坤都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和無力。
還有他漆?的眼神深邃明亮,能夠看透人心一般,周炳坤被他深深的盯着,柺杖離他五釐米的距離,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
像是他身上散發的一種有形的力量,把柺杖頂開了。
“爺爺,請問我做錯了什麼?”周靖安臉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沒有半點因爲他的怒罵和頭頂上的柺杖而變色。
“你還有臉問!你小叔的股份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是啊,怎麼了?”
周炳坤感覺自己一拳似是打到了棉花裡,完全沒有使上勁心,他渾身的怒火熊熊燃燒,手指劇烈顫抖,他這一輩子。除了在那個女人面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藐小畏懼過,他也曾經身在高位,曾經也是一城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即使退位下來,別人也礙着他的權威對他畢恭畢敬。
“孽障!你個孽障!我那時就不該心存憐憫救活你!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不甘心,老爺子把柺杖移了方向,只要不是頭,哪兒他都打!
身上那因爲歲月而沉澱的殺伐狠戾,一下子完全爆發了出來!他一邊打一邊罵,“你囂張什麼!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沒有我,你什麼東西也不是!沒有我,你連命都沒有!你識相點,把那些不屬於你的股份還回來!我還沒死,這個家輪不到你來當!”
噼裡啪啦!
老爺子像是瘋了一樣,越打越累,越累越是不肯停!
周靖安沒有痛覺一般,一動不動的站着,身體隨着落在他身上的棍子小幅度震動,不一會兒,他額頭就滲出了汗水,可他的雙眼,越來越?,越來越凌厲,眼底凝聚着令人室息的風暴,還有淡淡的譏諷……
砰!
手裡的杯子落在地上,玻璃碎片一塊塊砸在腳邊,有一塊擦過腳腕,有點痛。
陸然低頭看了眼,擡手按着跳動很不規律的心口。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感覺到極度的不安,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怎麼了這是?”聽到聲音從樓上跑下來的顏夏一看,嚇得連忙轉身叫傭人過來打掃。
傍晚吃完飯,陸然讓喬秘書回了,她讓扎西昆圖送她來到顏夏這裡消磨時間,順便拒絕了給顏夏提供戲服的事情。
顏夏覺得惋惜,但也尊重陸然的決定。
“你可真有本事,我就走開一會兒,你就讓自己受傷了,笨死了!”顏夏沒好氣罵她,給她腳腕消毒之後貼上創可貼,擡頭一看,陸然怔怔的盯着窗外,根本沒在聽,她用沒有沾藥的小指挑了挑陸然的下巴,“然,你沒事吧?”
陸然恍惚回頭,看她,片刻後,她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抱歉,我今晚不在這裡睡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喂,你穿着睡衣呢還!”顏夏追上去,把自己長風衣給陸然披在肩上,陸然伸手套上,外面腰帶一系,“你車鑰匙呢?”
扎西和昆圖送她來這裡之後就走了,說好明天一早過來接她。
可陸然一刻也坐不住了。
顏夏下意識問,“哪輛?我車很多。”
“最快的。”
“那就我的新寵蘭博基尼吧,你車技怎麼樣?新提的。可別給我颳了!”
“颳了賠你,小氣鬼!”陸然輕蔑的睨她一眼,從她手裡把鑰匙給拿了過去,顏夏氣得噎了一下,“我蘭博都給你開了我還小氣?跟着周靖安別的沒學會,倒是揶揄人的本事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你,哎,然你慢點啊,要不要我送你,你看你急得手都在打顫,這能開車嗎?”
“我沒事,你回吧。”陸然坐進車裡,調整了一下座椅和視後鏡,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深呼吸一口氣,轉臉看向窗外眉頭緊皺的女人,“走了。”
嗡的一聲,引擎發出漂亮的發動聲,顏夏退後一步,看着她的新寵如同離弦之箭衝出她的視野。
陸然很久沒有開過夜路,尤其是駕馭着頂級跑車。體會着風馳電掣的感覺,胸口升起一股熱流,讓人澎湃。
但她再不像年少時候,單純的追求速度和快感,她心裡裝着一個男人,一顆心滿滿的,她不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開得很快,但很穩。
快了快了……
遠遠的,看到了桃源居那棟熟悉的別墅。
很快,又看到了別墅門外的幾輛車,車旁的幾個人。
再近點,陸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影子,與此同時,也看到了正打他打得帶勁的老爺子。
陸然雙眼驟然眯緊,手指顫了一下,方向盤都差點沒抓牢,車子往路邊飄了一下,她趕緊又拉回來。
周靖安咬牙,一下一下的承受着。旁邊的鄒凱和高以翔,還有車上司機,手心裡捏了一把汗。
很想衝上去制止,但是,沒有周靖安的吩咐,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分鐘不到,對於老爺子來說也許只是發瘋的一瞬間,對於旁人來說,卻是世間最漫長難熬的一分鐘,老爺子的棍子落下來之際,周靖安毫無預兆的伸手抓住了,眼中暗芒涌動,身上的氣息從淡薄變得強勢起來,老爺子隱隱覺得不妙,他掙了一下,紋絲不動。
兩人像兩隻野獸,彼此對視片刻後,老爺子喘着氣粗吼,“放開!”
周靖安看着他,清冷的眸光中伴着無數詭譎的森冷。一字一句道,“從你救我那一年開始,整整三十年過去了,你經常把這份恩情掛在嘴邊,似乎早已忘了,我是你孫子,你救我,是你的義務和責任,我知道,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孫子,行,這三十棍子算我還給你,三十下,把你對我的恩情給打沒了,爺爺,從此以後,你也僅僅是我的爺爺了。”沒有親情,靠血緣維繫關係的親人,跟陌生人,有什麼不同?只是多了個稱謂而已!
周炳坤一怔,三十下,三十年……
已經過去三十年了嗎?
周靖安驀地撒手,鬆開了柺杖,老爺子正在用力,不期然的往後栽倒,老管家在身後托住了他。
老爺子揮開老管家,用柺杖撐着身體站好。
周靖安看他已是強弩之末,脣角冷冷挑了下,“爺爺,您老了,該醒醒了。”
“你想幹什麼!”老爺子怒瞪着他,臉色一點一點的變得陰沉狠戾,眼中閃動着不甘和憤恨,周靖安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緒,脣邊的冷意更甚,“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管不了我,以前是,以後更是!我小叔那邊。我和他的協議已經簽了,股份已是我掌中之物,你拿不走。”
“沒有我的簽名,你什麼也不是。”
“不籤是吧?”周靖安早知道他不會這樣就範,銳利如刀的眼神倏然間射向他,語氣卻是散漫無比,“好啊,你死後,也別想跟那個女人同穴而葬!”
“你……”周炳坤面色慘白,身體顫抖不已,周靖安咧嘴,殘酷一笑,“你的遺囑裡,有這一條是吧?是不是很好奇我怎麼會知道?當然不是你忠誠的律師告訴我的,我想知道自然有我的途徑。”
周炳坤犀利的看向老管家,老管家朝他微微搖頭,不是他透露出去的。
周靖安輕笑一聲,“還有,她的墓地我也知道在哪裡,你之前防着我,把她轉移了五次,每一次都大動干戈,每一次我都能不費吹灰的找到,這個遊戲,我都膩了,你卻樂不思蜀,所以,勸你別再去驚動亡魂了!”
周炳坤的瞳孔頓時一陣收縮,晃動的手指指着他,“你,你這個小畜生!”
“你可以不籤。”周靖安抿脣無謂的攤手道,“你放心,我沒你那麼喪心病狂,我不會動她的墳墓,但是,我會把你的骨灰,和我奶奶的骨灰融合在一起,生生世世纏在一起!你永遠也別想擺脫周家!姓周這麼多年,沒忘記,你自己原來的姓氏吧?那個骯髒的姓氏。我想你死了靈魂也不會忘記,那是你的恥辱!跟我奶奶在一起,讓這個恥辱伴隨着你,是不是很好?”
“你,你,你竟然妄想無視我的遺囑,動我的骨灰,你,你休想!我今天就把你打死,讓你死在我前面!”
周炳坤完全被激怒了,失去了理智,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手裡的柺杖。
轟轟轟!
頂級跑車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速度不見減緩!
幾人倏地扭頭看去。
周炳坤也轉過臉,被強烈的燈光刺得眼睛眯起,眼睜睜的看着那車燈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眼前人影一閃,然後是砰的一聲!
聲音不算太重,人也只是被撞倒,往後坐在了地上。但是隨後骨頭裂開的聲音在轟鳴聲戛然而止的那刻,清晰入耳。
周炳坤在感覺到車子直衝着他來的那刻往後退了好幾步,半晌纔回過神,愣愣的低頭一看,老管家跌坐在地,扶着膝蓋,彎下腰去。
人沒事,可是一條腿被血染紅了。
周炳坤攝人的眼神瞪着那車,車裡的女人隔着玻璃瞪着他。
等在了前面數十米外的一輛車上,一涌而下幾個人,擡着擔架衝向老管家,迅速把他擡上車,尚度上車前對周靖安說了句,“無妨。”
也就是沒有生命危險。
車子載着人迅速離去。
這一切快得讓周炳坤閃了神,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周靖安,“你,你竟然要謀殺我?!”
周靖安皺眉,看向那輛藍色的蘭博基尼。
陸然推門下車。
周炳坤看到她的那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你竟敢開車撞我!”
陸然走到周靖安身旁站定,怒視着周炳坤。“這次是給你的教訓!”
“你,你們統統反了天了!你這個野女人,你就不怕……”
“我不怕,我什麼也不怕,你想怎麼報復就怎麼來,但是,你膽敢再傷我的男人,我下次就敢開車撞死你這個老不死的!”
陸然抱臂,嬌小的人竭力仰着下巴跟他對視,嘴裡說出的話讓人以爲出現了幻聽。
鄒凱和高以翔面面相覷,彼此眼裡都是詫異,陸然也可以如此彪悍……
不知道出於哪種心思,他們都看向了周靖安。
周靖安沒有看她,淡淡的視線盯着周炳坤,鄒凱能夠感覺到,他的神經高度緊張,就算是剛纔,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陸然一出現,他就不一樣了。
失去了冷靜。
鄒凱知道,只要周炳坤有所動作。周靖安肯定毫不猶豫的出手制止。
最終,周炳坤偃旗息鼓了,他冷聲大笑,“好好好,你們倆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哈,我當初瞎了眼,以爲你是個善良溫順的,能夠感化他桀驁不馴的性子,沒想到你們卻同流合污了,好得很哪!”
見此,周靖安沒有興趣再跟他周旋,揮揮手,“送老爺子去醫院。”
周炳坤是下了飛機直接來的,並沒有開車,也沒有司機跟着。
高以翔看了眼賓利司機,司機下車,走到周炳坤前面,“老爺子,請。”
周炳坤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司機連忙出手扶住。周炳坤站穩了,一把把他推開,自己邁着鏗鏘的步子走到車上,擡腿上車時卻發現,腿沉得根本擡不起來,這一刻,他是真的承認,歲月不饒人,身體沒了,什麼都沒了……
要是年輕十歲,也好啊!
可惜……
他不甘的擡眼看了看佇立在夜色中的高大別墅,咬了咬牙,眼裡閃過一抹嗜血的狠色。
周靖安,這都是你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