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霧氣中,忽而隱約顯現出一個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形,曲線妖嬈,玲瓏窈窕,相當勾魂。
下一瞬濃似乳漿的霧氣被排擠開來,那女子的形影露出真容,精緻的五官臉蛋,其下兩隻玉碗倒扣,再下腹部緊緻,馬甲秀列,雙腿渾圓而修長。
這女子並非血肉之軀,乃是白石做的身子,妙手鑿就,極盡妍態,卻是一尊塑像。少女像附於一艘艦船的船首,隨之而後龐然的艦身亦駛近前來。
駕駛艙裡,控船的舵手早已是身心俱疲,他眼中冒着紅絲,口乾舌燥,冷汗潺潺,手上抓着舵盤,不覺太過用力而青筋兀突、指節發白。
他已不知在舵臺前站了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他的手臂是酸的,腰背是酸的,腿腳也是酸的,實在累得夠嗆。可他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更沒人能夠與他接手換班,唯有強打起精神,咬牙堅持下去。
無論一開始如何,被那遭瘟的小老頭兒連哄帶嚇,威逼利誘,昏了頭腦把艦船給開了進來,見之就像自尋死路一般。但眼下這項他從業多年以來絕無僅有的艱鉅挑戰,他已是一心一意,只想着去將之克服。
在這片能見度極低,且遍佈礁石的海域行船,着實兇險異常,何況還是駕駛着這麼大的一艘艦船,更是難上加難。這名的舵手憑着嫺熟的技藝,使出了渾身解數,躲過了一矗又一矗的礁石。令他心下里慶幸的是目前爲止,都是明礁,並未有撞着暗礁。
能夠在這麼苛刻的條件之下,將艦船開了這麼久,開出了這麼遠,放眼整個萊貝緹海沿岸所有港口,只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似他一般出色的舵手。
不,不僅是萊貝緹海沿岸,就算是南方沿海諸國也找不出來第二個,整個天下再沒有比他更出色的舵手,駕駛着艦船的舵手內裡不由浮現出自豪與驕傲。
便就在這名舵手志得意滿之際,其正前方駕駛艙的望窗外突然探出一顆腦袋來,鬚髮花白,綠豆小眼,酒糟鼻,扯着嗓子朝其喊道:“喂!你嘴巴都咧都脖子根了,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發甚麼白日夢呢?給老子專心開船,小心老子扣你工錢!”
“媽呀!”那名舵手卻是驚呼一聲,駭了一大跳,手上一抖,舵盤轉過了頭。
望窗外的那顆腦袋不是老卡特又是誰來,他不滿道:“叫甚麼媽?!見鬼了不成?!”
只是老卡特語音甫落,陡覺腳下艦身劇震,再去看那名舵手,已是一臉的哭喪,登時也反應過來這他孃的是觸礁了,老卡特臉色大變,知道闖下了大禍。
不好!老卡特暗叫糟糕,船沉了倒也罷了,雖說是要命的大事情,但若是叫蘭斯洛特還有卡特琳娜那兩個遭瘟的小賊知道是老子闖下的禍事,定然借題發揮,將老子給打進冷宮……啊呸!這倆小賊要是揪住了老子過錯,佔據了道義的制高點,從此老子在他們面前可就再也擡不起頭來了,那可是更加要命的事情!
“不行,趁他們還沒有發現這禍事是老子給闖下的,走爲上計。”老卡特自語道:“先去船尾溜達一圈兒,裝作若無其事回來……不好、不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定然是一臉的驚詫,三分茫然,外帶七分慌張,如此才顯正常。”
“唔,就這麼辦了。”說着,老卡特貓低腰身,躡手躡腳,就待要從駕駛艙外溜走。
就在他扭頭要行竄離之際,忽然耳朵一疼,已是叫人給揪住,就聽得蘭斯洛特的聲音在旁響起,道:“卡特叔叔,你老人家賊頭鼠腦的跟這兒作甚呢?”
蘭斯洛特執着老卡特的耳朵,一把往上提起,老卡特不得不踮起腳尖,雙手抓住蘭某人的手臂,連聲呼道:“啊唷!疼、疼、疼!”
蘭斯洛特才然沿着艦舷踱步,查看四周,雖然濃霧障目,並未能夠發現甚麼。俄而一回頭,瞥見得老卡特的身影在駕駛艙外晃悠,不由跟上來瞧瞧這糟老頭兒耍甚麼把戲。哪裡想到才一上來,艦船巨震,已知禍事了。
蘭斯洛特瞧着手裡的老卡特,心下惱怒不已,這個糟老頭兒,整一惹禍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老卡特也惱,罵道:“你個烏龜兒子王八蛋!偷襲老子,算甚麼英雄好漢?快把老子放開!”
蘭斯洛特本就光火,見這老東西還敢叫囂,斥道:“是你把船弄沉了?!”
聞言,老卡特一陣心虛,閃爍其辭,道:“沒……沒有,老子這麼喜愛這艘艦船,怎麼會弄沉它,你……你莫要冤枉老子。”
船上人等已經是亂了套了,帕拉斯、布雷克、卡特琳娜和霍夫四人忙聚集商量,四下一搜尋,見着二層甲板上、駕駛艙外的蘭斯洛特和老卡特,紛紛掠將上來。
卡特琳娜皺着眉頭,不滿道:“你們倆,這當兒還有心思玩鬧!”
蘭斯洛特哼了哼,道:“這老頭兒把船給弄沉了。”
聽得這話,感受的帕拉斯、布雷克、卡特琳娜還有霍夫投來埋怨、怪責、惱怒的目光,老卡特心下急慌,但度過了最初的心虛,臉皮便厚了起來,叫道:“你小子哪隻眼睛瞧見老子把船給弄沉了?可別要女人生孩子!”
“某家左眼、右眼、肚臍眼、外加屁•眼兒全都瞧見了。”蘭斯洛特冷笑道:“親眼所見,如何是女人生孩子——血口噴人了?!”
“你看到個屁!”老卡特兀自嚷嚷道:“你說,是老子將船給鑿破弄沉的麼?”
“不是。”蘭斯洛特淡聲道。
“那便是了,明明是那掌舵的舵手操作不當,出現失誤,惹下了禍事,卻來怪在老子的頭上,簡直豈有此理!”老卡特道。
幾人轉頭,自望窗、艙門往裡一看,只見得那名舵手正自癱坐在地,渾身透溼,汗水潺潺,其一臉的灰敗,呆呆發怔,彷彿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
蘭斯洛特哼了哼,道:“若不是你嚇唬他,他如何會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