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衆文武百官在太和殿靜靜等待皇帝的時候, 皇帝邁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向了九龍寶座,文武百官孑跪地高呼萬歲,皇帝平安, 國家社稷纔有望, 衆臣工深感蒼天護佑大清。
此次多虧了十一王永瑆、十七王永磷及時帶兵救駕解圍皇宮, 此次北方天理教起義, 衝進皇宮的起義軍十分血腥殘暴, 屠戮皇宮,皇宮內死傷無數,十七爺永玄極快的查明瞭此次衝入宮內的匪徒, 原來是天理教,天理教衆在宮內太監接應下, 才衝進皇宮, 皇帝將後宮以及善後的一應事宜, 交給了十七王永磷及二阿哥綿寧去打點。
二人躬身行禮,出了殿。
朝堂內, 皇帝脫下龍袍,神色悲涼,跪地朝天道“我大清建立百年,朕自問兢兢業業,奈何, 賊匪入宮, 規模重大, 自漢、唐、宋、明以來, 從未有之事, 朕羞愧自當,朕愧對大清的列祖列宗, 愧對黎民百姓,愧對列位臣工,愧對兒孫……”
史官文官在皇帝一字一句的悲泣下,按着皇帝的所言,下罪已詔,分發各省督撫衙門,昭告天下百姓。
二阿哥綿寧與十七王永磷帶着貼身的侍衛自然分頭在後宮忙碌,十七爺帶着人最先去了壽康宮那邊,二阿哥則是匆忙朝着儲秀宮後殿梅香閣的方向而去,芸貴人喜塔臘氏墨芸居梅香閣,那是二阿哥的芸額娘,也是他嫡親的姨母。
儲秀宮梅香閣
二阿哥抄的小路,剛走到梅香閣角門的時候,見一襲牙白色衣衫的芸貴人匍匐在地上,後面有着爬行過的印記,想必是朝着門外在使勁了力氣,芸貴人青絲散亂,一襲白衣被血染的殷紅一片,
二阿哥急忙上前道“芸額娘!”
芸貴人擡眼看着二阿哥那清瘦俊俏的身影映入眼簾,不禁恍惚一笑,道“綿寧?你來了……臨死之前……能見到你,無憾了!”
二阿哥忙讓人去太醫院請太醫,他輕輕半扶半抱芸貴人,眼淚忽然而下“兒臣來晚了!”
芸貴人輕輕在綿寧耳邊,道“綿寧,如今後妃無所出者居多,唯皇后有二子,我十分不願你將來做個沒落王爺……被三阿哥四阿哥踐踏一世,你纔是正經嫡出……身份最爲尊貴,你定要爭口氣,將來……將來爲你泉下的皇額娘加封諡號,讓她……榮華……!
二阿哥眼淚婆娑,一手捂着芸貴人胳膊處的刀傷,不讓血流出來,語氣悲傷,道“姨母!”
芸常在雙眸噙着淚水,語氣悲傷:“綿寧……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你。”
二阿哥眼淚婆娑,見太醫院還不來人,便也顧不得祖宗禮法,忙要抱起芸貴人去太醫院。芸貴人一手阻止二阿哥,一手緊緊摁着胸口的刀傷,讓血不要流逝的太快,可摁着胸口的刀傷,腿上、胳膊上的刀傷不大不小的口子依然在冒着血,芸貴人脣色十分蒼白,道“你哪怕再爭氣,可現在的正宮皇后是三阿哥四阿哥的生母皇額娘。”
芸常在神色悲憫,自知沒有多少時間了,道“綿寧,故去的皇后娘娘已然福薄了,不曾享受子孫繞膝之樂,若是二阿哥,你將來……”
二阿哥握着芸常在的手,看着眼前這個相貌與自己皇額娘相似的姨母,心中十分不捨,這是她皇額孃的親妹妹啊,這是他在後宮僅有的一個親人啊,二阿哥不禁道,“芸額娘,兒臣在這裡,你莫要如皇額娘般離開兒臣。”
芸常在嘴角漾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點點頭,示意二阿哥不要擔心,又道“你仁孝良善,我喜塔臘氏一族自會助你,可你……也要收服一些……文臣武將爲己用……!”
芸常在的意思,二阿哥自然知道,“芸額娘,你莫要離開兒臣阿!”
芸常在眉眼舒展看來,舒了一口氣,道“我……我卓人盯了一個多月了……昨夜……終於吩咐了貼身的嬤嬤……已然讓人去了阿哥所……小廚房……給……四阿哥乳母下了……
二阿哥大驚,似是沒有想到一向溫然恭謹的芸貴人竟然這般狠辣,不禁說道“芸額娘……您……要毒殺四阿哥?”
芸貴人面無血色,力氣漸漸消逝,輕聲道“皇上的后妃將來還會有很多,子嗣……自然也會有許多,可……如今皇上厚愛四阿哥,我……不得不防……將來皇上立四阿哥爲將來儲君。”
二阿哥自然知道芸貴人這是臨死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畢竟若是襁褓中的四弟沒了,他的將來就少了一個對手,他泣不成聲:“芸額娘!”
芸貴人捂着胸口的手漸漸沒了力氣,獻血染紅了那臘梅盛開的長衫以及對襟兒小坎兒,芸貴人雙眸漸漸沒了光色,氣息也若忽其微:“我要……去見你皇額娘了,你……倒是爲我……開心纔是,不要哭泣,你已經成人,將來,將來……
芸貴人不信現皇后能厚待二阿哥,自古以來,誰不是向着自己親生骨肉呢,她讓心腹嬤嬤去阿哥所……,又逢夜半匪徒攻破紫禁城,這下,真是天時地利,若四阿哥出了事情,沒人能查到她這個同樣被匪徒所殺的芸貴人……
還有許多叮囑的話,芸貴人沒有說出來,就已經嚥氣了,芸貴人走的並不是十分痛苦。
翊坤宮斜月樓。
如嬪的在翊坤宮中自然也坐不住了,皇宮鬧了一宿的賊匪,這可是自漢、唐、宋、明從未有之事,如玥心中十分掛念阿哥所的小公主,幾次要寶禪打開翊坤宮的宮門,去找小公主,寶禪等人自然不能讓如嬪冒險,這滔天的禍事,衆人早已嚇傻,上下人等在翊坤宮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賊匪聽到動靜,殺進來。
東方的日出,十分耀眼,此刻只聽太和殿內文武百官散朝的鐘鳴聲響起,此刻,想必是沒事了,皇帝都已經散朝了,如玥顧不得裝飾,一宿的擔憂此刻全化作雙腿上的力氣,她朝着阿哥所飛奔。這一宿的禍事,不知道阿哥所那邊什麼情況,她的小公主可曾安好?
一路上,負責打掃的太監宮女默默的收拾着甬道內的刀槍棍棒,還有內務府的人拉着車,分別在甬道以及各宮內,十七爺以及二阿哥的貼身的親衛在巡邏,宮女太監們收拾着賊匪以及宮內死去的宮人的屍體。
此刻的皇宮內,瀰漫着血腥的氣息,人人心有餘悸,神色透着驚慌過後的悲憫。
她趕到阿哥所的時候,小公主寢殿中,伺候的太監宮女不過還有兩個,兩個宮女忽然瞧見如嬪進殿,早已嚇的臉色慘白撲通跪地,殿中央,兩個奶嬤嬤臉色發黑,四肢抽搐狀態,然後,人早已沒了氣息。
如玥從牀榻上一把抱過小公主,口中安撫道:“額娘在這裡,額娘在這裡!公主不怕!賊匪都死了,跑了,沒人在敢驚嚇小公主了!”
小公主依舊一動不動的在襁褓裡,臉色有些發青,如玥一手顫抖的撫摸着小公主,然而,小公主早已沒了溫熱的氣息。
如玥緊緊的將小公主抱着懷中,木然呆滯,忽熱大喊一聲“阿!”
寶禪跟着如嬪進殿,早已察覺了異樣,派後跟來的小宮女將兩個嬤嬤屍體看顧起來,也把公主殿內僅有的兩個宮女也綁了起來,寶禪心中十分疼惜自己的主子,十月懷胎纔有的小公主,主子母憑女貴,封了嬪,眼下又是得寵的時候,可小公主,夭折了……
剛入後宮時,如玥對這個皇宮,對皇帝,也曾懷着憧憬與心願,初入宮,當時她也如安常在般,低調內斂,只是破衣爛衫木雕銀飾與備受寵幸嬪妃戴的翡翠黃金比起來簡直就是十分廉價寒酸,試問深處深宮,有幾個庸人的眼不紅?又有多少人,是不擇手段往上爬,換取滔天的富貴,換取寵冠後宮資本?
可昭華易逝,後宮中哪裡有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兩心相許,隨着自己曾經小產,摯友華妃薨,眼下襁褓中的小公主又夭折,還能如何低調恭謹?還能如何安分守己?
一日日,一年年,在這後宮中蹉跎年華又有何意義?圖的又是什麼?
如今,小公主,卻猶如隨風搖擺的柳絮般,說沒就沒了,這樣的不幸,如玥心中十分傷痛,但是這是後宮,後宮爾虞我詐,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現在,小公主已去,如玥其實知道,她的心境早已變化,從她開始向皇帝邀寵之時,她就變了。
如玥輕輕的整理了小宮的襁褓,她將悲憫的神色又加重了幾分,抱着襁褓中的小公主朝着養心殿而去。她得讓皇帝感知小公主在他手中漸漸流逝的體溫,這是皇帝公主,不是她一人的,憑什麼讓她一人受這喪女之痛?
養心殿,皇帝處理了這驚天風波後,心力交瘁的臥在塌上,如玥未等俞公公奏報,便徑直闖進了養心殿,如玥抱着小公主,俯身跪地:“皇上,你看看,你看看。”說着便把懷中的襁褓遞給皇帝,口中重複的叨唸:“我們的小公主還活着對不對?”
皇帝皺了皺眉,見闖進殿內如嬪神色有些癡迷,並未追究她闖殿之責,而是順着如玥的手,接過小公主那襁褓,皇帝輕輕握着小公主那白嫩的小手,皇帝一驚,在將溫熱的手掌放到小公主那小臉上,繼而一指在小公主那鼻尖停留一陣,皇帝大驚“小公主何時夭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