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着, 心不在焉,結果誰都沒有說話。
猶豫許久,我忍不住轉頭問道:“學姐, 你給維維的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
車流在身邊經過, 燈光一束束的刺眼, 安淨臉上的光影如走馬燈般一亮一滅, 無法真切地看見上面的表情。
“如果你把狸貓給我, 明天銀行戶口裡就會多出一千萬。”安淨道。
我瞪大眼睛,驚得跳了起來:“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我沒有這麼多錢,但是……”安淨略略低頭, 垂落的髮絲遮擋住她半邊臉龐,“記得上次你在偶爾春堤上給我的那張信用卡嗎?”
我慢慢回憶, 突然恍然。
“學姐!你這是奸商的行爲!”
風吹動起她烏黑的長髮, 露出那張花容月貌的臉, 上面正帶着濃濃的玩味的笑。
“原來你這樣想我。”她看了過來。
神啊,爲什麼每次我和她在一起時總會智商變低?
“學姐, 你又捉弄我!”
“那你就稍微變聰明點吧。”她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人善被人欺啊……
我晃晃她的手,再接再厲:“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不能告訴我?”
“不能。”安淨搖搖頭。
“爲什麼?”我叫了起來,不料太過激動牽動了胸口的瘀傷,又痛得彎下腰去。
安淨的聲音帶了點無奈傳來:“好奇心殺死貓,好不容易抓住這一隻, 死了可惜。”
我聽得陣陣心驚, 好奇心更加被激發出來。
“學姐, 我一定要知道!”
安淨點點頭, 嘆一口氣:“好吧, 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我一愣, 不明白爲何說句話也要挑吉時。
維維震驚而痛苦的表情閃過眼前,我迫不及待,不能再等。
“現在就告訴我,不行嗎?”
“如果你真的那麼迫切的想知道……”安淨停下腳步,站定了,指着來路淡漠地道,“你走回去,自己問她。”
我看着她那雙細長的眼眸裡淺淺升起的一絲怒氣,終是,不再追問。
那封信,她諱莫如深,必定事關重大,而且牽連着維維與我。
……我和維維都已經不是戀人了,難道除了愛情……我們還有別的什麼可以糾纏不清?
“學姐,我還想再提一個小小的問題。”我怯怯地舉手。
她看了過來:“那要看看到底有多小。”
我擡頭看了看這條在夜色籠罩下霓虹絢爛的都市街道,長長地吐一口氣:“學姐的房子在哪裡,我們好像已經走了很久。”
從林家出來,我默默地數着經過的站牌,連同現在看見的這個,總數爲九。
多麼令人嚮往的數字,久……長長久久。
“原來你想來我家。”安淨微微點頭,“怎麼不早說。”
我馬上有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難道……”
“已經走過了。”安淨淡定地道。
果然。
“到了怎麼不進門?”我哀慼地抽抽鼻子,難爲我一身是傷,高燒未退,拖着病體在風裡兜兜轉轉……真是聞着傷心,聽者流淚。
“我又不知道你想一個人散步。”安淨鬆開我的手,轉身,“那我回家了。”
我大驚失色,立刻撲上去將她一把拉住,聲顫顫然道:“學姐,你打算怎麼安置我?”
安淨轉過頭來,表情訝異:“你又不是沒有城市戶口的農民工,爲什麼要我安置?”
我死巴在她身上不肯放手:“學姐,我是你好不容易抓住的貓,不看牢的話會跑走的。”
安淨摸摸我的頭,神色間隱約浮出一絲爲難:“房東不許養貓。”
“何必告訴房東,偷偷帶我回去就好!”我把頭靠了過去,用力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帶回去之後又要喂又要養,而且還是隻不會抓老鼠的貓,浪費人力物力。”安淨前後思量,終於得出結論,“划不來,不帶。”
“學姐!”我馬上深呼吸一口氣,列數自己的優點,“我會做飯會洗衣服會拖地會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當初,我就是用這一招把維維說動,此刻,換了個對象再說同樣的話,心底突然無限哀慟。
“我不排斥做家務,自問日子已經過得很舒服。”
我在心中仰天長嚎,不死心地再次哀求:“除了家務,學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安淨的眼中驀然亮起一點笑意,脣角微微上挑,伸手輕柔地撫摸一下我的頭。
“你說的。”語氣裡,竟帶着一絲危險的訊息。
我禁不住渾身一抖,冷汗簌簌落下,腦中無端地浮現出這麼個場景:一隻愚蠢的狸貓“噗”地落入獵人精心佈置的陷阱裡。
安淨的住處是規規矩矩的令人心裡踏實的白領公寓,兩房一廳,傢俬簡潔,每樣東西都收拾得乾淨整齊,井然有序。
“學姐,你隨時隨地準備着有人來突擊檢查嗎?”我想起唸書的時候,每逢遇到學校派人到宿舍檢查衛生,我們都如臨大敵,將每一處衛生死角打掃得一塵不染,就只是爲了那個虛有其表不能典不能當的優秀宿舍獎牌。
然後就是偶遇佳人,順勢發展。維維大駕光臨我們宿舍,看着桌面上擺着的那堆獎牌,不以爲然地吐出兩個字:虛榮。
於是全宿舍的人都被得罪了,沒多久,我們在外面同居,我理所當然地包攬了所有家務。
“魂飛哪裡了?”安淨的聲音淡漠地鑽進耳朵,我馬上回魂。
“學姐當過兵嗎,這裡好像軍營宿舍。”我感嘆。
安淨也不招呼我,徑自走去房間。
“你去過軍營?”
我跟在她身後搖頭:“在電視上看到過。”
安淨的房間和大廳一樣,所有物品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我看了一眼牀上那張摺疊成豆腐塊的棉被,頓時感到自己沒有了存在價值。
安淨從衣櫃裡取出兩套衣服,明顯是準備要去洗澡,我不禁臉上一熱,心跳加速。
“來吧。”她說。
“啊?”我以爲是幻聽,擡起頭,卻確實看見她用眼神催促。
“學姐要和我一起洗?”我兩眼放光,立刻屁顛屁顛地跟過去。
安淨卻只是把我引到了隔壁房門,指着裡面說:“這是你的窩,有些雜物,你自己收拾一下。”
我失望地眨巴着眼睛看她:“不是要一起洗澡麼?”
安淨微微彎起嘴角:“好啊,我先進去,你收拾完了就過來。”
我立刻精神抖擻,士氣高昂地衝進房間,開燈——滿眼狼藉。
雜物何止“有些”,簡直就是堆積如山,連牀鋪也被淹沒。這房間恐怕不只是收拾一下,而是要收拾一夜……
我灰暗地蹲在牆角里畫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