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佳人頓時一驚,蹙緊眉頭無比驚慌地望向殿外數十支明晃晃的火把與數十個身材魁梧的人影。她小聲喊道:“雲姐姐,你們先躲一躲。”東張西望地望去,蹙眉凝思到底躲哪好呢?
清王從容不迫,幽深的目光從菱花格紋的窗外收回,這才道:“娘娘,勞煩你去應付一下外面的官兵。我帶筱雲躲一躲。”
姑蘇佳人點了點頭,“王爺,你們從後門出去,別躲到花園裡,躲到屋頂上纔不會被人發現。這夥人既然來勢兇猛,就一定會細細搜查,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放過的。等他們走了,我再叫你們下來。”
清王點了點頭,拉着筱雲躍過殿內的六扇紫雲屏風,大步離去。
姑蘇佳人緩了緩,見二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這才假裝睡眼惺忪地去開門迎人,“將軍,本宮睡意正濃,你們這是要搜查什麼?”她故意拖延時間,卻被門外一身鎧甲的將領白了一眼,“娘娘,您這承乾宮剛死了人,您還能安然入睡?”
姑蘇佳人挑眉怒對,“放肆,死了人本宮就不用就寢了嗎?你們要半夜搜查,可有皇上的命令?”
那將領見姑蘇佳人好歹是主子,將杜雲沐的令牌遞出去,緩聲道:“娘娘息怒,若是沒有皇上的命令,末將怎敢私闖後宮禁地?現在末將可以進去搜查了吧?”
姑蘇佳人接過令牌,故意左瞧右探地拖延時間,掐算着雲姐姐二人應該已經躲藏好了,這纔將令牌返回給身前的將領,懶洋洋地說道:“進去查吧,反正你也查不出個什麼來。只是別太久,不要耽誤了本宮的黃樑美夢。”
那將領一臉陰笑,勾起嘴角的弧度陰暗地說道:“娘娘,您就請好吧。若是查出個什麼來,想必娘娘的位置也難保。”
姑蘇佳人一身寒顫,卻假裝若無其事的哼聲一笑,將門大大敞開,示意天不怕,地不怕。
清王身輕如燕地攜着雲兒騰空而起,在幽暗的半空中輕輕而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承乾宮的屋頂上。不需多時,屋下急促地響起沉重而混亂的靴聲,時不時地響起幾聲佩刀相撞的錚錚聲,簡直讓人膽戰心驚。
這羣侍衛有多細心,清王一清二楚,他們爲了搜查罪人,一定會把承乾宮掀個底朝天。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羣侍衛折騰了半天,在宮殿裡找不到人,又到承乾宮的後花園大肆搜查。
清王與雲兒躲在屋頂角檐之下,一方黑影剛好將二人的身影掩蓋。
一目望去,看不出任何端倪。
然而清王還是拉着雲兒往裡退了兩步,身怕被人查覺了。
後花園的花花草草被這羣侍衛近乎摧殘,但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們一一掀翻。幾個侍衛在那處半水半石的假山裡轉了幾圈,確定沒有人了這才罷休。
姑蘇佳人步步緊跟,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將領確實沒有搜查到罪人,這才低着頭向她認錯,“娘娘,末將也是奉行公事,並無惡意打擾娘娘清夢。末將知錯。”
姑蘇佳人一聲冷笑,“本宮知道將軍有公務在身,本宮有說個半個字不允許你搜查嗎?既然找不到你們想找的人,就趕緊離開吧。趁天還沒亮,本宮可還要好生歇息。”
“那娘您休息吧,末將告退。”這將領揮了揮手,後頭的幾十個高舉火把的侍衛們踏着響亮的齊步聲小跑而去。
火把似是一條長龍,蜿蜒而去。
姑蘇佳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並不急着叫雲姐姐二人下來,而是回到宮殿中確認這這一羣侍衛都走遠了,並且將身邊的奴才都一一撇退了,這才又返回後花園小心翼翼地叫道:“雲姐姐……他們都走了……”
片刻後都不得雲兒與清王的迴應,姑蘇佳人一陣焦急,“雲姐姐……”
清王確認這羣侍衛走遠後,這才又攜着雲兒從屋頂上飛身而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姑蘇佳人的身後。
雲兒輕輕拍了拍姑蘇佳人的後肩,嚇得她一陣哆嗦,卻捂着嘴巴不敢大叫,轉身見是雲姐姐,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雲姐姐,你嚇死我了。章貴人剛剛死在丹陛上,這四處寂靜得讓人發慌。”
語畢,姑蘇佳人滿眼殤澀地望向清王,低聲安慰道:“王爺,節哀。章貴人她……死得其所……”
清王的臉色一沉,整個人頓時陷入一陣默哀。緩了良久,他才輕聲答謝道:“娘娘,多謝了。若不是有您在,那狗奴才還會把勝男拋屍荒野。本王明明親眼所見,卻不能爲勝男做任何事情。本王實在是……慚愧不已……”
雲兒急忙阻止道:“二哥,你不要自責。要怪都怪我,若不是因爲我,你們就都不會……”
“好了,好了,雲姐姐你們就不要互相自責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樣離開皇宮。皇上這次是真的發怒了,他今天搜查了承乾宮,說不定明天還會搜查。外面的御林軍將整個皇城都掀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你們。皇上是不會罷休的。雲姐姐,上一次爲了找回順兒的屍體,我們不是從一條隧道出去過嗎?要不,等風聲過了,我協助你們逃出去?”
清王不禁皺了皺眉,“你也知道這條隧道?”
姑蘇佳人點了點頭,“是啊,那個時候順兒被拋屍郊外,雲姐姐帶我們從隧道離宮,找到了順兒的屍體,埋好了順兒我們才返回皇宮的。要不是因爲雲姐姐還在皇宮,我當時真想一去就不回來了。這深宮太可怕了……”
清王頓時醒悟,“娘娘,很快就要天亮了,您先回去歇息吧。我和筱雲就在此地打個盹兒,天亮了再找個地方躲起來。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還望娘娘通報一聲。”
姑蘇佳人點了點頭,“寢宮裡有奴婢侍候着,我也不敢讓你們進去。天亮了,我再給你們送些吃食來。”
清王言謝道:“有勞。”
等姑蘇佳人走後,清王的神情更加凝重了,“筱雲,連姑蘇佳人都會想到那條隧道,皇上也一定會有所防備的。他若是今夜找不到我們,必定會**所有的出口,包括那條隧道。所以,我們今夜必須喬裝逃離。你容我去偷偷兩套宮服和用具,以便喬裝成宮女太監,才能趁夜離開。”
雲兒神色凝重,“二哥,外面官兵這麼多,我們能逃離嗎?不如等幾天?”
清王緩緩搖頭,嘆氣道:“如今勝男已經去了,皇宮中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牽絆。過了今晚,那條唯一的隧道也會被堵死。到時候我們想逃也逃不了。筱雲,你聽二哥的,二哥很快就回來。”
雲兒點點頭,眉心處鎖着無比的哀愁,“嗯,二哥快去快回。”
這時,身後緩緩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男人聲音,“不必去偷了,我已經帶來了。”
二人同時轉身,一看是一襲黑衣的許公公。
雲兒對這個曾經背叛過她的人總是十分戒備日,冷聲bi問,“你引我們到承乾宮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許俊的神情十分自責,眸光中閃着一波巨大的罪責漩渦,好像要把自己淹沒在這股漩渦之中。他的聲音沙啞得充滿了雄xing的魅力,完全不如當初的尖聲細語,聽起來也舒服了許多,“娘娘,您今天的田地都是奴才害的,所以奴才難辭其咎。奴才不能還您清白,但是奴才會極爲護您周全。您要逃離這監獄般的皇宮,奴才願意以死相護。”
儘管許公公已經變回了正常男人的聲音,卻讓雲兒聽着刺耳,冷冷哼聲道:“這麼說,我還應該感謝你了?”
許俊垂着頭,歉疚地說道:“娘娘,奴才千錯萬錯。但是如今這般危急時刻,娘娘切莫要和奴才賭氣。正如清王所說,若是錯過了今晚,就很難離開這戒備森嚴的皇宮了。”
說罷,許俊擡起頭將手中的沉重包袱遞給清王,輕聲道:“王爺,這是人皮面具和鎧甲,只有喬裝成巡邏的侍衛,才能矇混過關。”
清王接過沉重的包袱,皺眉輕問,“既然你願意幫筱雲逃離,爲何不能在皇上面前揭發杜昭儀,還筱雲一個清白?”
許俊的眼中閃過一絲篤定,斬釘截鐵地說道:“王爺,恕奴才不能幫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出賣昭儀娘娘的。不管我的良心受到怎樣的譴責,我都不會拱出她來。”
清王不解,滿眼疑惑地盯着許俊,道:“爲什麼?你又要害筱雲,又要救筱雲,你叫我們如何相信你?”
許俊左右爲難,急忙解釋,“王爺,娘娘,你們聽奴才說。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但是看着昭儀娘娘痛苦,我也痛苦。我真的不想傷害您的,娘娘,您若是不相信奴才,奴才願意以死謝罪。可是奴才死不足惜,娘娘還要離開皇宮過您想要的自由生活,還有慕容夫人在宮外等着您。娘娘,您就考慮考慮奴才的建議吧。”
雲兒面對着自己的殺子仇人,已經怒不可遏了,真想上前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一想到皇兒無辜慘死,她就痛心疾首,“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殺了皇兒?”
清王別有所思地望着許俊,冷聲問道:“你只需要告訴我爲什麼要替雲君賣命,又爲什麼對筱雲心存歉疚?”
“王爺,你也是用情極深的人,自然知道爲心愛的女人付出所有。雲君是我用盡生命來愛的人,而娘娘又對我有恩。我的爲難,就像王爺夾在娘娘與章貴人之間的爲難一樣。奴才這樣說,王爺能明白了嗎?”
清王點了點頭,道:“我雖然相信你的說詞,但是你希望雲君繼續這樣作惡多端嗎?她連自己的母后都忍心危害,將來一定會興風作浪。你這樣包庇她,是讓她自毀前程。許公公,你把這一切向皇上說明,還筱雲一個清白吧。只有這樣,筱雲才能擡起頭來做人。要不然,就算是我們成功地離開了皇宮,日後也是顛沛流離。你忍心讓筱雲東躲西藏地生活嗎?”
聞言,雲兒斬釘截鐵地打斷道:“二哥,你不要求他了。就算是他願意在皇上面前證明我的清白,我也不需要這清白了。我只想早點離開皇宮,他原不原諒我都已經不重要了。若是繼續糾纏下去,我還是會被困在這囚牢般的皇宮裡。二哥,你帶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回來了……”
清王一陣爲難,嚥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筱雲,二哥何嘗不想帶你離開。可是不還你清白,皇上他一定會死抓不放,會在全國拘捕你的。二哥不想讓你顛沛流離的生活。”
一旁的許俊贊同道:“王爺,娘娘說得對。她的心已經死了,清不清白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離開這裡。”
清王思索片刻,嘆氣道:“那好,我們現在就離開。慕容夫人我已經安頓好了,我們逃離了皇宮,先去和她匯合。”
雲兒bi回眼角的淚,篤定道:“嗯。”
已經快五更了,天色不需多時就會漸漸明亮。清王和雲兒急忙換了許俊送來的鎧甲。
儘管穿在雲兒身上的鎧甲是小號的,可是仍然顯得十分寬鬆。雲兒嬌小的身子躲在這身鎧甲裡頭,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子。
許公公也換了一身鎧甲,與二人作伴前行。
從承乾宮到那座荒廢的杏園,光是步行就需要小半個時辰。
頂多再過小半個時辰,天就會大亮了
整個皇宮的十萬御林軍依舊在嚴密地搜查着,火把穿梭來穿梭去,簡直就是一張天羅地網。
清王走在最前頭,雲兒緊跟其後,許俊善後。他們處處小心,見了前面成排成隊的搜索隊後,儘量迴避,免得看着他們這三張生面起疑。但是總還是有避之不及的時候。
前面的七八個侍衛漸漸走過來,見三人低着頭一聲不吭地往前走着,猶豫了片刻一聲輕呼,“站住。”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在原地,雲兒已經被這一聲輕呼嚇得不輕了,但是許俊與清王卻保持着從容不迫的樣子。
帶頭的將軍退了幾步,停在三人的身前來回打量,輕聲問道:“你們是誰手下的兵?”
清王對十萬御林軍的編排十分清楚,淡定地說道:“末將直屬姑蘇將軍騎下,將軍讓我們到前面搜索。”
那將領將目光如絲如線地落在雲兒的身上,不急不徐地說道:“本將眼花了,果然是本將手下的兵。我不是讓你們往這邊走嗎?”
清王這才查覺到這個聲音正是姑蘇暮年的,心中難免感激他對他們的手下留情。
姑蘇暮年看着雲兒又說:“這個小弟本將倒是沒怎麼留意,是剛來的?”
雲兒也早已聽出了姑蘇暮年的聲音,心中的石頭登時落了地,答道:“是。”
姑蘇暮年別有深意地說道:“皇上就在乾清門附近帶兵搜查,你們繞道吧,去華清門那邊看看。”
雲兒粗着一副嗓音,垂首道:“屬下遵命。”
姑蘇暮年看了看天色,月亮早已西下而落了,滿天的灰暗很快就要被黎明的光輝撕破。他別有深意地提醒道:“本將帶的兵從來都是擡頭挺胸的,你們這般縮頭縮尾,反倒會被人懷疑。去吧,擡起頭來好生搜查。”
清王心知,連姑蘇暮年都能一眼看出他們的端倪來,皇上看了又何嘗不能查覺呢。雖然說他們帶着人皮面具,可是一個個都垂着頭不敢目視前方,又怎麼可能是皇宮中的御林軍呢?
本來雲兒的身材就十分嬌小,讓人看了難免心生疑問。
經姑蘇暮年這麼一點播,三人就更加小心了,擡起頭來經過四處的官兵時裝模作樣的,這才矇混過關。
姑蘇暮年說得沒錯,杜雲沐正帶着一隊人馬在乾清門附近搜查。反而華清門卻很少有人巡邏,清王帶着二人從華清門路過的時候,很少看見有官兵。
但是,華清門距離杏園比較遠。
天色已經灰濛濛的了,眼看着很快就要破曉了。
清王不禁加快了步子,“快點跟上,天快亮了。”
遇到前面有官兵的時候,三人不得不放緩了步伐,等人一走又急忙小跑前行。杏園在東六宮最偏的位置,必經的幾條巷道處重兵把守,來來回回巡邏的侍衛成羣成隊。
走了好大一圈,三人恰巧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杜雲沐。
此時的杜雲沐滿臉幽暗,那深邃的眸子裡透着一股寒意,在幾米開外就讓三人不寒而慄。更何況,他的胸前沾滿了勝男的鮮血,看上去好像經歷了一場惡戰,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就更讓人懼怕了。
清王走在最前頭,穿着一身鎧甲,戴着人皮面皮,倒是不怎麼引人注意,乍一看就矇混過關了。
杜雲沐大步走來,身後跟着十來名暗夜精英。
清王領着三人站到角落處朝他彎腰垂首,“皇上!”
杜雲沐看也不看這三人,大步邁去,當眼角處瞥見這三人中間瘦弱的雲兒時,不由地止住了步伐,又退了回來。他的視線落在身着鎧甲,已經戴了人皮面具的雲兒身上,不由地多看了兩眼,緩了良久才語氣森冷地問道:“你們是誰手下的兵?”
清王正要回答,“回皇上話……”杜雲沐冷聲打斷道:“朕讓他回答。”他嘴裡所說的這個“他”身材嬌小,而且鎧甲穿在“他”的身上簡直無比寬鬆,一眼就讓杜雲沐覺得蹊蹺。
雲兒先前是擡着頭的,朝杜雲沐行禮的時候這才彎腰垂首,聽他問話,粗着一副嗓音回答道:“回皇上話,奴才是姑蘇將軍騎下的新兵。姑蘇將軍讓奴才們到前面搜查。”
杜雲沐冷聲說道:“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雲兒不慌不忙的擡起頭來,卻不敢直視杜雲沐的眼睛。
杜雲沐一目望去,這小子雖然身材嬌小,卻皮粗肉厚,本想再多瞧兩眼,對面的姑蘇暮年帶着一隊人馬衝了過來,吆喝道:“皇上……西六宮似乎發現了他們的蹤影。”
清王與雲兒頓時鬆了一口氣,若是被杜雲沐這般細細打量下去,一定會露出破綻的。
杜雲沐最後看了一眼喬裝過後的雲兒,心裡面雖然有種暮名其妙的怪異感,但是聽聞姑蘇暮年如此一說後,立馬朝西六宮快奔而去。
等人走後,清王才如釋重負,“快,荒廢的杏園快到了,天也快亮了。我們再不抓緊,就不不及了。”
穿過道道深窄巷子,一路上仍舊有許多御林軍在來回巡視。遇上他們時三人不約而同地緩慢了步伐,等人一走又加緊前行,越到杏遠近處,越荒蕪人影。
十四年前,杏園被前朝惠妃燒燬,後來沒有再重建。四處殘垣斷壁,珠絲攀爬,昔日的金風玉露消逝殆盡,只留下一片又一片的破敗場景,真讓人不忍睹目。說是杏園,其實已經一棵杏樹也沒有留下了。那些被焚燒過的樑柱半是腐朽半是黑碳,厚厚的珠絲將其纏繞。
他們從中橫穿過去的時候,蓋了他們滿頭滿臉的灰塵與珠絲。
雲兒在臉上抹了一把,撕開那些貼在臉上的蛛絲,似乎撕不乾淨,仍然感覺臉上蒙着一層東西,見清王走在最前頭,似乎對隧道十分熟悉,不禁疑問,“二
哥,你也知道這處隧道嗎?”
清王一邊探路,用手臂擋開那些大部分的蛛絲,一邊輕聲說道:“當年母后帶我們走過。那個時候皇上還很小,他一個人在皇宮中孤苦伶仃的,我和大哥時常會來看他。
他不由地回想起小的時候,許多殘忍的畫面瀝瀝在目。
不管那個時候有多苦多累,他們三兄弟還有云君都是相親相愛的,爲了同一個目標不辭艱辛地奮鬥着。
可是誰又能料到,到最後害得他們反目的人竟然是雲君。她從中作梗,害死母后,讓杜雲沐徹底徹底地變了一個人。
想到這些,清王就覺得無比心寒。他拉緊了慕容筱雲的手,加快了步子大步向前,越發越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杜雲沐在西六宮轉了一大圈,依舊沒有看到雲兒與清王的蹤影。他站在姑蘇暮年的身前,別有深意地睨視着他,細細琢磨,回想起方纔的那三個侍衛就覺得十分可疑,特別是中間的那個身材嬌小的小卒。
那身段,那明眸,那氣息,讓杜雲沐回憶起來越發越覺得熟悉。
姑蘇暮年有意避開杜雲沐直視過來的眸光,垂首稟報道:“皇上,末將失誤,末將再到別的地方去搜查。”
杜雲沐別有深意地睨視着姑蘇暮年,那幽深的眸光簡直要從他的身上一穿而過,“等等。”
姑蘇暮年又道:“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杜雲沐沉聲說道:“你早知道那三個人當中,有清王和慕容筱雲,對不對。所以你把朕引到西六宮來?”
姑蘇暮年假裝無辜,“皇上,末將不知您在說什麼,哪三個人?末將方纔明明看見清王與娘娘是朝西六宮的方向逃跑的。”
杜雲沐咬了咬牙,沉聲道:“朕回頭再找你算賬。”方纔他突遇那三名奇怪侍衛的地方,正好在杏園附近。他曾帶着雲兒去過杏園的那條暗道,清王也深知那暗道的用處。
他皺眉一想,他們一定是要通過那處暗道逃離,於是眸光中的怒火四射,直接讓姑蘇暮年一陣懼怕。
姑蘇暮年正要阻止,杜雲沐已經躍上了青驄寶馬,催馬前行,“駕,駕……”
馬兒急速奔騰在長長的巷道里,揚起一陣輕沙,踏踏的馬蹄聲驚破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灰暗。
天邊漸漸地泛起了魚肚白光。
姑蘇暮年急忙跳上馬追着杜雲沐的方向離去,他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王爺與娘娘已經安全地逃離了。
正是暗處入口處時,許俊停下了腳步,“娘娘,王爺,你們保重,奴才就送到此地。”
雲兒疑問道:“你還要留在皇宮幫她繼續興風作浪?難道你還要幫她殘害其她妃嬪嗎?”
許俊搖了搖頭,“娘娘,奴才再也不會再謀害他人。但是,奴才放心不下昭儀娘娘。奴才對皇宮十分熟悉,悄悄地留在皇宮不會被人發現的。奴才只想默默地守候着昭儀娘娘。”
雲兒心想,像雲君這般心狠手辣的人根本不配許公公這般愛她,卻真實地被許公公的癡情給打動了。雖然她十分憎恨許公公,是他殺害了皇兒。但是轉念一想,就算沒有許公公,杜昭儀依舊會讓別的人來殘害皇兒。她思前想後,喃喃說道:“自作孽,不可活。這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好自爲之。”
清王最後問了雲兒一次,“筱雲,你當真不要自己的清白了?”
雲兒堅定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清白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二哥,我們走吧。”
她對這金玉玉露、繁花著錦的皇宮,已經沒有任何一絲眷戀了,反而是全是憎恨。
這一刻,她堅定地把曾經讓她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人徹底放下了。
雲兒說得這般輕鬆。
然而,當她轉身的時候,眼角處還是泛着晶瑩的淚光。她怕被清王發現,垂下頭在肩頭上輕輕掃過,卻還是被細心的清王盡收眼底。
於是,清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筱雲,有二哥在,我們帶着你娘離開這裡。”
雲兒擡頭望去,笑靨如花,“二哥,謝謝!”她知道,清王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這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不該死的人都死了,而罪孽深重的人卻依舊逍遙地活着。
杜雲沐到底是聰明的,還是糊塗了?這些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硬是將她的心撕開一道鮮血淋淋的口子。也許,這傷痛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癒合。她在心中喃喃自問,親愛的雲沐,爲什麼我們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雲兒一陣苦笑,這個時候還想這些做什麼?
她不是已經選擇要徹底入下了嗎?
爲什麼,心還在痛?
當杜雲沐帶着兵馬趕到杏園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了,連許俊也消失了蹤影。他氣急敗壞,直接從馬上跳下來。
天,已經大亮了。
地面積累的灰塵上落下了一排混亂的腳印。杜雲沐清晰可見,那六寸半的腳印一定是雲兒的。他怎麼方纔沒有查覺到呢?那個身材嬌小的小卒一定是雲兒。他像發了瘋一樣從暗道口衝進去,趕到盡頭處,依舊看不見雲兒與清王的身影。
他到底還是遲了一步,望着出口處那一片惡臭的萬人坑時,他徹底徹底地攤軟了,整個人倒在地上,痛心疾首。
他大聲呼喊道:“爲什麼,爲什麼?”
曾經,是雲兒親口告訴他要山無棱天地合,纔敢與君絕。
曾經,是雲兒一次又一次地安慰他說,要陪他執手到老。
現在,他還是滿頭黑髮,正值英年,以後的日子還無比的漫長。可是雲兒卻選擇了決然離去。
爲什麼?
爲什麼?
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杜雲沐十分不甘心,用手捶打着身下的一方碎石。堅硬粗糙的石頭硌得他皮開手綻,滿手鮮血。
姑蘇暮年撇退了身後的侍衛,靜靜地守着杜雲沐。
這個時候,只有讓他盡情的發泄,才能慢慢平復他心中的痛苦。是姑蘇暮年親眼見證了慕容筱雲與天子這一路是如何走過來的。
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說斷就斷了,怎麼不能容天子發泄一下。
天子也是人,也有感情。而且,他是全天下最孤單,最寂寞的人。誰人能懂他的高高在上,誰人能懂他的孤寂清冷?
那個最懂最懂他的人也離開了。
這世界於他,還剩下什麼呢?
杜雲沐攤在原地足足沉思了兩個時辰。
太陽當頭,照得他滿臉冒油。他終於從地上起身,眼中再次恢復了昔日的決絕與隱忍,疏離地吩咐道:“回宮。”
叛亂未除,家國未定。
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姑蘇暮年見天子終於又恢復了鎮定,滿眼笑意,附身上前小聲稟報道:“皇上,末將有要事相告。”
杜雲沐拍了拍一身的塵土,鮮血染在他的胸襟前簡直讓他如敗兵之將。可是,從他眼裡散發出的那一股寒意,簡直就像是一頭蓄勢待攻的猛獸,“夜半三更,老地方會面。朕不再追究你故意放走這對狗男女之罪,但是你必須將功抵過。”
姑蘇暮年彎腰垂首,揚聲說道:“謝主隆恩。”
杜雲沐踩過那方碎石,腳下還清晰地殘留着他的血跡。然而,他卻絲毫不感覺到痛。
這世間對他來說,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觸動到他的情緒?他經歷了這麼多,怎麼可能就此倒下?
從杜雲沐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冷的笑意,似嘲非嘲。
姑蘇暮年尾隨其後,回頭望了望滿山的墳坡,再也望不見慕容筱雲的身影了。然而他卻是欣慰的,至少她終於自由了。
【作者題外話】:謝謝所有關心小施的親,在小施如此不像話的同時還如此理解。
小施看了你們的話,真的十分感動,眼淚差點就流出來了。
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很好。
我一定會好好完結的。
鬧事的人是我弟弟,因家境原因墜了學,可能比較恨吧。小施也是不滿高中就墜學了。家裡的情況我都清楚,所以能理解我弟弟的恨。
不管怎樣,我們都是一家人。
晚上十點左右,我爭取再更新一萬字。
祝所有的親,永遠幸福!
小施真的很感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