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痛心地望着杜雲沐,搖了搖頭,輕柔地說:“宇……你若是真的愛我,就放我走吧。我要的是海闊天空。皇宮就是一座囚牢,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是鮮活的。鬥爭,陰謀,陷害,誰也不能保證在這樣複雜的環境裡,還能有真愛。且不說你三宮六院,如果有一天,陰謀與權爭矇蔽了你,也矇蔽了我,我們還拿什麼相愛?皇宮……真的不適合我……”
杜雲沐從漢血寶馬上躍身跳下,侍衛迎步上前正要摻扶,被他一臂揮開,“你們都退下。”
杜雲謙及所有人恭敬地退出十幾米遠,佟姿見狀,也識趣地走到馬車後面。
“雲兒……你跟我回宮,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杜雲沐放下帝王的身分,滿目陰雨,柔情無比地望着身前的慕容筱雲,輕輕擡起頎長的玉指劃過她的眼角,“雲兒,我知道你心裡有我,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忍着痛,深吸了一口氣,任他溫柔的指尖撫過她的臉頰,一寸,一寸,那樣腐骨噬心。這一刻,她甚至就要點頭答應他了。可是理智終究戰勝了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愛情,望着他一身的龍袍錦段,不禁搖頭,“對不起……”
杜雲沐已是淚如雨下,“雲兒,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面對這冰冷的皇宮嗎?它不適合你,它就適合我嗎?”
她很想說,如果這帝王生活不適應他,那就帶她遠走高飛。話到嘴邊了,她又咽回去,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又要再考驗他一次。
杜雲沐輕捧着她的臉,聲聲哀求道:“雲兒,跟我回宮。有我在,任何人都不敢欺負你的。你偷偷地走進了我的心,又要絕情的離去,你怎麼這麼狠心?”
慕容筱雲拋開他的手,理智地說:“皇上,你沒有了我,還可以有楚楚皇后,將來還可以有許許多多千姿百媚的女人。你放我走吧,與其強留下我的人,不如分道揚鑣。時間久了,自然就淡忘了。”
杜雲沐抓住她話裡的某個字眼,悶心自問。淡忘?真的可以淡忘嗎?他悽迷的望着她,不禁疑問,“你……真的要走……”每說一個字,都尤如百爪撓心。
慕容筱雲垂下頭,朝他施了施禮,道:“請皇上成全。”
杜雲沐的目光忽然一冷,擡起眸光無比幽深地望着悠遠的山川,忍痛厲聲道:“好,你走……趁我還沒的反悔之前,你走……”
最後,他對着絕情的她一聲怒吼,“走啊……”體內怒火攻心,似要炸了。他別開臉,不再看她,一股激流在他體內亂竄,迅速衝向頭頂。天與地,在他的視線裡忽而一陣旋轉。
慕容筱雲轉過身,大步邁到馬車前,扶着佟姿假裝若無其事,“娘,我們走……”
夏日的嬌陽照在每個人的身上無比燒灼,杜雲沐已是滿頭大汗順臉直流。忽而覺得成千像萬隻蟻蟲在他體內亂竄,他低喘着氣,一聲又一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覺得痛苦。
很快,便青筋直冒,似有蚯蚓一般的活物在他的筋脈裡狂亂竄動,四肢與臉上的皮肉被血肉裡的活物擠得快要破皮而綻。衆將士一涌而上,杜雲謙扶着搖搖晃晃的杜雲沐驚呼道:“皇上,皇上?”
血管裡的活物不停地涌動,先是緩如蟻蟲,後又上竄下跳,似乎要從他的皮肉裡活活地擠出來,才能得以生還。
圍上前的侍衛們看得目瞪口呆,個個不知所措,急忙大喊,“皇上,皇上……”
杜雲沐顫抖地擺了擺手,“皇兄,不急,這是蠱毒又發作了。”
聽聞着身後的一片sao動,慕容筱雲急忙回頭,見衆將士圍着杜雲沐,個個驚惶失措。她的心不由一緊,拋下母親急步上前,“怎麼了?”拔開那羣侍衛,見杜雲沐佝僂着腰痛苦地站在烈日當中,強光將他扭曲的臉照得異常恐怖。
慕容筱雲不由回想起幾個月前,她見識過他的蠱毒發作,就是這般可怕。她撫着他顫抖的胳膊,淚水瞬間而落,“你別嚇我……”
杜雲沐滿臉青筋,雙眸遲緩地閃過一絲欣慰,低沉的聲音像沉年老鍾一樣撞擊開來,“雲兒,不哭,不怕……”
杜雲謙從隨身的暗器中取出數根銀針,朝天子頭頂一一紮去,“花蕊夫人,且讓微臣先替皇上扎針。”
不過須臾,就見杜雲沐的頭頂上扎滿了銀光閃閃的銀針。汗水從他的額頭上粒粒飽滿地落下來,尤如一顆又一顆天下掉下來的彈珠,密密麻麻,毫不停歇。
這同數月前的場景一模一樣,甚是煞人。
杜雲謙快而精閃地朝天子頭頂施針,所施下每一針,都尤如是紮在慕容筱雲的心裡。她長長的睫羽上眨着淚光,一滴又一滴,跟着心如絃線,握緊了他的手,痛心喊道:“宇,你千萬不要有事。”
那些生物在天子的體內做着做後的垂死掙扎,蠕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緩緩地銷聲匿跡。
東方孝宇已是一陣虛脫,無力地眨了眨眼,望着慕容筱雲模糊的身影蚊聲哀求道:“雲兒……不要離
開。”
她看着他滿面蒼白,大汗淋漓,雙脣已經發烏髮紫,整個人如同死裡逃生。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他就那樣深深地住在她的心裡,看到他痛苦,她恨不得替他去承受。他讓她如此牽掛,讓她如此擔憂,如此地放不下。
如果她真的走了,他該有多痛苦。
她搖了搖頭,淚眼如花地望着他,緊握着他的手,“好,我不走,我不走……”
杜雲謙施完最後一根針,望着她說:“娘娘,皇上現在身子很虛,吹不得風。”
慕容筱雲立即配合杜雲謙將天子小心翼翼地摻撫上馬車,坐在馬車內將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
杜雲謙駕着馬車,對衆將士一聲令下,“回乾清宮。”
馬車內的杜雲沐虛脫無力,經由體內的蠱毒一番折騰後,尤如劫後重生。
慕容筱雲痛心地俯視着無力地躺在她腿上的杜雲沐,見他臉色越發越蒼白,渙散的目光目不轉睛地望向她,帶着無比的欣慰。他望着她,語氣ru軟得如同是一絲輕風飄過,“雲兒,答應我,不要離開。”
慕容筱雲的眼裡已是癡戀,溫和而又痛心地朝他點頭笑道:“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說了,好好休息。”
他頭頂上十餘處銀針灼光閃閃地cha在他的穴位裡,每一根長約一寸,無比尖銳。慕容筱雲不由小心翼翼地撫着他的臉,生怕馬車的動盪會讓銀針更深一層地插入他的腦顱裡。
馬車一路顛簸,杜雲沐緩緩地進入了昏迷狀態。
慕容筱雲那痛心的視線一刻不曾離開過他的臉,劍星眉目,尖屑有力,英挺得如此俊俏,卻滿色蒼白,讓她不忍心再傷害他。
身側的佟姿見女兒如此擔憂與難過,不禁安慰道:“雲兒,皇上他已經沒事了,你別太難過了。氣大傷身,你的身子本就虛弱。”
“娘,我沒事。我只是擔心他......你也別太焦急了。”
佟姿真正擔心的,卻是這一次女兒回頭,又會遇上怎樣的劫難。她心下思量,眉頭輕蹙,緩緩地嘆了一口氣,“雲兒,這一次你跟他入宮,就再也不能自由了。你都想好了嗎?”
慕容筱雲撫着杜雲沐的臉,擡頭望向佟姿,見她眼裡驚憂,急忙安慰,“娘,我知道你都是爲我好。是女兒不好,害你受驚了。這一次,不管是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再離開他。我本以爲,我可以放下他不聞不顧。可是,我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見到他如此痛苦,我的心尤如刀絞。他說得對,他並不是生來就適合呆在皇宮裡,他也在隱忍。我若把他扔在那冰冰冷冷的,沒有真情可言的紅瓦高牆裡,他一定會很心痛。即使,他是帝王。即使,他權傾天下,他的心也是空落落的。”
佟姿望着女兒,眸光輕淺,語氣慎重,“雲兒,經此一事,後宮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你必然成了衆矢之地,你進宮後,可要小心謹慎,莫要再爲自己招惹禍事。娘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慕容筱雲只覺自己像是欠了佟姿許多債務一樣,心裡不安,道:“娘,雲兒都知道。本來想帶着你去彌都,好好孝順你的。這一次進宮,女兒就沒有辦法再整天陪着你了。”
佟姿欣慰地眨了眨眼,笑道:“雲兒,你且照顧好自己,不必替爲娘擔心。如今你已是慣寵後宮的花蕊夫人了,量大夫人二夫人也不敢再如何欺負娘。況且,即使是回到最初,娘也過習慣了梨園的清淨日子。娘會好好保重的,你且放心。娘對你倒是擔心得很。那楚皇后不知爲人如何,若是知書達禮的,眼裡倒還容得下你。若然她心生嫉妒,娘可擔心你出什麼事故。”
“娘,你放心,我會時常給你寄信到府裡報平安的。”
“嗯,娘隨你一起入宮,等見你都安排妥當了,娘再回府裡。”
馬車一路顛簸,回到皇城已經是午時過後了。
杜雲謙駕着馬,直接回到了乾清宮,宮殿外頭的宮女太監見着馬車上摻扶着下來的天子,不禁迎上身來正要跪拜,慕容筱雲就急忙吩咐道:“快扶皇上回寢宮,皇上需要休息。”
今兒皇宮裡傳得沸沸揚揚,花蕊夫人拒絕受封,逃離了城外。皇帝不顧王公百官與雲太后的好言相勸,斷然出宮追尋。
迎上來幫着扶着天子的兩宮女,以及周圍的奴才們個個神色驚奇地望着說話的慕容筱雲。見她身着普通的碎花裙,綰着民間姑娘最簡單的髮髻,妝容身着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而且她臉上的粉抹得太厚,經汗水一浸,已經花了,還沾上了一層髒亂的塵土,看上去姿色還不如這些個宮女們。
然而,她卻是陪同天子回來的。
衆宮女與太監不禁對她心生好奇,跟隨在後頭心下亂猜,卻不敢言語,見清王杜雲謙在此,自是知道這個衣着普通的女人必有些來頭,說不定就是逃跑的花蕊夫人。所以,個個奴才都是恭恭敬敬地聽候慕容筱雲吩咐,忙着又是端來熱水面盆,又是遞東遞西的。
杜雲謙攜着慕容筱雲將天子緩緩擡到龍牀上,急忙吩咐道:“你們先退下吧,本王替皇上取針。”
對於醫術,杜雲謙自是略懂一二,輕緩地取下天子頭頂上的十幾處銀針,見天子已經沉睡了,緩緩鬆懈下來,“花蕊夫人,皇上已經無大礙了。”
“嗯,我替孝宇洗洗。”正說着,就要接下杜雲謙手中的銀針,卻見他推開她急忙道:“這針有毒,若是刺到你會傳染到血毒的。”
慕容筱雲坐在牀沿上,不禁皺眉,“二哥,這麼說孝宇他的血液裡有毒?”
杜雲謙點點頭,“對,是蠱毒。蠱毒可以讓人喪命,可是當年孝宇自行解毒,去除了一半以上的毒氣。可是,卻無法根除,所以纔是現在這個樣子,不定時地發作。”
“就沒有辦法可以解了嗎?”
“暫時還沒有找到辦法。”
慕容筱雲從盆裡擰起繡龍黃帕,柔順地擦在天子滿面汗漬的臉上,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見他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仍舊處於昏睡狀態,看上去要比蠱毒發作的時候安詳多了。
杜雲謙建議說:“娘娘,讓宮女來替皇上擦洗吧。你也累了,滿面是塵,該洗洗了。”
“沒事,我不打緊。”她彎着腰,一手撫着自己長長垂拖的袖口,一手拈着繡龍黃帕擦着天子俊俏的面頰上,溫聲道:“二哥,日後不要娘娘前娘娘後的,你還是叫我筱雲吧,別太生分了。孝宇他現在一定很虛弱,我想守着他醒來。”
杜雲謙不禁皺眉,“人前還是得注重禮節,娘娘日後還是不要再喚皇上孝宇是好,怕被母后聽了,又要責怪於你了。”
正說着曹操,就見廳外的雲太后氣勢匆匆地大步邁來。廳外的太監宮女齊刷刷地跪在地上,不約而同道:“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雲太后怒氣當頭,無視這羣奴婢,朝着廳內寢室的人發作道:“誰這麼沒有規矩,竟然直呼皇帝的前朝用名?”那聲音厲不可擋,十分威懾,又帶着十足的怒氣。
杜雲謙擡頭望去,急忙迎身施禮,“母后!”
慕容筱雲趕緊從牀榻上起身,手裡還握着溼潤的巾帕,迷惑地望了望杜雲謙,又毫不知情地望向一身華貴的雲太后,見她紺上皁下,蠶青上縹下,簪珥耳璫垂珠,翦氂簂,滿身珠光寶氣又不失優雅韻味。只是,雲太后蒙着輕薄的黑紗,看不清她的真實容貌,卻能從露出的肌膚裡視見她的風韻猶存。那一雙美麗得姑射神人的眸子,正如當年她在火海里與她一面之緣一般模樣。若是雲太后沒有被毀了臉,依舊是一個傾倒天下的大美人。
她愣了一愣,然後隨杜雲謙一樣施禮道:“見過太后。”
宮中的禮儀,她還似懂非懂,正發愁自己有沒有失禮的時候,就覺頰邊一聲巨響,火辣辣地疼痛抽面而來。
啪啦一聲響,竟震懾住了當場的所有人。
杜雲謙迎上來不禁失聲喊道:“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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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太后看也不看一眼杜雲謙,厲聲喝斥道:“退下。”
角落裡,還跪在地上的佟姿更是替憂心忡忡,替女兒捏了一把冷汗,卻又不敢言語。
在慕容筱雲還沒有弄清楚狀況的時候,雲太后又是一巴掌當頭甩過來,厲聲道:“剛纔那一巴掌是教訓你日後要懂得宮規矩,這一巴掌是教訓你聖命不可違。”她越說,心中越是氣怒,正是因爲這個女人,皇帝違背了她的意願,硬要封她爲花蕊夫人。也是因爲這個女人,皇帝扔下王公百官,不顧身分地尋她而去。
雲太后對慕容筱雲的成見並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上杜雲君回報給她的消息裡說,還是尊王身份的杜雲沐因爲這個女人而去了陸國皇宮,深陷修羅陣,徑河畔邊被襲,險些喪命。若不是杜雲沐事先預謀,怕是無法回城報她的國仇家恨。這一切,皆因她面前的這個女人而起。
啪啪一聲響,雲太后又一個重重地耳光甩在慕容筱雲的臉頰上,滿目森冷地望着她,喝斥道:“這一巴掌是教訓你,應當分清尊卑,別整天狐眉着臉到處勾引男人。皇帝日理萬機,若是被你勾走了魂,怎麼安心處理國事?”
慕容筱雲只覺得自己是冤天下之奇冤枉。她什麼時候又勾引過杜雲沐了?她早有預料宮中兇險,卻不曾料到,這禍這麼快就臨了頭,極忙解釋道:“太后......”
話還沒說話,雲太后又一巴掌甩來,“哀家訓斥的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嗎?你且只不過是一個夫人,敢同哀家頂嘴。”
【作者題外話】:在此,向大家說聲對不起,22號的更新晚了。
今天更新了一萬字,在大家眼裡雖然不算多,卻要花去小施七八個小時。
所以,請體諒一下。
因爲沒有存稿了,更新時間暫時不固定。等存足了稿子,再通知固定的更新時間。
還有,東方孝宇復興蕭國後,已經改回原來的名字杜雲沐,怕跳着看的親沒看到,特此通知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