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特正待要往井底跳下,不想那隻母蛤蟆依舊不肯將他舍放,緊隨一躍,也跳到了井圍之上來。
蘭某人一驚,腿足一動,但心想自家若跳將下去了,底下當真是無處可逃,豈非是自投羅網,端要把清白的身子教這玩意兒給糟蹋了,着實昏招,不妥、不妥!遂臨了硬生生止住了動作,將已然擡起的身子收了回來。
內裡暗罵這玩意兒也忒纏人……啊不,忒纏蛙了些兒!蘭斯洛特見之襲來,慌忙一縱,越過了井口,跳到了對面的井圍欄上。
那隻母蛤蟆見狀,又自掉頭,沿着井圍欄一蹦一蹦地往追蘭斯洛特,可纔剛近前,蘭某人卻是一躍又跳回來了這一頭,其只得也轉身回逐。
如是再三,當蘭斯洛特再一次從井圍欄的這一頭躍起,越過井口跳到另一頭時,那母蛤蟆也學了乖,跟着一躍而起,跳過了井口,就往對面的蘭某人撲去。
蘭斯洛特微側着頭,大眼睛瞥見於此,冷笑一聲,道:“就等你這一下呢!”語音未落,登時俯首傾身,前腿撐立,兩條後腿一擡,猛然彈出,一下將那隻母蛤蟆給踹中,踹落了井下去也。
蘭斯洛特收回後腿,回身往井裡頭望了望,也未見那母蛤蟆的身影,定是“撲通”一聲沉入水下去了。
就聽他嘿嘿笑道:“小樣兒,跟我鬥!這回換你個蛤蟆坐井觀天!”但轉念一尋思,卻道:“晦氣,這母蛤蟆把某家的窩給佔了,這下子豈不是回不去了!”
大老爺也光棍,便把這口井給棄了,返身跳下井圍欄,落在地上,暗忖在這上頭觸死也無甚兩樣。於是也不欲捕甚昆蟲果腹,做個飽死鬼了,當下瞅着那井圍欄,就待要上路投胎去也。
但便就在這時,蘭斯洛特渾身一僵,覺察一道陰冷的目光,不必想,知是被天敵給盯上,就聞身後“嘶嘶”聲音傳來。
那來的是一條草蛇,口裡紅信吞吐,分開草叢,慢慢遊近前來,忽而將身電射而出,快絕無倫,把吻口箕張,來咬蘭斯洛特。
若然蘭斯洛特只是一隻普通的青蛙,那此刻怕是無幸,叵耐他蘭某人便欲尋死,卻也不願被這玩意兒咬死。向來只有這玩意兒給他當吃食,哪有他給這玩意兒當吃食的道理。
遂覷着蛇吻之來,往旁稍移,令之撲空。繼而不待那條草蛇收回腦袋去,反身舉起前腿,指蹼箕張,呼扇了過去,正中其首,登時一巴掌將之給拍開了六七尺外。
只聽他罵道:“去你孃的,想打某家的主意,門兒都沒有!”
那條草蛇被打得懵了,幾曾見過這般兇殘的小青蛙,只躺在地上半晌沒爬起身來。須臾擡起首來,晃頭晃腦,如飲醉酒。其並不死心,辨得蘭斯洛特的所在,當即遊將過去。
蘭斯洛特惱,斥道:“你個不知死活的小泥鰍,憑的不知進退。”說着,蓄勢待發,這回確要將這條草蛇給斃了。
而那條草蛇這回倒也不貿作妄進,尚離了數尺便就停下,與蘭斯洛特兩相對峙起來,昂着腦袋,吞吐紅信,“嘶嘶”有聲。
蘭斯洛特見此,冷笑道:“卻跟某家玩‘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這一套。你既不動,便讓某家來動。”說着,他一個蹲勢,腿足蓄力,就待要一撲而起,將那條草蛇一頓好打。
那條草蛇也顯然感覺到了這一隻青蛙散發着危險的氣息,恍惚間只覺着這不是青蛙,而乃是一隻鐵翎鋼爪、翱翔九天的雄鷹,彷彿它不是捕食者,而反過來成了被捕食者。
那條草蛇從靈魂上感到悚懼,趨吉避害,當時便生退意,一個遊身,拐個彎兒,掉過頭來就欲往別處竄逃。
蘭斯洛特見其逃跑,也不去追,自語道:“這條泥鰍也算識相,再若不走,某家把你的皮給扒嘍。”
可就在這時,但聞“喵嗚”一聲貓叫,一隻大花貓從不遠處的樹後竄了出來。好個花貓,一下撲將上前,將那條草蛇的蛇頭給摁住。
那條草蛇頭部受制,但尾身兀自一陣亂卷翻滾,就要來捲纏那隻花貓。那花貓忙不迭向旁一個橫跳,避將開來。
那條草蛇得了自由,一下昂首吐信,擺出攻擊姿態,朝那隻花貓作勢唬嚇。那花貓則伏低了身子,緩踱慢步,圍着那條草蛇轉了一圈兒。
那條草蛇的腦袋也隨着那花貓轉動,始終面朝着那花貓,忽而張開口來,向那花貓咬了過去。
那花貓立馬便是向後一跳,躲過蛇吻,它那般伏身作勢,或前撲,或後躍,或左右跳躥,皆無不利。就見它跳開兩尺,乘着那條草蛇腦袋將昂未昂之際,箭步上前,伸前爪往那蛇首拍去。
當下那條草蛇被貓掌給拍得腦袋一歪,旋即又高高昂起,嚇阻那花貓的追擊。那花貓試探着又拍了那條草蛇兩下,皆被它搖晃着腦袋躲過。
那花貓生性好奇,逮着蛇蟲鼠蟻、鳥雀蜂蝶都要戲弄一番,耍夠了才行咬死,吃不吃就要看心情了。卻苦了那條草蛇,直想尋個洞兒來鑽,逃之夭夭。
這一貓一蛇僵持了一小會兒,忽聞窸窸窣窣拂草之聲,並有一聲人語呼喚傳來,道聲“小貓兒,你在哪裡?”音色嬌糯清脆,動人心絃。
隨着喊聲,一道人影從樹林外走了進來,是個少女,眉如柳葉,眼泛碧波,秀鼻玉挺,嘴似噙櫻,佩着珠翠寶釵,着一襲白裙,玲瓏窈窕,美麗嬌嫩。
那少女來到井旁,見得那大花貓與那條草蛇對陣,不由“呀!”的驚呼了一聲,退後了兩步,縮了縮身子,焦情上臉,喚道:“小貓兒,危險,快回來!”
那隻大花貓似乎因着主人的到來,有些兒分心,而便在此刻,那條草蛇覷準了此一機隙,猛便把蛇吻相遞。
那大花貓受驚不小,“喵嗚”一聲驚叫,慌忙朝旁跳開,好歹沒被吻中。而那條草蛇則就乘機一個轉身,往草科裡頭一鑽,飛也似的逃走了去,霎時間不見影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