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夕諾先是感謝喬若初讀他的專欄云云以及他回信這麼晚的抱歉,接着想象了她的美貌,猜她一定是位云爲衣裳白玉蘭花爲容的女子,最後,他介紹了自己前段時間的旅程,並附上幾張他在俄國派的狗拉雪橇的冬日景象的照片。
夕陽在信中寫到:
“南方的女子,多是沒見過雪景的,我想這些照片應該會讓你眼界一新……。”
喬若初拿起一張照片細細瀏覽,只見照片上白茫茫的一片世界,空中飄着鵝毛般的大雪,整個世界都是白皚皚的,多看了一會兒,就發現幾雙黑洞洞的眼睛,順着它們往外擴展着看,有幾隻身上披滿雪花的壯碩肥大的狼狗入了鏡頭,毛色大約是棕黑的,透過身上覆蓋的雪花,能看到朦朧的輕黑。
她想象都想象不到這樣的雪景。
那麼威風凜凜的狼狗,她見都沒有見過。
他的世界真有意思。
她太嚮往他的生活了。
她把相片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新的相冊深處,又讀了一遍夕諾的回信,愉悅地笑了。
自娛自樂間聽到樓下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方紀瑛和姚思桐,她快速洗漱一遍就趿着拖鞋下樓來了。
前天她們打電話說今天來找她玩的,昨晚被林君勱一刺激,全忘記了。
兩個女孩子正坐在客廳裡和餘姨太聊天呢,見喬若初下樓了,忙站起來和她打招呼。
“若初,你好幸福,我父親都不讓我睡懶覺。”方紀瑛一看見她就抱怨起來。
“我父親也不准我九點以後起牀。”姚思桐說。
說的喬若初怪慚愧的,她嘴硬,故意裝作兩個好朋友生氣了:“討厭,我哪天一早去你們家裡等着,看看你們是不是嘴上吹牛。”
說完,三個人嘻嘻笑作一團。
大約是因爲臨近馬上要過年了,平時樸素低調的方紀瑛,今天竟然穿起了桃紅色金絲線繡牡丹花的夾棉旗袍,外罩橙色羊絨長大衣,領子的一圈都綴着狐狸白毛,顯得她嬌貴極了。
她長着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眼睛水汪汪的,笑起來秋波粼粼,配上紅潤的面頰,十分可愛。
姚思桐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素打扮,笑眯眯的,乍一看好像是方紀瑛的跟班丫鬟,瞧一會兒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大家閨秀氣質的。
“若初,咱們去我家玩好不好?我家有游泳池,舞廳,放映室,還有藏書室,游泳、跳舞、看電影、彈鋼琴,想玩什麼玩什麼。”
在喬家妍園裡溜達了一會兒,方紀瑛就不耐煩了。
跟方家比起來,喬家真是太寒酸了,除了起居生活,什麼娛樂的地方都沒有。
姚家雖然要好一些,有個舞池,能開小型的宴會,但游泳池什麼的,姚思桐想都沒敢想過。
喬若初望着餘姨太,她不敢自己跑出去,父親從小不怎麼讓她出門,自然她也不會什麼娛樂,方纔聽方紀瑛說到她家裡的設施,很嚮往。
餘姨太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做主了:“去吧,晚飯之前要回來啊。”她說。
“嗯嗯,我一定把她送回來噢。”
方紀瑛高興得直踮腳,辭了餘姨太拽着二人就往外面走。
方家公館離市區有點遠,在相城東邊城鄉結合的邊界上,她們僱了黃包車,車伕跑了小半個小時才把她們送到。
從黃包車上下來,方紀瑛又帶着她們走進兩邊栽滿楊樹的上坡水泥路,走了都有半公里了,纔看到“方家公館”四個黑色的大字。
方公館的大門,是硃紅色的整塊鐵板做的,高高的,嚴絲合縫,外人根本看不到裡面一點動靜,比時下達官貴人公館的纏枝大鐵門還要氣派威豪,讓人好奇裡面居住的究竟是怎麼的人家。
相城方家,確實不是一般的人物。
方家祖上是江浙的漕運使,銀路寬廣,家中積蓄如金山銀山。
方平山早年在日本法政大學留學,他刻苦認真,成績十分優異,加上人又風度翩翩,出手闊綽,引得好幾個日本女子對他傾慕不已。
後來,一位叫木村澄子的女子合了他的眼緣,經過一番考慮,他們結爲連理。
方平山結婚的時候,正好孫中山在日本建立了同盟會,他本就有一腔報國熱情,新婚妻子木村澄子又同情中國,支持丈夫的愛國舉動,他就追隨了孫中山。
後來,當方平山攜帶家眷從日本回國的時候,在國內也算個年輕的國民黨元老了。
幾年前,國民政府邀請他去擔任高級法官,方平山思前想後,竟然拒絕了。
他帶着妻子和幼女回到相城,賦閒在小城之中。
“紀瑛,你家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這麼有錢?”
姚思桐忍不住問。
“唉,還不是祖上留下來的唄,我們這幾代啊,都是揮霍享樂的,外面保住了個架子,其實裡面啊,早空了。”
方紀瑛淡然地說。
她叩了叩門,立即有個三十多歲的女傭人出來了,她穿着深藍色的襖裙,皮膚白皙透明,精廋精廋的,渾身上下收拾的整齊利落,不似一般人家的下人。
她用鋒利的目光,秒間功夫就把喬若初和姚思桐裡外打量了一番。
喬若初不由得緊張起來。
“嚴嫂,這是我同學。”方紀瑛說。
這個叫嚴嫂的女人馬上換上一副和藹的麪皮笑着招呼她們:“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她似乎要鞠躬的樣子,喬若初覺得她很奇怪。
方家公館裡面果然很大,裡面的建築從外觀上看不是歐式風格,有些像中式風格,但沒有中式風格大氣,但比中式風格多了玲瓏輕巧,別具韻調。
過廊走橋,到了方家的客廳,喬若初再一次見到了方平山。
他溫厚地站起來同兩位小女孩打招呼,他身邊,有一位嬌小漂亮的妻子。
她和嚴嫂的皮膚一樣白皙透明,四十來歲,眉眼細長溫柔,身材非常苗條,保養的很好,長的不像普通的中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