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初窘的滿臉通紅,根本解釋不清。
辜駿很紳士,即使吃飯的時候也保持着極好的禮儀,大約吃了八分飽就停下了,他停下來去看喬若初,她正好在欣賞辜駿的吃相,兩人四目相對,都紅了臉。
餐廳的水晶燈發出柔柔的光,燈光下的辜駿顯得更加俊逸豐美。
真是個美男子,喬若初感慨。
“過幾天就開學了,書包準備好了嗎?”他關切地問。 шшш●тt kan●C O
被吳術成攪合的她把學校的事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被辜駿這麼一問,她纔想起來,使勁點點頭。
可不是嗎?
上次去參觀的時候女校通知九月一號開學,今天都八月二十號了。
剩下十來天的時間了。
她不用逃去北平了,當然要去念書。
上次楊喬治校長說女校可以推薦成績好的女生去美國甚至歐洲留學。
她還想將來出國看看夕諾筆下的世界呢。
“婉珈以前請過洋人家教,你可以跟她多交流交流。”辜駿提到了他的妹妹。
那天,喬若初見過辜婉珈,感覺不是很好想與的樣子。
對着辜駿,她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華燈初上時分,辜駿從喬家告辭出來,街上因爲戒嚴的緣故,人很少,道路很順暢,他一會兒就開了回去。
辜家住在城南一棟融合中西風格的園林建築之中,佔地面積很大,裡面有亭臺水榭,假山流水,四季都有綠植,風景很好。
相城不大,但尤爲人傑地靈,出了好幾個巨賈,被民間冠以四象八牛的稱號,還有一些富有排不上名的,人們私下裡叫他們七十二小黃狗。
而辜家,多年來穩居相城四象之首,可見其財力雄厚。
辜甫芳娶了一妻六妾,共生了兩子三女,辜駿和辜婉珈是正妻生的,其他都是姨太太生的,他的弟弟辜騏現在日本留洋,餘下的妹妹們都準備去女校讀書。
辜駿一進門就看見辜甫芳坐在藤躺椅上,新納的六姨太馬氏在爲他捶腿。他微微發福的身材幾乎佔滿整張藤椅,麪皮白淨,五十多歲,保養的很好,沒什麼皺紋,擱在躺椅上的手也是肉鼓鼓的,很厚實,傳說中的抓金銀的手,他整個人穩重而風流,精明而世故。
“駿兒?”見到長子回來,他輕喚了一聲,“聽說你去了喬家?”
辜駿點點頭。
“咱們和喬家也沒生意上的來往,聽聞喬青崖也沒有兒子,你去喬家做什麼呢?”辜甫芳讓兒子坐在藤躺椅對面的沙發上和自己聊天。
這話問的,早有人告訴過他,辜駿約過喬若初,今天喬青崖打了個電話,他立即給徐鴻聲打電話撈他女兒。
都從年輕風流時期走過,他怎能不明白長子的心思。
辜駿面露難堪。
辜甫芳給馬氏使了一個顏色,她知趣地退下了。
他坐起來,對長子嚴肅地說:“我不反對你自由戀愛,但你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至於你喜歡誰嘛,可以納妾。”
朦朧的燈光下,父子二人的眉眼很像,只是一個老練一個青澀,迥異的氣質生生拉出年代的鴻溝來。
聽了父親的話,辜駿的表情很痛苦,他什麼都沒說,眼神空洞地看着辜甫芳。
辜甫芳白皙的手指在藤躺椅上有節奏地敲打着,見長子一言不發,知他很難從命,便微微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輕嘆。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身子前傾對辜駿說:“吳死了,現在相城的兵馬全在沈儒南手裡,咱們得趕緊攀上他的門路。此人行蹤神秘,不過聽聞他和手下的參謀林君勱情同父子,你四處打聽打聽,若有同學認識他的,何妨引薦一下辜家。”
辜甫芳這輩子,當真把人情世故玩的風生水起,吳術成在臺上的時候辜家和他的副官處處長徐鴻聲打成一片,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尋沈林二人的門路,可見此人胸中的算計有多深。
辜駿是受過西式教育的,對父親這一套頗有微詞,他蹙了一下俊眉,“兩個兵痞,不結交也罷。”他說。
他有他的驕傲。
辜甫芳嘴脣動了動,沒說什麼。
他的兒子向來看不上陰謀詭計,不讀厚黑學,遑論結交達官貴人,這方面,他真的不能指望。
與父親話不投機,辜駿匆忙道了聲晚安,轉身上樓去了。
他的房間在二樓,二樓是他和辜騏的房間,辜騏不在家,整個二樓就他一個人住,房間裡也是歐式裝潢,拱門,地上鋪着大理石,羊絨地毯,房間各處安裝着繁花狀的水晶燈,燈光暖暖的,清新而幽雅。
他進了房間,卸下腕錶,把馬夾上的鋼筆取下來放在書桌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醫學書來,細細地看,時而做個筆記。
然而,喬若初的影子一直在他腦海裡晃,他有點看不進去,只好擱筆發呆。
次日早晨下起了細雨,密密斜斜的,整個相城似籠着一層煙霧,如夢如幻。
喬若初照例窩在家裡不出門。
平時在家的話,她就套一件純棉織布的純色裙子,用一塊絹帕輕輕束住及腰的如瀑長髮,什麼首飾都不帶,素淨的如高山上的雪蓮。
離女校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喬若初認識一些字,還會珠算,字畫也練過,勉強能拿得出手,上次去女校參觀的時候,楊喬治校長介紹說有算術、英文、音樂、生物、地理等課程,她擔心有些課程自己一點基礎都沒有會跟不上。
她突然想去一趟新華書店。
可這兩天相城的局勢不穩,她對出門還是有一些恐懼的。
要不要叫上辜駿。
她心裡在敲着小鼓。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放棄了。
若是辜婉珈好相處一些,她寧可叫上辜婉珈。
她在房間裡能聽見街上的車水馬龍,好像也沒什麼事兒,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