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和周詩禾互相瞧瞧,紛紛起身跟着回酒店。
進酒店,餘老師和劉蓓忙去了,原地只剩下了李恆和周詩禾。
不知怎麼的?兩人的目光不經意交叉到一起時,都有些心事重重,隨後又不動聲色挪開,望向了別處。
爲了緩解愁悶的氣氛,李恆打開電視機道:「回房也睡不着,一塊看會電視?」
聽聞,周詩禾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沒有言語,卻用行動給出了回覆。
把所有電視臺都找尋一遍,都沒有什麼好看的,李恆有些泄氣,把遙控器給她:
「我和這電視機八字不合,你一向運氣好,你來?」
周詩禾巧笑一下,接過遙控器隨意切了一個沒有GG的電視臺,遂放下遙控器。
今天演奏的時候,她被音樂帶動了情緒,以至於在他面前露出了破綻,此刻她有點不想直面他的眼神,於是找話題分散彼此的注意力:
「我想給穗穗打個電話。」
李恆問:「想要麥穗早點過來?」
周詩禾沒隱瞞,「是,一個人在學校會無聊。」
李恆問:「明天才初七,你不回趟家?」
周詩禾默然片刻,說好。
李恆:
「......
短短几句話,看似什麼也沒說,但兩人什麼都懂了。
但話已說出口,事已至此也沒再說什麼,
沉吟小許,周詩禾把電視劇關了,開始撥號。
沒一會,電話通了,那邊是麥冬的聲音:「你好,哪位?」
周詩禾自報家門:「叔叔新年好,我是周詩禾,找穗穗有事。」
一聽是周家女娃,麥冬不自覺莊重了幾分,「麥穗在發小家玩,你等5分鐘再打過來,我去喊人。」
周詩禾禮貌回一聲,掛斷電話。
10分鐘後,她再次打過去,這回是麥穗的聲音了。
麥穗問:「詩禾?」
周詩禾笑說:「是我。」
麥穗問:「今天演出怎麼樣?順利嗎?」
周詩禾眼角餘光掃某人一眼,「挺順利的。我們明天上午打算回國了,穗穗,你和曼寧要不要早點過來?」
沒想到麥穗說:「我這幾天走不開,家裡有親戚要結婚,我得喝完喜酒才能走。」
接着她補充一句:「要不我初十過來吧。」
周詩禾說:「好,那我給你和曼寧買初十下午的機票。」
「嗯。」麥穗嗯一聲,兩閨蜜熱絡地聊起了過年的趣事。
李恆一開始還根據隻言片語揣摩兩女的對話,後面竟然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聊一會後,麥穗終於問到了李恆,「詩禾,李恆人呢?」
周詩禾說:「他在沙發上睡着了,要不要我叫醒他?」
麥穗連忙開口:「不用,他經常黑白顛倒看書寫作,睡着就別喊他了,難得休息一回。
你幫我給他蓋一牀薄毯子,以防他着涼感冒。」
聽到閨蜜這發自內心的殷切話語,周詩禾心緒難愁,過一會說:「好。」
通話結束後,周詩未把聽筒放回去,側身定定地凝視着他的臉龐出神。
許久許久,她才起身找了一牀毯子,徐徐蓋在李恆肚皮上。
做完這一切,她起身回了臥室,先是卸妝洗澡,接着一身雪白睡衣半靠在牀頭,看書。
只有看書,才能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入神,才能忘記外面的世界。
半個小時後,餘淑恆回來了,推開門就看到了沙發上躺着的李恆,以及他身上的薄薄毛毯。
詩禾蓋的?
餘淑恆撇眼周詩禾臥室房門,稍後換上鞋,來到李恆側邊坐下,望着這個熟睡的小男人,她有種不詳的預感:平靜的生活可能不會持續很久了。
這一睡,李恆直到深夜2點才醒。
等他睜開眼晴時,餘老師丶周詩禾和巫漪麗都回房入睡了,客廳一時冷冷清清。
洗個澡,他發覺自己沒了睡意,擱牀上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後來乾脆起來寫作,打算繼續精修《塵埃落定》第27章。
只是要找稿子時,他傻眼了,書稿還在周姑娘那呢,白天事多,忘記拿過來了。
得咧,權衡一番,他最後熄了去敲門的心思,索性攤開筆墨,在白紙上寫:第28章,命運與愛情。
茸貢土司逮着她漂亮的女兒追到牧場上來了。
她們到達時,我正在做夢,一個十分喧鬧的夢。是那些在水邊開放得特別茂盛的花朵在喧譁。
有一兩次我都快醒了,隱隱聽見人說:「讓他睡吧,當強大土司的少爺是很累的。」
這一晚,李恆精神頭好,筆走游龍寫到天亮時分才中斷。
要不是餘淑恆打斷了他的寫作,他還能寫,還沒打算停。
他擡頭問:「老師,要走了麼?」
餘淑恆含笑點頭,催促:「15分鐘後出發,你快去洗漱一下,我來幫你收拾行李。」
「好。」
他的行李不多,就幾套衣服,幾本書,很快就好。
早上8點半,新加坡飛往滬市的飛機升空了。
透過窗戶遠望新加坡變得越來越小,他腦海中冒然生出一個念頭:這麼高,飛機要是掉下去了該怎麼辦?自己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功名利祿不是成了過眼煙雲?
和自己發生過關係的黃昭儀該如何是好?
他捨不得這一世的麥穗。
想到麥穗,他稍後又釋然了,要是飛機真掉下去了,自己是不是能回到前世,被雷打死後又原地滿血復活了?
宋妤還在身邊?
肖涵和子矜丶以及四個子女還在家等自己?
他要去找麥穗,就算她老了,也要去找。如果飛機真掉下去的話,李恆心裡滋生出這樣一個想法。
見他對着窗外發呆,餘淑恆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好奇問:「你在看什麼?」
李恆意識還沒回過神,本能回答:「我在想事。」
餘淑恆問:「什麼事?」
李恆回答:「飛機掉下去的事。」
飛機掉下去?餘淑恆再次瞄了瞄外面的白雲,「如果飛機掉下去了,你有沒有想到老師?」
李恆回答:「不用想,我們死在一塊。」
餘淑恆清雅笑笑,很想捧着他的可愛臉蛋,啄兩口。
這一次墨菲定律並沒發生,飛機沒有失事,5個小時後安全在滬市機場着陸。
巫漪麗沒有回國。
餘淑恆把周詩禾和李恆送到復旦大學就準備走人。
臨走前,餘淑恆單獨交代李恆:「思雅昨天得了急病,付老師要分神照顧妻子和孩子,一時忙得焦頭爛額,我得過去恆遠投資公司鎮着。」
李恆關切問:「陳姐得的什麼病?」
餘淑恆搖了搖頭,遲疑一下說:「目前還在查,就是突然腹痛拉肚子,拉到第5次送往醫院時就不太行了,醫生說可能是一種新型病,要付老師做好心理準備。」
「啊?」
李恆啊一聲,完全憎圈:「整這麼嚴重?」
餘淑恆嘆口氣:「醫院正在緊急想辦法,向歐美邀請這方面的權威專家學者會診,希望能儘快找到病源。」
李恆問:「要不要我和你一塊去?」
餘淑恆拒絕:「詩禾一個人在這裡不好,另外你的新書也寫到一半了,不能耽擱。等我消息吧,要是真發生了不好的事,到時候再通知你。」
接着她補充一句,「我希望不要通知你。」
在大是大非面前,餘老師體現出了非常大度的一面,並沒有因爲周詩禾是她潛在的最大情敵就故意拉走李恆,故意冷落人家。
回想起陳姐過往的點點滴滴,李恆心裡頭有些堵,親自送餘老師到巷子口才停住腳步。
奔馳走了,李恆站在路邊發呆。
他孃的世事無常哎,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就如前生的自己,和宋妤飯後在田間小道上散步好好的,突然一道閃電把他給超度了矣。
周詩禾在巷子口露面了。
李恆問:「你這是去哪?」
周詩禾看着他,安靜沒出聲。
對視片刻,李恆反應過來,「你以爲我走了?」
周詩禾搖頭又點頭,溫婉說:「你跟餘老師走的話,應該會和我打聲招呼。」
「哦。」
李恆哦一聲,恍然大悟:「你是出來找我的?」
周詩禾默認,稍後問:「你在這站着一動不動,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想着周姑娘和付老師一家關係不錯,李恆沒隱瞞,把陳姐得病的情況講述了一遍。
聽完,周詩禾心情顯得有些低落。
過去一會後,她擡頭望望天,又看看手錶,說:「我們去趟靜安寺吧,給陳姐祁個福。」
「成,聽你的。」
李恆覺得這不是個辦法的辦法,管不管用先不談,至少有個心裡安慰。
靜安寺位於靜安南京西路。從楊浦過去中間要經過虹口,兩人乘坐公交車達到時然經是下午4
點出頭。
靜安寺總建築面積達2.2萬平方米,整個廟宇形成前寺後塔的格局,由大雄寶殿丶天王殿丶三聖殿三座主要建築構成,是滬市最古老的佛寺。
兩人很虔誠,不僅燒香祈福,還在大雄寶殿捐了2000元香火錢,目的是保陳姐平安。
從大雄寶殿出來,周詩禾說:「我想去觀音殿,替奶奶上柱香。」
李恆問:「你奶奶信封觀世音菩薩?」
「嗯,她老人家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燒香祈禱。」周詩禾如是說。
進到觀音殿,上完香,周詩禾來到旁邊的案桌上請願紅絲帶,問:「師傅,紅絲帶怎麼算錢?」
老和尚說:「2元一條。」
按現在的物價講,這玩意兒死貴死貴。
但周詩禾沒有任何遲疑,掏出4元遞過去,「兩條。」
老和尚收錢,拿2條許願紅絲帶給她,並提醒:「對面有筆,這裡寫施主名字,中間這裡寫要許的心願。」
周詩禾分一條紅絲帶給他,溫潤如水地說:「我們各自寫自己的。」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要查看對方的,各自保密。
李恆說行,接過一條紅帶子去了另一頭。
都說觀音求子特別靈驗,李恆幾乎沒怎麼想,就在許願空擋處寫:願我和宋好的兒女一輩子無災無難,身體健康。
紅絲帶最下邊的落款:李恆。
寫完,他又向觀世音菩薩恭恭敬敬行了三個跪拜禮。
這三禮,他是替宋妤拜的。
拜完,他迅速找個隱晦位置把自己的紅絲帶繫好。
一氣呵成弄完,他心想這裡的紅絲帶成千上萬,入眼一片紅,應該不會有無聊之人來翻看其他人的帶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這樣的閒人,也一時半會翻不到自己的紅絲帶。實在是藏匿的太隱秘了些。
此時幾米開外的周詩禾正在低頭寫祈願祝詞。李恆沒有過去打擾她,而是很有眼力見地在大門外等待。
他希望有自己的隱私,不希望自己的紅絲帶被別人發現。將心比心,周姑娘想必也是如此。
大約過去4分鐘,周詩禾也繫好了紅絲帶,環視一圈,見某人已然不再觀音殿時,心下莫名鬆了一口氣。
走出觀音殿,兩人相視一眼,隨後默契地往三聖殿行去。
既然專門坐車來靜安寺,既然去了大雄寶殿和觀音殿,那其他菩薩不去拜一拜有點說不過去,
要不然未免太過厚此薄彼了。
有些意外,在三聖殿竟然碰到了一個熟人,滬市醫科大學的劉鑫,肖涵的姐妹兼室友。
驟然撞見李恆,劉鑫很是個高興,笑嘻嘻本想過來打招呼,可結果才走出三步就瞄到了他身後的周詩禾。這妞頓時傻眼了!硬生生收回腳步,躲在角落裡悄悄觀察二人。
進入三聖殿,還是老樣子,李恆和周詩禾各買了一竈香,然後跪拜丶祈禱和上香。
見兩人動作嫺熟丶默契十足,劉鑫心裡有種不安感,替姐妹肖涵擔心了起來。
等李恆和周詩禾離開後,劉鑫對側邊大姐和媽媽說:「媽丶大姐,我去去就來,等會到出口處匯合。」
劉母問:「你去哪?」
劉鑫說:「我看到一個老同學,去打聲招呼。」
接下來,劉鑫一直偷偷跟在兩人後邊,把靜安寺的其他菩薩都走訪了一遍。
做完這一切,李恆和周詩禾離開了靜安寺。
此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李恆問:「有帶傘不?」
周詩禾仰望天空,搖頭:「沒有。」
「你等我下,我去買一把。」李恆如是說着,花好幾倍的價錢從一對母女手中購買了一把黑布傘。
附近有店鋪,但沒有賣傘的,他也只能充分發揮鈔能力了。
周詩禾把他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裡,等他打開傘走向自己時,她一時沒動,
她站在原地沒動。
李恆把傘分出一半到她頭上,兩人在傘下互相凝望着彼此,一個居高臨下俯瞰,一個微仰頭,
儘管周邊人來人往丶熱鬧非凡,但他們心頭卻出奇的寧靜。
默視良久,李恆突然伸手想去抓她手腕。
周詩禾快速避開了他的右手,又對峙片刻,某一瞬,她低下了頭,邁着細碎步往前走去。
李恆默契地跟上,替她遮雨。
這回她只是用餘光警了眼他的鞋尖,沒做任何反駁。
沒一會兒,一把傘,兩個人,肩挨着肩消失在濛濛細雨中。
劉鑫從一根粗壯的紅色廊柱後面鑽了出來,望着遠去的兩人,滿臉都寫滿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