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崖沒敢告訴女兒,怕她對這個家寒心,這段時間,他就控制着餘姨太抽菸的次數,她實在忍不住了,才允許抽上一兩口。本來這樣下去他也認了,可是今天,他有急事出門,走到半路折回去取東西的時候,餘姨太把喬若初母親的東西翻出來放在包裡準備拿出去換大煙,真是氣死他了。
“初兒,以後恐怕要委屈你了。家裡少不了預備下買大煙的錢。唉。”喬青崖也不指望餘姨太徹底戒掉,只要她抽的不太厲害,他大不了節衣縮食供着她抽半輩子。
喬若初沒說話,她聽說過幾起爲了抽大煙賣兒賣女的事情,不知道喬家攤上這事兒,日後會落個什麼下場。可喬青崖是執拗的,他不會讓女兒插手家裡的事兒,喬若初只能被動地等着來日的結果。
過了幾日,她對林君勱說起,他挑了挑眉頭說:“綁起來半個月挺過去就沒事了。”“我父親肯定下不去手。”“你別管了,我找兩個人抓起來關監獄裡任憑她鬧去。”“千萬別,求你了,就當不知道吧。她畢竟養了我這麼大。”喬若初和父親一樣,遇到真格的也下了不狠手。
林君勱想了想,臉色沉肅:“你父親這輩子,真算不上個男人,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你再這樣說我父親,就不理你了。”喬若初急紅了眼框。
想起那個叫施曼曼的表姨媽,喬若初總覺得沒那麼簡單,她盤算着要不要把這件事也同他講,轉念想他知道了肯定會像宰雞一樣弄死她的,心下不忍就憋了回去。
那時,家裡的姨太抽大煙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可以說太普遍了,林君勱就這一點沒有多想,偏偏就讓許真希一夥鑽了空子。
進入十月份,水鄉的秋色愈加穠豔,黃昏之下,水巷旁邊,白鶴迎水而立,偶爾一兩隻被往來的烏篷船驚得撲棱起帶着水霧的翅膀,畫面氤氳而悠閒。
林君勱愈加忙碌了起來。常常半個月都在軍營裡,很少回家,喬若初根本見不到他。
唐谷副官照例負責接她放學,只是現在去哪裡,都由她說了算,她也並不怎麼常去他的公館。要麼也是衝着萬映茹去的,她很好奇這位亦師亦姐的女子的經歷,有時候看見她和林君勱捱得很近的說話,還會不由自主地吃上幾口醋。
她試着問了幾次,當事人都不開口,好像都不願意提及往事似的,倒叫她更加有想知道了。
“映茹姐,你從來沒想過要嫁人嗎?”這天她在楓林公館練完琴,捧了一杯熱牛乳和萬映茹聊天。“我出生的時候就被人說是剋夫喪子的,被着這麼大的咒,哪個男人敢娶我?”萬映茹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淡淡地答。
“有不信這個的,映茹姐。”
“可是我沒碰到啊,如今也過了嫁人的年齡了。不過,這樣也挺好的。”
喬若初想繞到林君勱的話題上,想了幾個開頭,都覺得蠢的很,不知道怎麼開口才自然些。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我的話,會嫁給他嗎?”
“不會的,如果我是你的話,會選擇嫁給辜公子,長相廝守,過一世太平日子。”
兩人說到這裡都停了下來,女人的觀念無論年齡都是一致的,大都希望過上平穩富足的生活,名門巨族的公子哥的確比端着槍隨時殺人也隨時可能被人殺或者不久的將來被戰爭吞沒的丘八要可靠的多。
之前,喬若初以及喬家,何嘗不是這麼想的。
“可是,映茹姐,女孩子不是更該有英雄主義的情結嗎?”喬若初覺得萬映茹每次看林君勱的眼神都帶着崇拜。
“我十五歲那年,父母死了,僅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天旁晚,本鎮上的一個老男人躍入我的房間欺凌我,就在他要得逞的時候,君勱突然進來了,他手裡拿着鐵絲彎成的環,套在那個人的脖子上,生生把他勒得昏死過去。那年,他才十歲。說來也巧,那是他最後一次回揚州老家,姑母讓他去我家裡借針線……。”萬映茹給喬若初講起來他們的往事,她的眼裡閃着亮晶晶的東西。
“後來,我就跟他們去了相林,我跟姑母說,讓我做他的丫頭吧,我會服侍他一輩子的。可姑母拒絕了,她讓君勱認我爲姐,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弄來一筆錢,把我送到上海去念書。幾年後,君勱長大了,唸了軍校,他是那樣的英俊,我都不敢看他。再後來,我學的東西多了,觀念變了,抱定了獨身主義,也過了憧憬的年紀,我對他,真的就只有姐弟情分了。世事峰迴路轉,但結果都是一樣的。”萬映茹說了很多他們的過去。
喬若初唏噓一口,原來,他們本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結局,可到頭來,竟成了沒有血緣的親人。
兩個人正聊的好,聽見軍靴的聲音,知道林君勱回來了,便出門迎接。
他進來的時候不似往常的瀟逸,揣了重重的心事。
“出什麼事兒了?”兩個女人幾乎是同時問。
“明天去南京出趟差,見見校長。”他換下鞋子銜上一支雪茄。
她們不關心政治,也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只是被他帶的心底駐紮了幾分惆悵。
萬映茹開始給他收拾路上要帶的衣物,他也不阻止,晚飯前就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抽菸。等他過足了煙癮,對喬若初揮揮手,示意她坐到他的身邊去。
喬若初走過去,並沒有坐下來:“我什麼時候成揮之則來的人兒了。”她不大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