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睜開眼，窗外依舊一片漆黑。
月光如洗，千年不變。
這種永夜的狀態讓洛芊顏不由得想起海底牢獄，一想到愫君與弄玉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兩千多年就唏噓不已。
不過，好歹十方界有月光，有雞鳴犬吠，有農田桑陌。而仙山之上更是不同於山下的蕭瑟，到處飛花瀲灩，泉水叮咚，儼然一派世外仙境。
洛芊顏向侍女打聽一番，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找到敖祁的房間。
敖祁正站在鏡子面前前前後後整理衣服上褶子。洛芊顏抱着胳膊，靠在門邊，一臉鄙視：“穿衣打扮的時間比女人還長，我說你也太臭美了吧。”
“你懂什麼，豔遇無處不在，你要知道任何一個即將見到的女人都有可能成爲本上仙的太子妃。”敖祁捋平領口上面最後一片褶子，轉身向洛芊顏拋個媚眼：“你說是吧，洛上仙。”
洛芊顏做嘔吐狀。
敖祁“切”一聲：“懶得理你這種沒有品位的人。”
洛芊顏不屑與之爭辯，岔開話題：“喂，你有沒有發現這裡有點詭異？”
“詭異？”敖祁濃眉一挑：“你是遇見俊男夜訪了呢，還是聽見有美女的哭聲？”
洛芊顏聽他滿嘴不正經，氣道：“是呀，難道昨晚你沒有聽到哭聲？”
“男的女的？”
“女的，一聽就是大美人！”
敖祁一聽，跳過來，滿眼桃花開：“哪裡傳來的？”
洛芊顏瞥他一眼，轉身離開。
敖祁緊追不捨，洛芊顏道：“行了，夜公子的謝客宴就快開始了，快過去了。”
敖祁不滿：“大早晨就搞宴會，這不合規矩。”
“那是你的早晨，敖祁上仙花去兩個時辰梳洗打扮，現在已經是晌午了！”
宴席只有夜涼和敖祁、洛芊顏三個人。
夜涼拄着柺杖，起身向兩人敬酒。
洛芊顏直率，端起酒盅一飲而盡道。期間，夜涼一直盯着洛芊顏，那隻漆黑如深井的眸子讓她心裡有些發毛。洛芊顏尷尬一笑，別過頭去。
夜涼又問洛芊顏年方几何，洛芊顏如實回答。夜涼驚訝，第一次知道原來十方界外的世界也有仙神，而他們的壽命竟能長達幾十萬年，他們的骨肉、血脈亦與凡人不同，承受力與生命力也比凡人強許多。
敖祁見洛芊顏被夜涼問的不舒服，插嘴問道：“對了，夜涼既是界主神僕，怎不陪在界主身邊，來此這麼久，未曾拜會與界主，着實過意不去。”
夜涼道：“無妨，今日是每年一度的朝拜盛典，十方界居民會聚集到仙山之下，跪拜十方界主，這會兒界主大概在準備之中，她知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特地叫我來招待你們。”
吃過宴席，夜涼就去了界主身邊。
山下人羣慢慢聚集起來，盛裝打扮，站在山下靜靜等待。
山泉水沿着山壁緩緩流下，透着月光折射清冷光輝。洛芊顏與敖祁站在山腰某處，從此處向下看，是密密麻麻的人羣，而從此處向上看恰好是十方殿門。
約莫半個時辰之久，有人喊道：“——恭迎十方界主。”
莊嚴的樂聲奏起，花瓣漫天，十方殿肅穆的白玉雕花大門緩緩開啓，裡面緩緩步出一名女子。
水芙色裙裾，一層一層盪漾開來。
女子膚色白皙自然，耳、鼻、口小巧玲瓏卻不顯小家子氣，算不得傾城貴氣，卻是清新自然，宛如造物主的得意佳作。
洛芊顏想起很久之前麟淵教她的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就是十方界的主人麼？竟然是一名女子。
敖祁搖搖頭，惋惜道：“哎，美中不足啊。”
洛芊顏微微皺眉，的確，從身材，神態，衣着，女子渾身上下無一可挑剔處，除了一雙眼睛。
白色的紗布緊緊纏在女子雙眼上，將淒冷卻美好的月光隔絕在外。
十方界主竟然是個瞎子麼？
山腳下的人羣爆發出高呼：“願界主保佑，早日結束這場黑夜。”上千人一齊跪下，所有人姿態虔誠，獨眼中充滿期待。
不知是不是錯覺，洛芊顏彷彿看見女界主臉上閃過一絲悲慼，女界主手握權杖，一步步走到十方殿邊緣，低頭，蒙着紗布的雙眼對着山下無數民衆點頭。
身旁有人傳達界主意思：“界主說她必傾盡所能帶領大家走出黑暗。”
人羣中再度爆發出歡呼聲，震耳欲聾。
盛典持續了一個時辰。
盛典結束後，女界主重新走回十方殿。敖祁瞄準時機，想隨之進入詢問關於“火之石”的消息，可剛走到殿外，卻聽裡面傳出爭吵聲。
“那兩人是你抓回來的？”是女界主的責問。
“哈，是他們自己願意救我，與我無關！”毫無溫度的聲音，是夜涼。
“馬上放他們離開！”
“不可能！十方界不是無償遊覽的地方！進來就要付出代價！”
界主的聲音變成哀求：“夜涼，這麼多年，你還不懂嗎？天道有常，萬物自有其規律，豈是你說改就改的？”
“我不信命！”
界主冷笑：“你爲了自己活下去如此不顧一切的濫傷無辜，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那是什麼東西？”夜涼不屑。
界主怒，聲音陡然拔高：“夜涼，我告訴你，從今日起，我再不會配合你！”說吧，拂袖而去。
敖祁站在門外，心一下子提起來。十方殿再度開啓，水芙色紗衣的女子被侍女扶着怒氣衝衝地離開。
夜涼拄着柺杖，見敖祁站在外面，愣了愣，警惕道：“你來了多久？”
敖祁不動聲色，和顏悅色道：“纔到，本想找界主打聽件事，卻見界主神色含怒，便沒敢上前。”
夜涼神情一緩，說：“有什麼事，問我一樣。”
敢對界主用這種語氣說話，夜涼真的只是界主的神僕嗎？敖祁心生疑竇，卻又不敢打草驚蛇，只得順其自然，問：“敢問十方界內可有一塊叫做“火之石”的東西。”
夜涼道：“有。”
敖祁道：“望公子不吝賜予。”
夜涼道：“何用？”
敖祁答：“實乃救人所需，還望公子割愛。”
夜涼想了一會，道：“火之石就在仙山，是界主從小玩到大的玩具，於我們無甚用處，你既是救人，我叫人拿給你也未嘗不可，就算報答救命之恩。”
敖祁低頭稱謝。
夜涼道：“今日我倦了，公子暫且休息一日，明日差人拿給你。”
敖祁點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