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會2班此時正在上經濟法專業課程,在講臺上授課的是管院書記。
李恆把門推開一條縫,探頭進去就迎上了幾十雙眼睛和書記的自光。
儘管他和麥穗同在管院,但他卻很少來這邊,以至於財會2班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他十分好奇。
「老師。」李恆熱情打招呼。
「進來坐會?」書記笑問。
「好。」李恆跟着笑,真走進了教室。
這一問一答,把財會2班的男男女女全都看傻眼了,視線齊齊集中在他身上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老書記對他也太客氣了吧!你可是一院書記哇!
見李恆朝自己這排走過來,葉寧往右邊挪了挪位置,中間的周詩未跟着挪動一下,過道邊的麥穗也往裡移一移。
同麥穗相視兩眼,李恆挨着坐了下去,一開始在大家的關注下,兩人規規矩矩,沒有任何動靜。
但半節課後,李恆按耐不住了,從課桌上拿過紙和筆,寫:見到我怎麼能這麼平靜,連個簡單的歡迎儀式都沒有的嘛?
讀完紙條,麥穗嬌柔笑了笑,回:歡迎回家。
李恆寫:回家這詞用的不錯,你們下節課是什麼?
麥穗回:形勢與政策。
李恆問:也是領導的課?
麥穗回:不是,是秦老師的。
腦海中閃過一個又矮又胖的中年女身影,李恆寫:我想你了,敢不敢逃課跟我回家?
一句「我想你了」,麥穗內心柔軟被觸動了一下,過一會才落筆。
只是鋼筆尖才堪堪觸碰到白紙,她又停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寫什麼?該怎麼回覆?
等了會,沒等到回覆,李恆寫:晚餐餘老師會來吃飯,我打算好好做一頓飯感謝她在白鹿原對我的照顧,你陪我去買菜,給我打打下手。
換一種說辭,麥穗當即沒再那麼爲難。
只見她的鋼筆字終於落定,回:好。
第7節課下課鈴聲響起,李恆這才向隔壁的周詩禾打招呼:「詩禾同志,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周詩禾會心一笑,看眼麥穗,沒做聲。
葉寧探頭過來,「李恆,你個傢伙怎麼敢的啊,逃課一逃就是一個月,你知道我們管院女生在背後是怎麼議論你的嗎?」
李恆問:「怎麼議論的?」
葉寧雙手在空中畫個圓圈,「都說你是校長的私生子,學校老師不敢得罪你。」
李恆笑笑,問:「我打算帶着麥穗逃課,兩位女士可要一起?」
葉寧看向周詩禾,蠢蠢欲動。
而周詩禾則輕輕搖下頭,「你們先回去,我和寧寧晚點回來。」
葉寧抓住周詩禾胳膊,晃啊晃:「爲什麼不一起逃課哇!多刺激哇!」
周詩禾淺笑不語,無論好友怎麼樣蠱惑都不爲所動。
見狀,李恆對麥穗說:「我們走吧。」
「嗯。」麥穗輕嗯一聲,在全班的同學的注視下,跟着出了教室。
下樓梯,走出管院教學樓,麥穗問:「你去老師那裡報導了沒?」
「去了,去了趟輔導員辦公室。」李恆答道。
麥穗問:「在白鹿原寫作順利嗎?」
「還算順利,那邊吃住不愁,目前新書已經快寫到一半了。」李恆道。
快要逼近校門時,他忽地扭頭問:「你怎麼不給我寫信?」
被他直直瞅着,麥穗避開他視線,「不知道寫什麼。」
「那就寫你生活起居嘛。比如早上起牀花了幾分鐘,早餐花了幾分鐘,上午有哪幾節課,中餐吃得什麼,晚上幾點睡覺,嗯...有沒有夢到我之類的..:」李恆叨逼叨逼說着。
麥穗一開始還好,可聽到後面,忍住不笑了出來,終於知道他打得什麼主意了。
見她始終避開敏感線,李恆心裡一嘆,知道眼前這姑娘收了心,短時間內沒法再回到從前,於是不再試探,而是問起了他最爲關心的問題:「爲什麼搬離26
號小樓?」
其實他這問題,問了等於白問。
爲什麼搬開,兩人彼此心知肚明。
麥穗沉寂好會才柔柔地開口:「我再住那裡不合適。」
李恆逼問:「爲什麼不合適?」
麥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模棱兩可說:「我是自願的。」
她口裡說着是自願的,但目的是解釋:肖涵並沒有找她,希望他不要誤會。
話到這,兩人突然沒了話。
此時此刻,李恆想到了宋好。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宋妤心善心軟,麥穗何嘗不是如此?難怪兩女能成爲最要好的閨蜜,在一定程度上講,這是她們極大的共同點。
目光定定地在她側臉上停留許久,李恆繼續朝前走,出校門,越過馬路,來到了菜市場。
由於家裡的臘貨夠多,李恆只挑了一些時興菜買。他問:「最近你們在家開火做飯沒?」
「週末偶爾做一餐,都是詩禾做,我和寧寧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大多數是在食堂吃。」她說。
李恆想起元宵前的那個算命八字,問:「你家裡情況怎麼樣?」
麥穗說:「還好。」
李恆問:「那你爸媽還去北方做生意麼?」
麥穗說:「我把八字跟他們講了,他們答應我不去北方。」
聽聞,李恆落了心。
命運這東西麼,比較複雜,有時候你提心吊膽一萬年,也不見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而有時候,真是一說一個靈驗,叫人悔不當初。
總結一句就是,算命,好的一般不太準,是人家忽悠你的。但壞的,哼哼,
也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總往那方面聯想,還真容易碰觸黴頭。
回到廬山村,進到家裡,剛還有說有笑的兩人瞬間安靜下來。
似乎在這個熟悉的家裡,熟悉的空間壁壘裡,兩人內心的情緒能最大程度得到擴展,外面的一切世俗能規避過濾一般。李恆進到廚房就關上了門,偏頭凝望着她。
麥穗似有所感,也回過頭來,靜靜地注視他。
今天的麥穗一身紅褐色衣服,身姿曼妙,眉眼間藏着萬般嫵媚,一抹紅脣,
如同初夏的櫻桃,誘惑着讓人想去品嚐一口。
這要時,兩人的眼神磁力十足,一經纏繞就再沒分開。
不知何時,陰沉沉的天幕終於下起了暴雨,在季風的吹拂下,不多會窗戶玻璃就掛滿了珍珠淚線。廚房內,一男一女隔着兩尺間的距離無聲對望。
就那麼溫馴地丶帶着欣賞的丶似遠又近地看着對方。
有些關係,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能藕斷絲連;有些感情卻千言萬語也無從敘說,有些愛一個眼神就能情定一生。
窗外暴風疾雨,過去許久的李恆終是心動了,伸手過去想要摟抱她。
眼看那雙大手越來越近,掙扎一番的麥穗最後還是往後邊輕巧一躲,不着痕跡往後邊退了兩步,隨後轉身蹲下去,假裝若無其事地擇起了白菜心。
比如剝去青色外皮啊,比如拉絲啊。
撲了個空,李恆木然站在原地,目光下沉,落在她的頭頂青絲上,半響過後,他越過她,來到竈臺旁,開始清洗炒鍋鐵鏟。
一時間誰也沒搭理誰,誰也沒去破壞這個微妙的氣氛,廚房安靜極了。
心有千斤重,卻無一字言,兩人近在尺卻仿若天涯,不敢面對面。
麥穗不敢,李恆也不能強求。
去年在閣樓上的互訴衷腸丶元宵前在書房的擁吻,當時她心潮澎湃,無法抗拒,無比懷念。可事後卻悔不當初,她心裡的矛盾焦慮遠遠大過歡喜。
如若他單身,麥穗不會有絲毫顧慮,會義無反顧地呆在他身邊,做他溫柔體貼的女人。
但李恆太過優秀,註定身邊不會缺少鶯鶯燕燕和紅顏知己。其她女人還好,
她還能找着由頭說服自己,可宋妤是她心裡始終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半個月前,宋妤寫了一封信給她。
讀完信後,她陷入了無限困苦中,同李恆的關係進不敢進,退她又割捨不下。
於是有了此時此刻的局面,進不敢,退也不能的局面。
經過一段時間的反思,她決定伴裝閣樓上和書房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像從前那樣呆在他身邊。
她知道,像李恆這樣的男人,別的事或許能兒戲,但兒女感情怎麼能輕率戲弄?特別是他身邊美女衆多丶備受異性青睞的情況下,豈能自己輕桃對待?
所以她在默默地等。
至於默默等待什麼?未來會是什麼結局?她一時也是蜘的丶志芯的丶未知的。
或許他有一天會嫌棄厭煩自己,或許他有一天惱火粗暴對待自己,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她都會接受。
「踏踏踏...」
就在兩人陷入無限循環的沉默中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還伴隨一個喊聲:「穗穗,李恆,你們在哪?」
這是葉寧的聲音。
周詩禾也來了,她站在門口沒進屋,在等待。
李恆適時吆喝一嗓子:「葉寧同志,我們在廚房。」
聽到呼喚,葉寧三步並做兩步,快速進了廚房。見狀,外邊的周詩禾也邁開步子,進了屋。
葉寧問:「你們倆剛纔怎麼不說話?屋裡死氣沉沉的,我還以爲沒人呢,還以爲你們忘了鎖門呢。」
李恆玩笑道:「麥穗讓我閉嘴。」
「啊?爲什麼?穗穗能是那種人?」葉寧狐疑問。
李恆道:「她說你和曼寧等會要過來,要我留點口水,應付你們兩個的問七問八。」
門口的周詩禾若有所思看眼他,又看眼麥穗,稍後溫婉地對麥穗說:「穗穗,幫我個忙。」
「哦,好。」麥穗起身,簡單洗個手,出了廚房。
來到外面巷子裡,她問閨蜜:「什麼事?」
周詩禾沒做聲,直到回了25號小樓,才擔憂問:「你和李恆吵架了?」
麥穗搖搖頭,「我不會和他吵架的。」
周詩禾沉思小會,爾後又問:「你們倆捅破了窗戶紙?」
麥穗發愜,幾秒後點點頭,迷茫地說:「我也不想這樣。」
聽聞,周詩禾問:「你退縮了?」
四目相視,麥穗默認。
到此,周詩禾沒再深問,而是提醒了一句:「破鏡難重圓,覆水難收,這份感情你若是害怕,便會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每次選擇都是機遇也是拐點,需要謹慎思量。」
麥穗聽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