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勱趕了路,和喬若初在沙發上說了半晌話,睏意很濃,眼神變得直滯。
見狀,喬若初勸他去房裡休息,他將長腿往沙發上一翹,雙手交叉在腦後躺下,“這裡就好。”
說着,就睡眠。
“困成這樣。”喬若初嘀咕着,從臥室拿了一牀毛毯過來搭在他身上。
她蹲下來,將丈夫的軍靴釦子,輕輕褪下來,一股異味散在空氣中,她嫌棄地甩了甩鼻子,心裡卻是異常的充實。
林君勱睡中感到妻子的小手在擺弄自己,笑了下,很是少爺本色地將另一隻腳也伸了過去。
“可厭。”喬若初慢聲嗔道,卻是細心地將丈夫的雙腳放到沙發上蓋進毛毯裡。
明天是除夕,喬若初思忖了一會兒,給傭人們提前發了紅包,打發他們回去過年。
家裡只有他們二人,簡簡單單的,還是由她親自來操持吧。
傭人走了之後,她見林君勱睡得酣沉,便拿了些錢,輕輕帶上門,走着去街市上添置年貨。
她主要想買一些江南特色的佐料,這大少爺吃不慣西南的菜式,西湖蓴菜湯,東坡肉,青梅蝦仁等杭幫菜才合他的胃口。
他尤其不能吃辣,上次在武漢的時候,林君勱就有一次吃辣被嗆到,很狼狽地紅着臉,鼻涕眼淚齊下,氣得差點把捉弄他的副官一槍給崩了。
街上,很多店鋪都已經歇業了,喬若初走了好幾處,纔買到一包青梅乾。
嘉陵江的鮮魚倒是很好,她買了兩條,殺了一條,留下一條活的明天做菜。走到半路,被殺的那條魚撲棱起來,嚇得她差點失手將袋子丟在地上。
說起來,喬若初來重慶之前,幾乎沒燒過飯。
當了女先生之後,學校飯堂的飯吃不慣,她才臨時在宿舍裡搭了個小竈,每天給自己煮點吃的。
“林夫人。”
一輛深綠色的吉普車在路邊緩緩停下,徐恩曾滿面春風地從後座上下來,一身灰色的中山裝,頭髮向後梳的整齊。
“徐主任,您好。”
喬若初霍地回過頭,禮貌疏離地笑着和他打招呼。
徐恩曾只覺得眼前的女人讓他的視線一亮,蟄伏於體內的浪漫情懷倏然打開,讓他變得紳士而有風度,“夫人怎麼外出也沒人跟着?”
說着,親自來接喬若初手裡拎的雜物袋。
他做的行雲流水,讓喬若初來不及反應。
他身後的隨從眼疾手快,待要替主子效勞,卻被徐恩曾一個眼神喝止,心領神會地退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喬若初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將一隻輕巧幹淨的袋子讓出去,自己則拎着有點髒的站在原地。
“傭人都回去過年了。”她輕巧地解釋道,大節下的,可不都回家了。
徐恩曾笑着道,“正好讓我有個爲夫人效勞的機會。”
他走到車前拉開車門,謙和地站在旁邊,“夫人請,徐某送夫人回去。”
喬若初怎肯,正在推辭不得間,聽見身後傳來鏗鏘的腳步聲,她驀地回頭,但見林君勱一身戎裝,如墨的瞳,嘴角向她這邊揚起,“若初,我到處找你。”
走到近前,他對徐恩曾說:“徐主任,久違了。”
喬若初見着丈夫,如遇大赦般,臉上浮起欣然之意。
“林軍長,聽說你又立下戰功,祝賀祝賀。”徐恩曾看起來很誠摯。
“一將功成萬骨枯。林某不敢受賀。”林君勱向來看不起徐恩曾之流,說話客氣不到哪裡去。
“所言極是。徐某淺薄,不打擾二位了。告辭。”徐恩曾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朝喬若初望了一眼,驅車離開。
“君勱,你也該收斂下脾氣。”
喬若初輕聲埋怨丈夫,徐恩曾這人,最是氣度仄狹,手下的一幫人,又喜歡興風作浪,不幹好事的。
如今誰不忌憚他們三分,平時都繞着他們走,哪有林君勱這樣的,人家貼個熱臉上來,他還要回個冷,真有點不識擡舉。
聽了喬若初的話,林君勱心裡煩躁道:“這個人品行不端,我們要防着。”
喬若初怎能不知道。
正是要防着,才儘量不要撕破臉皮,她尋思着,林君勱從前也是運籌帷幄的,怎麼突地不懂厚黑的道理了。
“當然要防着。”喬若初將東西遞給他丈夫拎着,“君勱,眼下不是清高的時候。”
喬若初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林君勱忽然停下腳步,打量了身邊的妻子一眼,岔開話題,“我陪你去燙個頭。”
他勾着指頭繞起喬若初幾縷長髮,還是像那夜初見她時一樣,如瀑般鋪在肩上,像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如果燙成時髦的捲髮,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象了一下,一隻手攬着她的腰肢,那兒很柔,不盈一握。
“好。”喬若初有點不好意思,時下興的,上流社會的太太們都燙着一頭精緻的捲髮,配上旗袍,有種說不出的風韻和嫵媚。
女爲悅己者容嘛。
林君勱喜歡,她也樂意去,二人一拍即合,當即往理髮店走去。
“軍座。”
還沒走開幾步,魏同生忽然找過來,沉重地說:“咱們明天得返回。”
“日軍方面動作大嗎?”
“岡村寧次小鬼子昨日親自乘飛機偵察地形、咱們的防禦體系、工事狀況及兵力配置、重武器位置,據目前的情報來看,日軍可能要改變進攻的方法和路線。”
林君勱聽完他的話,臉色十分凝重。
南昌是南潯鐵路和浙贛鐵路的交匯點,中國第九戰區和第三戰區的聯絡線和補給線的樞紐,南昌機場又是中國空軍打擊盤踞武漢戰區日寇的重要基地,戰略地位非同一般。
日軍志在必得,部署的兵力已對南昌形成合圍之勢,國民政府也集中了長江以南的重兵,看樣子不會輕易放棄南昌。
“君勱,走吧。下次你回來,我再來燙。”喬若初乍聽說他要走,心裡像被抽空了一般。
“太太。”魏同生見他們夫妻忽然陷入沉默,思想他們的伉儷之情,極爲濃篤,這下才見面就要分離,心下甚是難過,“下次回來,軍座一定多留幾日。”
“我知道了。同生,你先回去吧。”林君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跟了他這麼多年,魏同生從來沒見到林君勱有過這麼好脾氣的時候,放在從前,他肯定用一個“滾”字打發前來催促的人。
魏同生點點頭,閃身回去。
“若初,抱歉,……”
“君勱,不早了,我們回去做飯吧。”喬若初努力不讓自己顯出怨婦的姿態,丈夫明天才走呢,眼下,她要好好服侍他。
這晚,他們幾乎沒睡,弄得臥房之內盡是旖旎,凌晨,喬若初體力虛透,在他懷裡化成一泓水,他才吻上她的睫毛,抱着她小憩了片刻。
聽到外面響起吉普車的“滴滴”聲,喬若初猛地攀緊丈夫的脖子,嘴脣動了下,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若初,你再睡一會兒吧。我走了。”
林君勱見她要起來爲自己做早飯送行,摁下她,搖搖頭。
她真要出來送行,他怕自己走不出去這個門。
“不行。你怎麼能餓着肚子走。”喬若初憶起昨夜的恩愛繾綣,如新婦一般垂着眼瞼,聲音帶着嫣然風致。
“海棠睡未足而。”林君勱壓住她的被子,笑着吐出句不經的話,“等我下次回來,哪裡也不去,就同夫人呆在。”
喬若初佯裝生氣,“你走。你走。”
他就這麼急着走嗎,連讓她服侍一頓早飯的機會都不給。
林君勱把她的被子來,露出裡面的芙蓉面,大手罩在她的額頭上摩挲,烺烺的星眸驟然挨近。
喬若初微閉着杏目,任由他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