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上特命內務府備下了皇貴妃的儀仗給靜貴妃出宮之用,以示恩寵。
幾對宮人持着龍旌鳳翣,雉羽夔頭走在前面,更有赤金打造的提爐,薰香繚繞。隨後是一柄七鳳明黃曲柄蓋傘,又有值事太監捧着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最後由八個年輕力壯的太監擡着一頂金頂明黃繡鳳肩輿。
將要行至長公主府門前,遠遠地便看到一片縞素。
青蕪和苑若帶着下人正在門前等候。
儀仗行止,靜貴妃下了肩輿。
衆人紛紛叩拜請安。
靜貴妃道:“前面跪的是何人?”
青蕪道:“回靜貴妃娘娘的話,臣妾溫府妾侍莫青蕪。和碩長公主命臣妾在此恭迎靜貴妃娘娘,並代傳和碩長公主意旨。”
靜貴妃道:“原來你就是溫府的三夫人,擡起頭來回話。”
青蕪道:“臣妾遵旨。”
說罷輕輕擡了擡頭,但並不敢擡眼看靜貴妃,仍舊向下看。
靜貴妃道:“免禮平身吧。有勞夫人告知本宮,和碩長公主有何旨意?”
苑若扶着青蕪站起身來。
青蕪道:“和碩長公主殿下讓臣妾代她向靜貴妃娘娘言明,長公主痛失佳兒佳婦,肝腸寸斷,已經臥牀不起,不宜見客,還請靜貴妃娘娘繞道溫府弔唁。”
靜貴妃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便打擾。也罷,起駕溫府吧。”
雨落扶着靜貴妃上了肩輿,一路往溫府行去。
青蕪也乘了輦轎,跟在後面。
少頃,一行人行至溫府門前。..
青蕪引着靜貴妃往裡走去。
本就是冬日,薄雲透出晴光,房檐上還落着雪,溫府上下更是都披麻戴孝。
靜貴妃只覺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一個稚嫩的童聲說道:“貝子溫景行給靜貴妃娘娘請安。”
靜貴妃道:“你就是景行?快過來,讓本宮看看。”
景行走到靜貴妃跟前,一張憔悴的小臉兒滿是淚痕。
靜貴妃定睛一看,只見他劍眉星目,紅脣白齒,雖然年幼,但已有七分形似溫憲。
靜貴妃險些滴下淚來,強忍着說道:“景行,可願隨本宮回宮居住麼?永和宮裡有很多兄弟姐妹,都與你是骨肉至親。三公主、四公主和四阿哥也沒了額娘,都與本宮住在永和宮。還有六公主和六阿哥,他們都可以跟你作伴。”
景行道:“多謝靜貴妃娘娘美意。我今日見靜貴妃娘娘的模樣頗似我額娘生前,心裡甚是歡喜,很想多與靜貴妃娘娘親近。可是阿瑪和額娘已然過世,我必須留在這裡替阿瑪、額娘向祖母盡孝,因此不能隨貴妃娘娘回宮居住。”
靜貴妃略彎了彎腰,按了按景行的肩膀,說道:“你說得對,本宮沒有想到你這樣小的年紀卻已經如此懂事。”
景行道:“祖母曾經跟景行說,她也是自小沒了母親,後來連養母和父親都過世了。下嫁於祖父之後不久,祖父也不幸歸天。年老之時竟然連唯一的兒子也失去了。人世皆苦,衆生皆苦。如今,景行是溫氏唯一的後嗣,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靜貴妃含淚點了點頭。
青蕪在旁邊說:“靜貴妃娘娘,不久臣妾會帶着景行搬回公主府居住。臣妾一定會照顧好景行,侍奉長公主,請娘娘放心。”
靜貴妃看了青蕪一眼,說道:“有勞你了。”
青蕪道:“臣妾也沒有其他的本事,只是恪盡職守罷了。”
靜貴妃拉起景行的小手,說道:“帶本宮去看看你阿瑪和額娘,好麼?”
景行道:“靜貴妃娘娘這邊請。”
一行人行至正殿,只見並排擺着三具棺槨。
靜貴妃道:“姚方盈的棺槨怎麼還在這裡?”
青蕪道:“回靜貴妃娘娘的話,盈夫人已殉葬,長公主說……”
靜貴妃不等她說完就說道:“溫府接旨。”
衆人盡皆跪下。
靜貴妃道:“罪婦姚方盈其情可憫,但其罪當誅,如今雖已自戕,但仍不可不罰。現將其在溫氏宗祠中除名,將其棺槨即刻挪回姚家安葬,今後溫家衆人不得再令她得享一絲香火。”
青蕪道:“臣妾遵旨。”
靜貴妃道:“起來吧。”
青蕪道:“謝靜貴妃娘娘。”
青蕪起身後連忙安排管家將方盈的棺槨擡了出去。
如此一來,方盈等同被休棄。
靜貴妃道:“如今這偌大的府邸只留你一人主事,真是辛苦你了。”
青蕪道:“臣妾身受大恩,無以爲報,如今也只能保存己身,爲他成全身後之事。”
靜貴妃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想單獨與妹妹說幾句話。”
青蕪帶着景行和溫府衆人退了下去。
雨落也帶着一衆宮女太監退下,將正殿殿門掩住,自己則守在門口。
靜貴妃這幾日接連受到噩耗的打擊,此時已是形銷骨立。
她緩緩走近溫憲的棺槨,圓睜着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金絲楠木的棺槨芳香四溢,紋理清晰順暢。
靜貴妃的指尖輕輕由金絲楠木上劃過,便如利刃在心頭剜過。
“那日一別,幾年未見,總以爲這樣便可以護你周全,竟然未曾想到再見已是你在棺內,而我在棺外。”
“溫憲,你可記得,入宮之後我們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養心殿的梅塢。那時的你仍如年少時一般丰神俊朗。你一笑可令春色滿園,無數鮮花盛開在我身上。可如今想來,當初在你面前冒認是靜歡終究是錯了。若我一早便向你說出實情,你與靜歡必然恩愛一生,沒有後面那許多是非,沒有姚方盈,便不會有今日的劫數。”
“後來,你由邊塞歸來,彷彿脫胎換骨,竟像是變了一個人。我難以剋制住自己的心魔,將你據爲己有時,便安慰自己你已不是當初的溫公子。當初的溫公子與博爾濟吉特·靜歡有情,而那時的你,那之後的你,我是否可以奢望能夠擁有?可是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即便是僥倖得到了,最終也會永遠的失去。”
“最難忘的不是那些從靜歡手裡偷來的恩愛日子,而是與你起了齟齬的事情。若當初我知道你的人生這樣短,我定會寬宥你所有的作爲,不會讓那些誤會佔去原本不多的時間。”
“可是轉念一想,若人生永遠那樣平順該是多麼無趣啊!正因爲有因歲月蹉跎而改變的容顏,你在我心裡的樣子才格外地清晰可辨,有血有肉。也正因爲有了那些誤會,我們的故事纔多了些起承轉合。讓我在今後荒蕪冰冷的歲月裡可以經常獨自品味。”
“可是,溫憲,你怎麼能真的就這樣離開人世?爲什麼不能讓我們都活到七老八十,還暗暗地留意着彼此的消息?而且,你忘了嗎?靜歡可以爲你殉情。我,我卻不能!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是應該不管不顧地碰死在你的棺槨上,還是該爲了我們的孩子活下去?你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自小就沒了娘,深知沒有孃親疼愛的滋味,不可能撇下他們隨你而去。所以你毫無顧忌地扔下我們就走了,是不是?”
那一雙輕觸楠木的素手並未戴護甲。
突然一發力,指甲應聲而斷,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回 居心叵測皇太后再頒懿旨 在劫難逃靜貴妃雙目失明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仍不見靜貴妃出來,亦沒有任何旨意。
雨落只得輕輕地叩了叩門,說道:“娘娘,時辰快到了,該回宮了。”
靜貴妃未有答話,雨落只得繼續等着。
殿內,靜貴妃聽到雨落的催促,手指依依不捨地離了金絲楠木,起身往門外走去。
突然,她回過身來,走向靜歡的棺槨。
“我知道,你總是覺得你對溫憲的情義在我之上,總覺得是我搶了你的。你我本就不同,你可以爲了他頃刻之間就決定赴死,而我卻能夠爲了他在這無間煉獄活下去。我羨慕你有這樣的福分可以與他同生共死,而我也只剩下爲你們報仇雪恨的命。”
“靜歡,你一直不知,當初我頂替你的名字進宮是藏了私心。當時的我早已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一心想着的就是爲我娘報仇。可是如今仇人已死,我的親人、朋友,甚至愛人也都永遠地離我而去,我竟不知自己當初做的是對還是錯了。”
“我雖有私心,卻也藏着成全你的好意。如今也不知你能否相信。但是也許從一開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錯的,我不是李青鬱,而是博爾濟吉特·清歡。命運捉弄,讓我們姐妹心屬同一個人。命運捉弄,我本應該已經失去所有,卻發現親生的阿瑪和額娘仍在人世間。”
“靜歡,現在沒有人再與你相爭了。那姚方盈罪惡滔天,難以饒恕,我已經將她在宗祠中除名。黃泉路上,她也無法與你們同行。溫憲從此都只屬於你一個人了,你安息吧。”
靜貴妃將受傷的手指掩入長袖,轉身推開大門。
此時薄雲也已散開,陽光照在房前屋後的積雪上,本就比平時亮了幾分,再加上到處蒙着層層疊疊的白色綢緞,光潔如同山湖鏡面,更顯得強光刺眼。
靜貴妃剛從幽暗處出來,突然被迎面而來的強光籠罩,霎時間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模糊。
雨落連忙上前扶住。
錦瑟也是個乖覺的,見勢不妙也快走了幾步上前從另一側將靜貴妃扶住。
雨落道:“娘娘……可要回宮?”
靜貴妃道:“回宮,回宮吧。”
青蕪見靜貴妃出了殿門,本在一旁恭候,現也走上前來行了個禮。
靜貴妃已經看不清楚是誰在向她行禮。
雨落在旁邊小聲地道:“娘娘,溫夫人在向您行禮呢。”
靜貴妃道:“溫夫人請起。既然姚氏已經不再是溫府的人,更不宜再有誥命在身。依本宮看,她的誥命就由你承接了吧。日後你帶着景行常來宮裡走動走動。”
青蕪道:“臣妾出身低微,當不起娘娘如此的大恩。皇宮禁苑,天子居所,臣妾不敢踏足。”
靜貴妃道:“無妨,景行必然要承接溫大人所有爵位,你也要爲他的前途着想啊。”
青蕪道:“臣妾遵旨。”
靜貴妃又對景行說道:“景行,你知道本宮與你額娘是姐妹,便也是你的至親。今後若是想見本宮,便請青夫人帶你入宮,可好?”
景行道:“待阿瑪、額孃的後事料理完畢,景行定當入宮向皇上和靜貴妃娘娘謝恩。”
靜貴妃循着聲音往景行跟前挪動了幾步,伸手想往景行的頭上摸去,卻撲了個空。
此時衆人都看到靜貴妃血肉模糊的手指尖。
雨落道:“娘娘的手!”
靜貴妃連忙將手藏入袖筒,說道:“不妨事。”..
又對景行說道:“好好讀書,好好習武。你阿瑪文武雙全,乃是大清的棟樑之才,你從小受教於他必不會差,日後必能匡扶社稷,成爲忠臣良將。”
景行道:“謝靜貴妃娘娘教誨。”
靜貴妃對雨落道:“回宮吧。”
雨落和錦瑟攙着靜貴妃上了肩輿,一路往皇宮走去。
靜貴妃走遠後,青蕪和景行也起了身。
青蕪幫景行將孝服重新整理妥帖,併爲他撣去膝上沾的浮塵。
景行道:“姨娘,靜貴妃娘娘怎麼會與我額娘長得那麼像?”
青蕪道:“姨娘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靜貴妃娘娘,方纔也嚇了一跳。”
景行道:“雖說模樣相似,聲音卻不像。”
青蕪輕輕觸着景行那張絕似溫憲的臉,說道:“即便是親姐妹,終究也是兩個不同的人,又怎麼會樣樣都相似呢?”
景行道:“可是若是樣樣都相似該有多好?景行想額孃的時候便入宮給靜貴妃娘娘請安。”
青蕪難忍熱淚,不知還能再安慰這可憐的孩子些什麼,只能俯下身,將他抱在懷裡。
紫禁城,永和宮。
靜貴妃回到宮裡,雨落氣還未喘勻就飛奔到了太醫院請太醫來爲靜貴妃治眼睛。
錦瑟已爲靜貴妃的雙眼蒙上了一條緞帶。
少頃,雨落踉踉蹌蹌地回了永和宮,走到靜貴妃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靜貴妃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慢慢說。”
雨落道:“奴婢無能,未能尋到太醫來爲娘娘診治。”
錦瑟扶起雨落,說道:“娘娘這樣尊貴的身份,太醫院那些人還敢怠慢,不要命了嗎?”
靜貴妃道:“雨落,喝杯水,慢慢說。事到如今,本宮還有什麼事是承受不住的?”
旁邊一個小宮女把水遞了上來,雨落一飲而盡。
錦瑟道:“若是齊太醫在宮裡就好了。”
雨落道:“齊太醫回來了。這事說來話長,奴婢剛纔去太醫院,可是偌大的一個太醫院竟然一個太醫都沒有。看門的太監說,太后傳旨,國喪之期即便是身懷有孕也不能置身事外。今早就讓人把彤妃娘娘和琳嬪娘娘從圓明園接回來準備爲皇后娘娘守靈。可是彤妃娘娘和琳嬪娘娘腹中龍胎的月份已經大了,本來聽說皇后娘娘突然賓天就受了驚嚇,這一路折騰回來,車馬勞頓,便傷了胎氣。眼下彤妃娘娘和琳嬪娘娘雖然未曾足月,可都要臨產。因此所有的太醫都去她們宮裡守着了。”
靜貴妃悲憤至極,恨恨地道:“太后這是處心積慮地要她們兩屍四命麼?竟然趁着本宮出宮弔唁之機下此毒手!皇上知道了麼?”
雨落道:“皇上已經知道了,也趕去了兩位娘娘宮裡,可是太后所言所行雖然罔顧性命,卻合乎國法禮義,皇上也無可奈何啊。”
錦瑟道:“娘娘放寬心,齊太醫醫術高明,必能保住龍胎和二位娘娘的性命。”
靜貴妃道:“琳嬪已經快要足月,早幾日生產料想也並無多大的危險。可是彤妃……你們扶本宮起來,本宮要去翊坤宮看看。”
雨落道:“娘娘萬萬不可啊!娘娘的眼睛已經這樣了,若還出門只怕會雪上加霜,到時候即便是齊太醫都回天乏術了。”
錦瑟也勸道:“翊坤宮裡現在想必已經堆滿了太醫和接生嬤嬤,娘娘此去又能幫上什麼忙呢?彤妃娘娘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產子的。”
靜貴妃按住桌角的手漸漸放鬆了下來。
雨落看着靜貴妃的手指,着實觸目驚心,便說道:“讓奴婢給娘娘簡單包紮一下吧,等齊太醫來了再請他開方子。”
靜貴妃道:“包紮與否都無所謂,已經不疼了。”
靜貴妃眼睛看不到,心思卻格外澄明起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回 滄海桑田皇上頻得皇嗣 物換星移青鬱再獲晉封
日已西斜,天邊綻放出火焰一般光華燦爛的雲霞。
琳嬪率先爲皇上生下一個皇子,排行第七。
皇上爲七阿哥取名爲奕譞。
譞,乃是聰慧之意。
可見皇上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兒子也寄予厚望。
第二日,彤妃歷經艱難險阻,終於在翊坤宮又生下了一位公主,取名壽禧。
雖然又得一兒一女,但正值皇后賓天的國喪期間,皇上也是悲喜交加,並未慶祝。
而皇后喪期還未過,一直居住在永和宮偏殿養病的蔓貴人也歿了。
皇上下旨追封蔓貴人爲蔓嬪,以嬪位的禮儀下葬。
皇上對於皇后一直追思涕零,每日都親自到皇后梓宮前奠酒。同時發佈諭旨,將皇后一生的美言嘉行昭告天下:“睠徽音之丕著,鹹仰遺規;宜媺諡之崇加,式昭懋典。念自入宮伊始,即肇錫以嘉名;迄乎正位以來,洵克符乎實行。奉慈闈而成順孝,秉淑德而著醇全。惟孝全二字之徽稱,賅皇后一生之懿範。”
諭旨中欽賜皇后諡號爲孝全。
皇上還親自將孝全皇后的靈柩送至西陵龍泉峪自己的帝陵中。
祭禮上,衆皇子、衆皇妃都叩拜施禮,以盡哀思。
喪期過後,皇上下旨,晉封靜貴妃爲皇貴妃,代攝六宮事。
又晉封彤妃爲彤貴妃,晉封琳嬪爲琳妃。
而又因皇貴妃悲傷過度,不幸患上雪盲症,養病之餘還要周全後宮瑣事,未免力有不逮,因此皇上賜予彤妃協理六宮之權,爲皇貴妃分擔後宮雜務。
一年的時光匆匆流逝,皇貴妃的雪盲症雖經齊太醫細心調理,卻仍然不見好。
一日,壽康宮中。
祥貴妃在給太后捶腿,淮秀則侍立在一旁。
祥貴妃諂笑道:“如今的後宮是越發清靜了,從前臣妾總愛到太后宮裡來躲清靜,可如今何處不清靜呢?太后這一回連削帶打,可算是將眼中釘盡數拔去了!”
太后道:“怎麼?還嫌你的宮裡不夠清靜?依哀家看,都要冷透了吧。”
祥貴妃羞慚地道:“太后說的是。皇上不僅封了靜貴妃爲皇貴妃,壓過臣妾一頭,更晉封彤妃爲貴妃,與臣妾並尊。皇上已許久未曾踏足鍾粹宮了。”
太后道:“彤貴妃不是與你並尊,皇上賜她協理六宮之權,便是有意擡舉她了,她如今的地位在你之上了。”
祥貴妃道:“她僅僅是生了兩個公主,皇上就這麼擡舉她,臣妾真是要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太后道:“那琳妃還是滴水不進麼?”
祥貴妃道:“的確是。只是她晉封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引得六宮側目。”
太后道:“皇上向來重視子嗣,生下皇子封妃也算是名正言順。皇貴妃已經瞎了,想來也活不了多久,特別是在這個後宮裡,一個瞎子佔據高位,還能躲得過明槍暗箭麼?”
祥貴妃道:“說到此處,可謂是一樁奇事。咱們並未直接對她下手,她怎麼自己就瞎了?真是天助我也。”
太后道:“皇后是我鈕鈷祿氏的出身,本來身邊就有人策應,必然要攻身。而對於皇貴妃,她的永和宮向來是水潑不進,哀家唯有攻心。她當初藉着妹妹和長公主的姻親關係屢屢獲利,如今皇后病死,長公主經此事後也是臥牀不起,哀家倒要看她還能活到幾時。況且,如今皇上有了琳妃,對她的恩寵也已經大不如前了。本來哀家還擔心皇上有意扶持她繼任皇后,可是我大清朝還從未出過一個雙目失明的皇后呢!”
祥貴妃道:“太后聖明,皇貴妃其身殘損,難堪重任,今後也只是在宮中了此殘生罷了。”
太后道:“旁的也就罷了,你務必要盯緊五阿哥的功課,仔細皇上哪天問起來。”
祥貴妃道:“臣妾知道了。可是皇上也太偏心了,給四阿哥授課的老師乃是杜受田。臣妾雖然久居深宮,孤陋寡聞,也知道那是出身山東的當世大儒。即便是六阿哥那個黃口小兒,皇上也指派了卓秉恬教習。卓大人向來深受皇上信任,乃是蜀中數一數二的才俊。只怕五阿哥要輸給他們了。”..
太后道:“沉住氣,四阿哥是個沒孃的孩子,又有何懼?哀家找個由頭就把他給料理了。至於六阿哥,他額娘身軀殘損,再也無法侍奉聖駕,如今的地位乃是皇上還念着舊情。宮裡的新人這麼多,且看琳妃晉封速度如此之快就知道了,皇上早晚要把她拋之腦後。待到那時,這天下還不是五阿哥的嗎?”
祥貴妃道:“可眼下琳妃也有了皇子,她又得寵,今後萬一要是越過了臣妾,五阿哥的地位就不穩了。而且皇上如此爲各位皇子安排老師,必是皇貴妃在身後挑唆的。臣妾擔心即便四阿哥和六阿哥這兩個禍害有朝一日能被除去,五阿哥也在那之前就失了聖心了。那豈不是便宜了琳妃?”
太后道:“如此說來,的確要防人不仁。哀家會去勸皇上,請殷兆鏞來爲五阿哥教習功課,必不會令五阿哥的授課老師輸於四阿哥和六阿哥。”
祥貴妃叩拜道:“多謝太后成全,臣妾今後會多帶五阿哥來給太后請安,讓他時刻銘記太后費心照拂他的恩德。”
太后道:“五阿哥兒時看起來長得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怎地長大了些卻越發地不如小時候了?莫不是你教養不當所致?換個師傅也好,五阿哥有長進,咱們也更有指望。”
祥貴妃道:“太后聖明,臣妾沒有恩寵,所以日日都把工夫用在教導五阿哥上。只是臣妾不通文墨,有時也難免會力不從心,所以臣妾纔想請太后做主替五阿哥換個師傅。五阿哥天資聰穎,勤奮好學,若有良師輔導,假以時日必定能出人頭地。”
太后道:“也罷,哀家也心知此事怪不得你。先皇后家學淵源本就是你所不及,皇貴妃也以詩文著稱,更因此頗得聖心。哀家知你依然盡力了。”
祥貴妃道:“臣妾無能,未能助五阿哥成大業,反成了拖累。”
太后道:“那倒未必。常言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哀家看重你的是你最識時務,最能聽命於哀家。要知道當世有的是大儒,哀家可以指派他們中的任何一位教習五阿哥成才,這算不了什麼。哀家要的是忠心,即便有朝一日大權在握,仍然可以對哀家忠心不二。”
祥貴妃道:“若無太后一直以來的庇護擡舉,臣妾不會有如今的地位,五阿哥也難以平安長大。臣妾甘願受太后驅策,一生效忠於太后。”
太后道:“時間不早了,你也累了,五阿哥也快要從上書房下學了。你早點回宮去吧。記得五阿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切不可所食過少。但也不可所食過多,若是身形臃腫,難免會引得皇上厭棄。”
祥貴妃道:“多謝太后關懷體恤,臣妾記下來了。”
太后道:“下去吧。”
祥貴妃道:“臣妾告退。”
祥貴妃爲太后做主更換師傅一事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回去告訴奕誴這個好消息。
殊不知今日上書房已經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大就大在於五阿哥的前程有礙,小就小在當時宮中衆人除皇上外誰都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