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的秋天來的比往年早了許多。林君勱夙興夜寐,常常不能回到家中,漫漫長夜,窗外盪漾着清冷的瑟音,凜凜西風,吹拂即將搖落的葉,喬若初傷起秋來,夜不能寐。聽到纏枝鐵門的吱呀聲,她披起衣服下樓。
清秋的拂曉,夏日裡殘存的螢火蟲,停落在沾滿白露的花草上,一行雁掠過星光黯淡的銀河。他從車上下來,軍靴踏風,烺烺眸光同她的如線般纏繞在一起,越收越短,直至緊緊相擁。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喬若初知道他通宵未眠。
“處理完公務,太想你,就趕着回來。涼,快回房裡。”
林君勱的身上也是涼涼的,不似往日的炙熱,喬若初有點不習慣。她怕他趕夜路着了涼風,便叫早起的傭人去煮薑湯。端上來,他不喝,笑着道身強力壯的哪裡需要用這個取暖。
“晚上是不是沒睡好,來,今天是週六,陪我睡會兒。”洗了澡,他看着眼下烏青的嬌妻,柔腸百轉。
喬若初服侍他,自己卻不肯再睡,拿起一本書瀏覽起來。到了天亮,她悄悄起牀,去廚房看傭人準備早飯。林君勱一覺醒來,不見妻子,無意中摸到枕頭下面她看的書,抽出來,是一本線狀的《傅青主女科》。
從前沒見她看過醫學類的書,他格外留了個心眼,拿起來翻了翻,見她在不孕章節圈圈點點,頓時明白了。喬若初再次上來的時候,他把書復又藏好,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問:“調理一段時間了,每月還疼嗎?”
她低着桃花面不敢看他,“你一個大丈夫問這個……。”嘴上這麼說,心裡甜蜜得像調油似的。
“君勱,跟你說件事兒,明年我就能試着考北平上海的專科了,你說說我學什麼好呢?”喬若初一臉的苦惱相。
“我的若初,哪裡要那麼辛苦去讀專科呢?在家裡做太太就行。”
“人家是認真的。快說正經的。”
“那就學油畫,或者外文什麼的。”
喬若初搖搖頭:“可是我對這些都沒興趣,不想當主科來攻。”
“咱不急,還有一年的時間呢,好好想想,對了,書房裡的書,你沒事可以看看,說不定視野寬了,就有想學的了呢。”
“還有件事兒,我也想跟你說下。”喬若初輕咬着嘴脣,猶猶豫豫。
“夫人不急,有些事啊,還沒到時間,也要看緣分。”
林君勱知道她要說什麼,結婚半年還不到,她就急急想給自己生孩子,單這份情,就夠了。
喬若初急紅了眼:“你不知道我要說什麼事兒。”
“我知道。”他順手把她抱到牀上,從枕頭下面抽出來那本書給她看,“夫人,咱們才結婚幾天,再說,我又常不在家。在家的時候呢,我說換個深點的姿勢要,你不給……。”
還沒說完,一把小手就捂住了他的薄脣,她的臉上一抹滴血的嫣然,似盛放的紅蓮。
吃了早飯,她見林君勱在書房裡拆裝手槍,想起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學了,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被她撞到,可是萬萬不能錯過了,就撒着嬌央求他教自己打槍。
“在家裡不行,今晚養精蓄銳,明天咱們去軍營。專門有打靶場。”
見他答應自己,喬若初高興得原地旋了幾個圈圈,手舞足蹈,撿了寶貝似的。
林君勱看着,笑而不語。他的小夫人外柔內剛,應該不喜歡油畫國文之類的科目,到底選什麼呢,他也犯難起來。
另外一件叫他操心的事情,喬若初一點交際圈子都沒有,自從在學校裡和姚思桐鬧翻後,不見她交往其他新的同學,怪孤單的。他手下弟兄們的家眷都比喬若初大不少歲,平時主要是做做頭髮摸摸麻將,沒什麼能夠滋養情操的愛好,她也未必喜歡與她們往來。
“若初,在學校多參加社團活動,不要獨來獨往,交上要好的同學,可以帶到家裡來玩。”他給她提建議。
“我在學校裡喜歡同校長和先生往來,君勱,要不抽個時間,你請他們吃個飯,好不好?”
“好,你問問先生們的意見,我來安排。”
次日清晨,曙光初照,相城郊外民居稀少處,高大的樹木依然枝葉繁茂;晴空萬里,遠處低巒迭翠,層次格外分明。
他一身鐵灰色的戎裝,頎長修俊,脣角微翹,迎接一個又一個迎面跑過來的軍禮。
喬若初穿着淺紅色的洋裝,頭髮挽在腦後,溫婉利索,與他並肩走在一起,那麼的般配。
到了訓練場,早有副官把槍遞上來,林君勱端起來,一凝神,兩顆子彈全都打在靶心。陪同的人不停地叫好稱讚,惹得喬若初心裡手上癢癢的。 щшш● тт κan● c○
魏同生對喬若初神秘兮兮地促狹道:“就算你學會了,以後參謀長在外面有了女人,你也用不上,幹不過他。他是天生的神槍手。”
“誰說我要攔着他找女人了,我巴不得他納妾呢。”喬若初被他氣歪了。
魏同生聽到這話也想歪了,他湊到林君勱耳邊打趣:“聽夫人的意思是您這虎狼之力夜夜求歡,她受不了叫您納妾呢。”旁邊的丘八聽了,擠眉弄眼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