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芊顏和柳清明說了個把時辰,這纔想起無憶還一個人睡在梨林中。
無憶身子弱,萬一醒來找不到出路,一時慌亂引得舊病復發,一口氣背過去,她可怎麼跟師父交代呀。
火急火燎折回梨樹林。
無憶站在梨林深處那顆最大的老梨樹下,單手負在背後,另一手搖摺扇,微微仰起頭,閉着雙目,清雅淡甜的梨花香縈繞周身,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洛芊顏舒口氣,想無憶遇事向來淡定,自己的擔心怕是多餘了。
洛芊顏揶揄他:“虧我還怕你因爲找不到出路哭鼻子,火急火燎跑來,沒想到你竟這麼有興致地賞起花來了。”
無憶轉身,眯起眼,抱之一笑:“因爲我知道師姐定不會丟下我啊。”
洛芊顏想起當初麟淵第一次跟她走進梨樹林的情形,曲折蜿蜒的小徑,麟淵沒有露出一絲驚慌和懷疑,一路跟在她身後,目光溫柔充滿信任。可她卻騙了他,甚至害他差點丟了性命,她想大雪漫天蓋下來時,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想到這兒,洛芊顏心中一陣愧疚,搖搖腦袋,實在沒勇氣想下去,索性拉了無憶離開。
洛芊顏將無憶引見給柳清明。兩人寒暄過後,又把要去海底牢獄的事跟無憶說了,末了,問,可願一起去?
不等無憶點頭,卻被柳清明拒絕了。
洛芊顏知道柳清明考慮到此去吉凶難料,無憶又是凡胎□□,到時候找不到愫君不說,還要連累無辜。
洛芊顏卻道打開海底牢獄的大門,非北川無憶不行。
打開海底牢獄大門的鑰匙特殊,放眼望去,六界之中,八荒之間,只有三把,便是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三件神樂之器:分別是“追昔笛”、“未世琴”和“亂世之鐘”。
傳說,三件神樂之器皆是稀世神兵,並且各有其神力,以追昔笛吹奏樂曲能望見他人的過去,撫未世琴能看到自己的未來,而敲響亂世之鐘,便能逆天轉命,扭轉乾坤,改變過去與未來。
然而,追昔笛與亂世之鐘早在兩千年前的神魔之戰中下落不明,唯有未世琴有跡可尋。也就是說,如今,唯有拿到未世琴才能進得去魔獄。
“未世琴現在何處?”柳清明皺眉。
洛芊顏狡黠一笑,轉身朝雲華上仙的房間走去,再回來時,手裡多了把七絃琴。
梧桐木質,上刻繁複花紋,看起來與尋常七絃琴沒多少差別。
原來,未世琴早在很久之前就被雲華上仙所得,洛芊顏剛纔不過是去師父房中順手借來一用。
洛芊顏知道,柳清明的笛子雖然吹得出神入化,對於七絃琴卻是幾乎從未碰過,而洛芊顏更是個音癡,所以,打開魔獄大門,只有北川無憶能夠做到。
柳清明有些猶豫。
無憶似看出他的心思,拱手道:“若能幫得上忙,定在所不辭。”
柳清明見無憶這般說辭,也不好再推脫,便應承下來,道:“感激不盡。”
一切商定,洛芊顏駕着祥雲,載着無憶,和柳清明一路御風直奔囚獸島。
正午時分,陽光火辣,照在湛藍的西海海面,如一面反光的鏡子,耀眼奪目。
囚獸島西邊,正對海水的地方,找一塊開闊乾淨的地方,無憶就地而坐。
精緻古樸的未世琴放在腿上。清風徐來,吹起男子潑墨般的青絲,宛如一幅絕妙的丹青。
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琴絃,一股涼意襲上指尖,無憶忍不住渾身一顫。
洛芊顏問:“怎麼了?”
無憶愣了愣,笑着搖搖頭。
十指撥弄,古老而遙遠的音符便從琴絃之中流緩而起。
閉起眼睛,身心都與這琴、這弦、這樂聲融爲一體。指尖的涼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微的疼痛,沿着指尖,沿着血管神經,遊走四肢,蔓延百骸,直達心底。隔着眼瞼,似看到一重光,慢慢地光芒轉化成一幅幅畫面,模糊、支離破碎。
這是……自己未來嗎?
不!不可能!
無憶心中一顫。
耳邊響起一陣海水起伏的巨大聲響,洛芊顏大叫:“快看,是海底牢獄的入口。”
無憶睜開眼,方纔還平靜如鏡的海面,此刻像是被人從中間劈開,露出一扇巨大而厚重的石門。
隨着樂聲的深入,石門緩緩開啓,與此同時,裡面幾個魔族之人不顧一切衝向門口,可,就像還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擋着,所有人在接近石門的瞬間,都被無形的刀刃割得遍體鱗傷,重傷彈回。有幾個不死心的一直衝,一直衝,直到傷的血肉模糊。
原來如此。
海底牢獄的門上有法障,除非身上有仙氣護體,魔族之人即使有了神樂之器也出不來,被關進海底牢獄便是生生世世的孤寂了。洛芊顏倒吸口氣,若非已得仙身,仙氣護體,此刻進去,怕是和那些人一樣有進無出了吧。
望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軀體,洛芊顏不敢去想那些也是她的族人。她望向柳清明,發現對方亦是臉色蒼白,咬着脣,含着淚。她知道,此刻,柳清明的心裡比誰都難受。
樂聲停止,無憶站起身,猛地咳嗽幾聲。
洛芊顏見他蒼白異常的臉色,嚇了一跳,之前並不知道彈奏未世琴是需要消耗自身法力的。
無憶笑着搖搖頭。他沒有告訴洛芊顏,就在剛纔,如傳說所言,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卻由於法力低微,看得不真切,只是幾個支離破碎的畫面。
可是,那些畫面還是讓他難以置信。
“我們走吧,無憶。”
洛芊顏的聲音讓陷入沉思的無憶回神,他微微一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