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氣定神閒,也不理會華妃失禮之處,只是溫和道“好了,都別在這樂闌殿擠着了,本宮瞧着都熱呢,都散了吧,今兒都回去好生的歇着!明日皇上賜晚宴,莫要遲到!”衆人恭謹答是,這才恭謙告退。
因皇后與誠妃商議玉貴人之事,便只留了玉貴人居所之事,皇后見眼前清淨許多,道“現在後宮,誠妃有協理六宮之權,萬事本宮都是與誠妃一起商定的!”皇后遂即看着一旁的倚靠在榻上的誠妃“你看玉貴人之事,如何是好?”這樣一個猶如燙手的山芋扔給了誠妃。
誠妃明明知道玉貴人回宮,若不是皇后在皇上面前美言,這個已經離宮兩年的人怎麼可能回來?如今,他人之事,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誠妃面有倦色,從紫禁城後宮舟車勞頓於圓明園近乎兩個時辰,自己還未曾安於榻上,便早就虛晃無力了,可是後宮就是這樣,就是做戲也要做足了,何況關乎到自己切身利益的呢,誠妃歇了一口氣,虛聲道“各位妹妹們都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本宮陪皇后娘娘說說話兒!”
誠妃與皇后身邊貼身的人先後等殿內宮嬪出殿,這才後退到殿口,轉身出殿。
誠妃略顯疲色,只是身着青褐色妃袍,蟠龍紋團福字蘇繡而制,胸口的繡團龍紋鳳圖,袖口及領口又有赤金雲紋,無論顏色還是樣式,都是莊重,誠妃未施脂粉,眼角細小的魚尾紋向上捲起,長呼了一口氣,藉着軟榻的靠枕支撐,這才又正了正身姿,看着玉貴人,這才緩緩道“東北角有個煙雨樓,倒也……愜意,聽聞每每夏日,大雨驟起,煙雨樓四周的水便被濺起半人高的……水霧,細柳成蔭,實在是一幅……江南美景呢,當年乾隆爺賜名……煙雨樓,不如玉貴人便前往此處!明日本宮與皇后在一同上報皇上,稍後……本宮自然會傳內務府的太監前去灑掃。”
皇后點點頭,鬢邊的玉芙蓉精雕細刻,斜插入鬢,更是映襯的本逾四十之人到似年輕十歲,皇后輕輕撫鬢,道“恩,倒也不錯,不知玉貴人可曾喜歡。”
皇后與誠妃的關切讓玉貴人有幾分心生幾分感激,玉貴人有了居所,哪裡還敢在挑剔,自然是喜歡的緊,不禁恭謹了神色,柔聲道“臣妾喜歡。”瞧着皇后與誠妃都屏退了各自的宮女,知道定是有後宮諸事商議,忙後退兩步,恭謹道“臣妾便不打攪皇后娘娘與誠妃娘娘,先行告退!”
皇后點點頭,玉貴人這才躬身退出殿堂。
殿內只有誠妃與皇后,只聽誠妃徐徐道來“皇后娘娘,臣妾身子愈發不行了,眼看着十一月鯤靜又要下嫁蒙古,臣妾總想着這宮中在也看不到鯤靜那嬉樂了”這的確是實話,本來當初她答應皇帝協理六宮,不過是等皇后罪名落實陷害如貴人小產,後,在已淑德之名‘建議’皇帝將來爲自己膝下公主鯤靜擇個夫婿留着京城,奈何終究是如意算盤打的太好,還未等查到皇后那兒,榮貴人便‘畏罪自盡’,在者前朝因十七爺爺拳打漢官言官之事,繼而引發了滿漢蒙各八旗的紛爭,鯤靜又到了年紀,很快,在朝堂上,皇帝便指了婚,定在了今年十一月,在一想,如今這空有六宮之權,也實在難以挽回,如今只能搏一搏了,以協理六宮之權換鯤靜留在京城。
誠妃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繼續道“臣妾協理六宮以來,自問沒有任何建樹,這身子也是極其不爭氣,自當年隕了大阿哥,臣妾因思念大阿哥,雪夜去阿哥墳塋瘋魔那一次後,臣妾便就是個活死人了,如今若不是宮裡的名貴藥物吊着一口氣,怕是早就不成了。”說道這裡誠妃了一眼皇后,依舊是那個面色雍容的皇后,並無異樣,徐徐道“還請皇后娘娘成全,明日家宴,臣妾想請辭協理六宮之權!”
兜了一大圈,誠妃的意思,皇后聽了個大概,不過是以六宮協理之權換三公主鯤靜與額駙留京,皇后溫然道“你本該就以身子爲重,既然你不願協理六宮,明日本宮自然會站在你這便勸解皇上。”皇后也不願意在饒彎子,既然誠妃願意退居承乾宮,繼續做她的病秧子,當然要成全她。
皇后也給誠妃吃了一顆定心丸,幽幽道“眼下宮中唯有鯤靜和雲鶴兩位公主,本宮這個做皇額孃的,也是不忍她們任何一人將來遠嫁,本宮瞧着她們長大,自然也是感情的!”
誠妃垂眸,知道皇后同意了,遂即頷首道“那明日之宴,臣妾便向皇上請辭協理六宮之職位!”
待書溪進殿攙扶誠妃朝着皇帝賜居的殿堂走去後,皇后在秦嬤嬤攙扶下也朝皇帝賜居的鳳麟洲走去,漫步於青石板鋪就的甬路上,皇后笑吟吟道“往年禪鳴甚是煩膩,今年避暑,到覺得這蟬鳴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呢!”
秦嬤嬤細心道“誠妃肯主動放棄協理六宮之權,還不是靠着娘娘與前朝大臣到時‘美言’留三公主與未來額駙留京,,明年圓明園的蟬鳴想必更加悅耳!”秦嬤嬤小心的攙扶皇后,慢慢道“這玉貴人這樣門楣出身的,想來也不會生出是非,若是她膽敢有半分不軌的話,老奴知曉怎麼做!”
皇后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一幅雍容之色,輕聲道“嬤嬤說的對,本宮既然讓玉貴人回來了,過些天二阿哥壽辰宴上,咱們自然也得好好使用這把‘刀’,只是……這刀出鞘,必定有收穫纔是!”
秦嬤嬤面色沉靜如水,緩緩道“老奴想着,咱們這招‘借刀殺人’若用的好,便是一箭雙鵰,若用不好……也不過犧牲一個玉貴人而已!”
次日,晚宴,明月如鉤,朗星光耀,蓬萊瑤臺殿內燭火通明。
皇帝位於殿內正中,皇帝桌案前放着一個大冰匣,八扇門窗齊開,圓明園山水風氣宜人,打扇的宮女在一旁輕輕搖着團扇,更是顯得愜意,皇帝左手邊爲皇后,其次便是華妃、誠妃而列,在者便是嬪、嬪爲以下的主子,妃嬪對面便是皇帝膝下的兩位公主及兩位阿哥,跟着伺候的御膳房總管攜廚房的御廚做了一百零八道菜式,隨着宮女一道道將菜式上齊,皇帝貼身的太監俞公公恭謹道“用膳!”
皇帝及其殿內嬪妃、親王家眷這纔拿起碗筷,待皇帝舀了一勺酥酪,吃了一口,遂放下手中的青瓷碗,幽幽道“俞公公,派去接和孝的人,今日便能到園子麼?”
俞公公低頭回道“左不過公主府也在京城,前幾日喚人去請了,和孝公主言到交代下公主府的事宜,一說這兩日便能到!”
皇帝點點頭,看着眼前的酥酪“這酥酪是朕這個皇妹最喜的吃食!”
殿外珠環交脆,只見殿外和孝公主雙手含於胸前笑面如花而來,公主髮髻右側別一根象牙鑲翡翠展翅鳳簪,身着長於足面的明黃色蘇繡團龍裙,上衣罩月色素緞斜坎肩兒,和孝公主眉眼生的英姿颯爽,長眉星目,更是自有一副端嚴之致,首先瞧見公主進殿的是十七爺,只見十七爺豁然起身,朗聲笑道“十兒可來晚了”說罷一手指着自己一旁的桌案“十兒,過來坐這裡!”
和孝公主側目笑道“十七哥還是這般桀驁,待妹妹跟皇兄請安,便來與哥哥喝上幾杯!”說罷和孝公主已經上前幾步,行了禮,皇帝溫然一笑“方纔念着你,你便來了,”
公主笑道“還是在宮裡舒服,皇阿瑪當年爲我開府建衙,才知道這偌大的公主府竟然這般事多!”公主上前一步,爲皇帝滿上了一杯酒“算了,不說也罷,左不過是些瑣碎的事情!到是皇兄還念着我過來園子避暑,妹妹歡喜的很!”
皇帝含笑道“看看這些菜式可曾喜歡,若想吃些什麼朕便讓御廚去挑些你喜歡的!”
和孝公主笑道“這些便是夠的!”話音未落,皇帝又道“今年的夏裝內務府置辦的可曾滿意,若不滿意,朕讓人在去做些送去公主府!”皇帝滿眼寵溺的看着和孝公主,道“十兒,躍龍苑那涼爽之地可曾喜歡,若不喜歡,你便挑一挑,喜歡那個景居,便直接吩咐俞公公替你操辦便可!”
和孝公主撲哧笑道“若是妹妹一天挑一個小住可好?”
皇帝撫掌笑道“光圓明園大小的景居就幾百處,只怕你還未曾住完,便是秋冬之際,想必到時候又要嚷嚷着回城內的公主府了。”皇帝讓公主坐下,待公主坐到八爺、十一爺、十七爺一列,皇帝問道“明年朕打算去秋彌,你可要去?”
和孝公主兩眼放光,說道“當真?”
皇帝低聲道“自然。”
和孝公主狡黠一笑“一言爲定,皇兄定要帶着我!”
皇帝指着和孝公主笑道“你啊,當着朕的兒女面前竟這般孩童之氣,自己都是做姑母已然成家立室的人了!”
皇帝膝下三公主鯤靜笑言“姑姑是皇阿瑪最幼妹,不跟皇阿瑪撒嬌跟誰撒呢!”
十七爺側目嗔道“你姑姑天真率性,不光有皇上疼愛,還有你八伯、十一伯、十七叔呢!”
殿內和樂滿堂……
推杯換盞之際,不過半個時辰,衆人皆有些微醉,華妃言道出去透透氣,便攜着如貴人從旁門出去了。
殿內婉貴太妃更是慈眉善目,笑道“今兒個倒是齊聚一堂,今兒你們好好樂呵樂呵!哀家不勝酒力,便瞧着你們!”婉貴人太妃古來稀,福雅自入宮就常伴於太妃們左右,此刻更是宮中唯一的老太妃,更是不敢不仔細,在一旁小心的伺候吃食。
誠妃一直未曾說話,此刻見時機正好,待書溪伺候誠妃用茶漱了口,這才由書溪攙扶而出,恭謹道“皇上,臣妾瞧着和孝公主能常常伴着咱們,也歡喜的很,臣妾有事求皇上!”說罷餘光掃視了一眼鯤靜,鯤靜正和四公主雲鶴、幾位親王家的小公主、阿哥,由和孝公主帶着飲茶作詩。
皇帝微醉“誠妃今日說話吞吞吐吐,何事?說來聽聽!”
誠妃見皇后在皇帝左列淡淡的笑着,遂即走上前,爲皇帝添酒,才道“臣妾想着,三公主與四公主自小相伴,不如將來都留在京城吧,莫要遠嫁了,縱使選了蒙八旗部落的額駙,召來京城建駙馬府便是,臣妾實在捨不得公主遠嫁!”
皇后滿眼不捨之意,於皇帝另一側,和顏悅色“皇上,臣妾瞧着咱們宮中唯有鯤靜、雲鶴兩位公主,臣妾又是自小看大的,打心底也不願她們遠嫁的!”
那邊幾個親王專心致志的行酒令正濃,只看皇上滿眼寵溺的看着和孝公主正同自己的公主阿哥及其宗親的阿哥公主玩的和樂,這姑侄之樂,倒也純真濃厚,一幅和樂的畫面印刻在心,皇帝聽聞皇后與誠妃都是一個意思,便道“準了便是,待明日朕吩咐內務府酌辦公主和額駙十一月在京大婚便是!”
誠妃滿眼感激之色,行了大禮“臣妾叩謝皇恩”說罷起身頷首又道“臣妾這身子,皇上也知道,走不了幾步便氣喘吁吁,臣妾討個懶兒!”說罷誠妃溫柔一笑“這協理六宮看似簡單,實則煩累的很,不光吃食用度皆要事事鉅細,六宮中所有嬤嬤、宮女、太監這功過賞罰,臣妾實在勞累,臣妾這身子尚且自顧不暇,每日要在不同時辰飲不同的湯藥,故,臣妾想請辭六宮協理之權!”
皇帝看誠妃鬢間些許白色髮絲,在看那搖搖欲晃的身子,心疼道“倒是難爲你了!”
誠妃含笑道“還望皇上不要怪臣妾慵懶而已,臣妾想着,皇后爲皇貴妃時便統理六宮事務,現如今貴爲皇后,打理六宮上下倒也很有分寸,臣妾想着當初皇上喚臣妾與皇后同理六宮,不過要查一查如貴人小產之事,如今看來,皇后不是華妃說的那般,榮貴人又因害如貴人小產之事自縊,事情已過,臣妾這纔要求皇上成全臣妾!”
皇帝點點頭“那日後便要辛苦皇后了!”
皇后雍容道“都是皇上身邊的人兒,哪裡辛苦呢,後宮中妃嬪都是本宮的妹妹,臣妾自然會一碗水端平,皇上大可放心!”
誠妃面有病容,沉靜的眸中也只是偶爾透出些許的寂寥,如今帝后同意公主婚後定居京城,現下更是所有的不甘、不願都化成脣角那永遠得體的微笑“臣妾替鯤靜多謝皇上皇后,皇上皇后恩德,臣妾自然銘記於心!臣妾不便久留,這時辰該用些湯藥了,臣妾現行告退。”公主之事已定,在留下去看別人帶着面具演戲,實在無趣,便藉着用湯藥之名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