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池前,高潔清雅的水仙已然凋零,蓮莖卻一簇一簇地傳開,鬱鬱蔥蔥地生長着。撲面而來的清香之中,夾雜着讓人由之顫抖的凌寒之氣,冷風相送,直讓杜昭儀打了一個哆嗦。
侍侯在一旁的婉魚趕緊給主子披來一件斗笠,杜昭儀徒手一拉蓋在皇兒身上,輕喃地念道:“慶兒,娘是bi不得已的,你別怪娘。”
二皇子躺在搖椅之中,伸出的雙手胖乎乎的,鈴當在他的歡乎聲中搖得叮噹作響。他儼然不知,今時今日就是他的死期,呈現在他天真而無辜的臉上的,是一片幼嫩的笑容,美好如旭日朝陽,直暖人心。
杜昭儀的眼中很快就溢滿了晶瑩如東海鮫珠的淚水,“慶兒......”她是那般的不捨得這個剛出世不過兩月餘日的孩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見他衝她笑,她的心尤如刀錐鑽動,疼得無法呼吸。
婉魚見杜昭儀屏住呼吸,哽咽了一口氣,泛着淚水的眸光忽而尖利而鋒銳起來。她的心中,一定又在詛咒和仇恨着某一個人了。
沒錯,一切的一切因果,杜昭儀都歸根於慕容筱雲。若不是這個女人佔據了皇帝哥哥的全部心靈,她又怎麼會變得這般狠毒,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犧牲在自己的計謀之中?
“慕容筱雲,慕容筱雲......”杜昭儀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念着這個人的名字,嬌嬈的丹鳳眼中呈現出一片凶煞之光,胸腔處隨之劇烈起伏。
婉魚見狀,由之一怔,心中懼怕着這個已經喪失良知的女人,真怕有一天她這個小小的婢女也會成爲杜昭儀的犧牲品。她走到杜昭儀身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花蕊夫人該到了。”
杜昭儀依舊目不轉睛地目視着自己的皇兒,倏地狠心地閉上那雙美目,纖纖柔荑雖是細小,卻足夠捂緊皇兒的嘴巴,將其窒息。
小小的二皇子手舞足蹈地掙扎了片刻,力氣越來越弱,連哭喊的權利也沒有,就那般夭折而去。
由此一來,這二皇子生來富貴、繁花著錦與烈火烹油的一生,就因
此告終。在他還來不及知道自己殊榮的皇子身分,在他還未嘗盡人間樂趣,在他還未叫一聲母后與父皇之時,他所有的權利就被他的母后狠心的剝奪。
杜昭儀忍住眼淚下滑,深吸了一口氣,看也不看皇兒一眼,起身拂袖,“我們走。”
婉魚尾隨其後,另兩名忠心耿耿的宮女面面相覷過後依舊跟在身後,朝亭外的石徑走去。
八角亭內,幾株奇異的雪連浮在冰水相融的銅器中,馥郁芬芳的香味隨着冷冽的空氣緩緩散開,好一片清新之氣。躺在搖椅中的二皇子已經沒有了呼吸,無論這香氣再濃,也依舊只不過是一陣冷冷的風。
這世間,對於二皇子來說,有着太多太多的淒涼與冷漠無情。
龍鳳步輿之下,杜雲沐一襲黃緞龍袍,貂裘披身,多日的CAO勞在他臉上猝不及防地留下了些許滄桑。他那眼角微笑地彎了彎,皺紋就不經意地浮現。如此明顯,然而慕容筱雲卻毫無查覺,衝着杜雲沐一陣回笑過後,心思又飄忽不定了,連眸光也變得有些渙散。
不知杜昭儀有沒有殺死二皇子?
她在心中疑問着,掙扎着......
難道,她真的要這般狠心,明知道杜昭儀要殺了皇帝的兒子,還坐視不理嗎?
可是,她若是拆穿了杜昭儀的陰謀,救了二皇子,皇上會置杜昭儀於死地嗎?若不扳倒杜昭儀,她日後如何立足於皇宮,如何保護她自己的孩子?
她在心中糾結,在道德與良知的邊緣做着垂死掙扎。忽而心中一慌,她急忙握緊杜雲沐的手,“雲沐,我們快一點好嗎?”到底,還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想快一步在杜昭儀殺死二皇子之前進行阻止。
可是,當杜雲沐反握住她的手時,她又冷靜下來,尷尬一笑,腦海中浮過吉兒的容貌,浮過母親離去時的瘦弱背影,浮過順兒與小奴子的慘死之狀,還浮過子鴻哥哥的英姿俊貌。於是,狠下心來嘲諷一笑。
杜雲沐輕問了一聲,“怎麼了,這麼着急。昭儀尋來的雪蓮就這般
神奇嗎?”
今日早朝過後,慕容筱雲纏着政事纏身的杜雲沐,撒着嬌硬要他陪她來景陽宮,說是杜昭儀尋來了幾珠藥效神奇的雪蓮,要他也來見識見識。
杜雲沐細細一想,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陪雲兒了,故爾抽身相陪。
慕容筱雲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着急,只是覺得風太大了,很冷,想快點躲起來。”
“天這般冷,你還要出門?承乾殿中有暖爐,你安生地呆在宮中多好。”
慕容筱雲無心答話,裝着撒嬌的樣子嘀咕道:“承乾宮再好,呆久了也是會發黴的。況且,你也好些日子沒有休息了,讓你出乾清殿轉轉,取一株雲君妹妹尋的雪珠補補身子。”她心中鈍痛得很,在面對一個小生命夭折的時候,她卻只能任由事態發展。是自責,是無奈,是身不由己。
杜雲沐在慕容筱雲的鼻子上輕輕一刮,“就你理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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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輿停在景陽宮外,徐公公正要喧喊,杜雲沐招了招手,“行了,別太張揚,說不定慶兒正在睡覺。”
奴才們撫着主子下了步輿,緊跟其後,魚貫而入地進了景陽殿。
殿前,一方規模不大不小的百子池緩緩地送來絲絲冷風。
慕容筱雲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握緊杜雲沐的手,“雲沐,你看,八角亭中已經準備好了瓜果茶點,我們去那兒吧。”遠遠的,就能視見亭內擺着朱漆盤皿,幾珠雪蓮耀眼地呈現在髹金的案臺之上。。
走近一看,幾珠雪蓮花亭亭玉立地浮在冰水相融的銅器之中,枝杆扶疏,花朵清美,淡黃色的花瓣薄如輕紗,層層展開,一瓣一瓣地相擁着中間黑色的花蕊。
慕容筱雲俯身細看,不禁疑問,“這就是雪蓮呀?”
她擡起頭來環望四周,見無人蹤影,急忙又問道:“怎麼沒有人,杜昭儀呢?”
杜雲沐緩緩朝搖椅走去,俯視着輕紗籠罩中的皇兒,輕聲說道:“皇兒都在這裡,雲君應該沒走多遠吧。可能是爲了盛情款待,正吩咐奴才張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