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接連下了三天。幾行深深淺淺的腳印從九嶷山外圍一直延伸至九嶷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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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塊相對平坦的空地, 有一間新蓋起的木屋。木屋不大,獨立在蕭瑟的寒風中,落寞, 孤寂, 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癱倒。
“吱呀——”
木屋的門從裡面打開, 走出三個人。
爲首的是一名玄衣男子, 剛硬的輪廓, 濃黑的眉,低着頭,默不作聲。
緊隨其後是一名錦衣少女, 梳玲瓏丫髻,穿桃色小襖, 清澈的眸裡染了星星點點的悲傷。
最後走出來的是外穿淡藍長袍的年輕男子。臘月寒冬, 卻拿把摺扇。男子雙手合十, 對屋子裡的僧尼行一佛家禮。
僧尼垂首,表情平淡, 不辨悲喜:“各位施主,恕不能遠送。”
一行三人沿着來路離去。
走出九嶷山,洛芊顏轉身回望。
空地上,年輕的僧尼推門而出。
僧尼身穿青黛色衲衣,手持念珠, 緩步走到一座墳前。
這是座新墳, 連日的大雪給土丘覆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陽光下, 折射出耀眼的光輝。
僧尼在墳前立了一會, 俯下身,把臉貼在冰冷的墓碑上。隨即張開雙臂, 用力攬住那方石碑,宛如擁抱經年離別的愛人。
“這樣好嗎?”洛芊顏開口。
淡藍外袍的男子沉默很久,慢慢道:“這是小遠自己的決定,誰都改變不了。”
洛芊顏垂首,翻卷的睫羽沾染些許溼潤。她記得木屋中南冥遠信誓旦旦的話:“既然左尋蕭爲我入魔,我便願爲他成佛,左尋蕭犯下的罪孽,就讓我來救贖。”南冥遠決心在九嶷山落髮爲尼,守着左尋蕭的墳,吃齋唸佛,常伴青燈。
南冥遠不怕世人笑她荒唐,她要用餘生梵唱,換他輪迴井前少受一分苦;她不怕世人
笑她癲狂,她要用餘生守護,換他忘川河邊多看她一眼。她希望餘年的守望,能夠讓她記住他的模樣,來生再相約同遊三千紅塵。
無憶曾問南冥遠:“你可還有紅塵遺願未盡?”
南冥遠笑着搖頭:“我此一生再無所求,只希望左尋蕭泉下無眼,看不見我爲他做的這一切。”
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
主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婚禮那日後,洛芊顏就再沒和敖祁說過一句話,也不敢和無憶走得太近,三人之間的氣氛尷尬到極點,洛芊顏想,與其這樣,不如把話說開了。步行至東臨城外,她就開口道歉,聲若蚊蠅:“敖祁,對不起。”
無憶也是一臉窘迫,平日睿智機敏的他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敖祁抱起胳膊,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怎麼,愁眉苦臉的,是怕我東海八太子討不到媳婦兒嗎?”
敖祁怕洛芊顏和無憶爲難,故意表現出沒往心裡去的樣子,卻讓他們更加愧疚難過。
敖祁拍着無憶的肩膀,說:“丫頭這般刁蠻任性,我敖祁又風流慣了,若真娶了她,以後拈花惹草的也不大方便,權當賣你個人情,讓給你了。”
“風流鬼……”洛芊顏張了張嘴,最終也只說出這三個字。
“不過丫頭,你可想好了,無憶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再過個幾十年就會墜入輪迴,到時候孟婆湯一喝,他可再不記得你了。”敖祁眼中露出最後一點希冀。
“輪迴不滅,此情不絕。”洛芊顏知道此話出口,無疑是在敖祁受傷的心口再補一刀。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如今她既已明白愛的是無憶,就不能再讓敖祁對自己抱有任何希望,她不想再傷害他,她很清楚敖祁外表雖然是個玩世不恭的男人,內心卻脆弱得像個孩子。
敖祁眼中最後一點星星之火隨之熄滅。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狂霸不羈的神情,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那好,等過幾年無憶老了,你看不上他的時候,就來東海找我,我敖祁闊綽得很,不在乎多養你一個。”
洛芊顏笑笑地搖頭:“我喜歡的是無憶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容貌,所以將來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子,什麼狀態,我都喜歡。”
敖祁默了默,旋即轉身,走了幾步,大聲喊道:“若有一天天譴來了,沒地方逃,記得到東海找我要炎凰長戟。”
無憶聽出敖祁聲音中的哽咽,但除了謝謝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敖祁背對二人揮揮手,喚出一朵祥雲,頭也不回地朝東海飛去。
洛芊顏靠在無憶胸前:“我們欠敖祁的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無憶輕輕抱住洛芊顏,說:“那就用我們的未來慢慢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