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
楊曉然愣了愣,看向趙四,“是那崔良娣送來得?”
“是!”
趙四回道:“昨個兒夜裡崔良娣來找娘娘,說是聽說您落了水,身子不爽利,這孃家送來了婆羅國檀香有安神之效。只是……”
趙四頓了頓,繼續道:“只是昨個兒殿下心情不好,沒能親自交給娘娘。”
楊曉然臉上閃過一絲古怪。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何其多。
自己與這崔玉嬌素來不合,這樑子說起來還在自己十歲那年便結下了。這人每次見到自己都是陰陽怪氣沒個好臉色,怎地突然就這好心了?
似是看出了楊曉然的疑慮,趙四道:“娘娘,這檀香已送六局勘驗,並無不妥。只是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講……”
楊曉然放下匣子,道:“你乃我宜春宮的宮監,自己人,有什麼話不能說得?”
趙四拱了下手,道:“謝娘娘信任。”
頓了下又道:“奴婢是覺這崔良娣素來跋扈,目中無人。對娘娘您也未曾有過半分敬意,不使絆子已是燒高香了,怎地會突然這般好心?”
說着又壓低聲音道:“昨個兒張大監爲了試探她,故意冷落了幾句,可這人兒跟變了性子般,笑語盈盈,竟是沒動怒半分。所以奴婢竊以爲反常爲妖,她送來的東西哪怕勘驗無礙娘娘也得警惕,莫要用……”
楊曉然點頭,好看的秀眉微蹙,“言之有理。這崔玉嬌素來與我不合,我程家與崔家的恩怨也不輕,我不信她有這般好心。你且把這東西拿下,回頭找個地方扔了吧……”
“是……”
趙四點頭,可一旁的錦姑卻福身道:“大姑娘,老奴有一計,可知那崔良娣真心與否?”
“嗯?”
楊曉然看向錦姑,笑着道:“姑姑有何教我?”
“回大姑娘的話,老奴覺着您可以把這盒檀香賞賜下去……”
說着便朝着宜秋宮的方向努了努嘴,低聲道:“那崔大良媛近日風頭正勁,大姑娘何必以大婦身份賞賜些東西下去?這一來彰顯您大度,二來可試崔良娣真心與否,這三來嘛,也可使姐妹二人防備,互爲監視。”
楊曉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覺得錦姑的臉龐變得有些陌生。
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低聲道:“若崔良娣有心害人,送去崔大良媛那兒豈不是害了她?”
錦姑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姑娘心慈,可在這後宅,莫說是這天家,即使在一般富貴人家,這後宅之地素來是非多,總得早做安排,免讓小人鑽了空子。”
楊曉然沉默了。
錦姑身爲自己的陪嫁管事嬤嬤,與自己一榮俱榮,自是不會害自己。自貞觀二年被娘派到身邊,衣食住行可謂是仔細妥帖,處處都幫自己料理地妥妥帖帖地。
論情,自己得承她好意。
論理,自己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指責她什麼。
畢竟,看似平靜的盧國公後宅其實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娘若沒些個手段,與爹感情再好又有何用?
這俗話說得好,只要夫妻不合,全靠挑唆。
那些姨娘看着恭順,可實際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人吶,到了一境總想再上一界,又有幾個能不被世俗繁華迷眼失了本來心性地?
到底還是安分守己的少,野心家多上一些。
錦姑本就是孃的陪嫁丫頭,替娘料理事務這多年,恐怕這後宅陰私也沒少見。娘精神不好那會兒,全靠錦姑幫忙打理,若錦姑沒些個手段,恐怕盧國公府裡早就沒了她們主僕的位置了。
只是娘把自己保護地很好,沒讓自己見着什麼不好的事。現在錦姑這話一出口,楊曉然也知,有些事自己沒看見卻也不能當不知道。
可她到底是個現代人,二十多年的教育法制觀念已深入骨髓。這裡的女人雖然膈應,可卻也沒那道理去害人家。畢竟別人也夠可憐了……
想到這裡,楊曉然微微嘆息了一聲,道:“賞賜東西可以,可這檀香還是拿去扔了吧。”
見錦姑還有話要說,楊曉然一伸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語氣淡淡但且又帶着一股堅定道:“我雖不喜她們,但卻也不忍傷人性命。這崔良娣若是無害人之心最好,可若心懷不軌,本想害我最後卻害了別人,還是我安排得,這等事我卻是做不來。”
頓了頓又抿嘴一笑,道:“娘說過,程家子孫囂張可以,不講理也可以,但卻要光明正大,不能使陰暗手段。姑姑,莫要再說了。我有自己的原則,這等事不屑之。”
錦姑微微嘆息,這夫人是這性子,閨女也是,都是心太善。之前夫人病着,若不是自己使勁手段,那幾個姨娘恐怕都要爬到正房娘子頭上去了。
還好大姑娘回來了,又頗得郎君喜歡,那日一番衝撞,也令郎君心生愧疚,姨娘那兒去得少了,加之大姑娘甚得上**,夫人這地位纔算徹底穩固下來。如今過得順風順水地,那也真是她老人家命好。
失而復得,丟走的時候是個小嬰兒,回來得卻是一個聰慧如妖的女兒。
可這做人總得懂得未雨綢繆,即使是夫人也知這深宮險惡,派自己陪嫁入宮,爲得就是保護好大姑娘免被小人陷害。
那崔良娣什麼性子大姑娘難道不知道麼?
若說她安了好心,打死她都不信地。且那崔大良媛現在也越發驕橫起來,用來試探最好不過。一來能打壓強敵,二來能試探崔良娣,一箭雙鵰之事,何樂不爲?
錦姑並不知太子並沒有**幸崔玉蘭,這等秘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眼看着崔大良媛強勢崛起,每過三五日殿下都要去她屋裡,並賞賜不斷,她心裡那個着急啊。
就算太子對自家大姑娘感情再好,哪怕現在還能豁出命去救大姑娘,可這男子心思**,若被那崔大良媛趕在前頭生下庶子,這再好的感情也會被分淡地。
之前夫人病着,那幾個姨娘狡詐,趁機生下了庶子,郎君雖然對夫人依然敬愛,可卻也因那兩姨娘生下孩子而親厚了不少。這男女之間一旦有了孩兒,這感情自然是不同地,起碼這開枝散葉的恩情總得記掛着些。
眼下自家大姑娘雖然依然得**,可到底還是沒懷上;而那崔大良媛也得**了,這要弄個孩子出來可怎麼辦?
所以她覺得此人必須剪除,以免威脅到自家主人地位。
錦姑的想法無可厚非,莫說她與楊曉然一榮俱榮,就這自小看着小主人長大的情分,那就跟自己孩子一般,這心裡多關愛些也就不難理解了。
可也知自家大姑娘自小便是個有主意地,見她態度堅決,也只得福身道:“是,老奴這便去辦。”
頓了下,還是有些不死心地提醒道:“大姑娘,恕老奴多嘴。那崔大良媛如今得**了,咱們不得不多作些防備,以免她懷上孩子危及您的地位。”
楊曉然知道錦姑關心自己,心裡溫軟,見她關切的表情,笑了笑道:“姑姑放心。我雖無害人之心可卻也不是笨蛋,就這件事您放一百個心,斷無可能讓她懷上得。”
錦姑心中一凜,可隨即又歡喜了起來。
看來大姑娘就是大姑娘,與夫人還是有些不同得,不那般迂腐。這般有自信,看來自己可以安心些了。
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拿過匣子,道:“奴婢這就扔了去。”
楊曉然點頭,“仔細些,莫讓人看見。”
說着便嘴角翹起,“起碼這面兒上這崔良娣可是一片好心呢。若被人知道本宮就這樣踐踏了她心意,恐怕又得起風波。還是仔細着些,免落人口實。”
“大姑娘請放心,奴婢定辦得妥妥的。”
“嗯。”
楊曉然笑了笑,衝寶珠道:“臭丫頭,站在那兒還打起瞌睡來了,昨個兒晚上作甚了?這般睏乏,莫不是春心思動,想俏郎君了?”
寶珠本站在那兒,小腦袋不斷地點着頭,眼看着就要眯過去了,冷不丁地被這麼一叫,頓時驚了一下,拍着胸口道:“大姑娘,您嚇到我了。”
說着又咧嘴笑道:“大姑娘又拿我打趣……再說我也不小了,想俏哥兒也是天理所在,正常,正常。”
頓了下,又撅起可愛的小嘴,嘟囔道:“就是聽您跟錦姑姑這話聽着不甚明瞭,覺得好生無趣,這就晃神了。”
“沒大沒小!”
錦姑一板臉,“怎麼跟大姑娘說話地?整日我來我去得,規矩都吃狗肚子裡去啦?”
寶珠吐了吐舌頭,不懼怕也不惱,只擠眉弄眼地做着鬼臉,氣得錦姑作勢就要打她,她哎呀呀地叫着往楊曉然身後躲。
“大姑娘,您看她!這丫頭徹底被您**壞了,越來越沒規矩了,說點話也不害臊。大姑娘家家的,這話隨隨便便就說出口,還是您身邊女官,這要傳出去了,豈不是貽笑大方?!”
楊曉然擺着手,笑着道:“好了,錦姑姑,寶珠這樣挺好得。本就是豆蔻年華,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這深宮寂寂,沉悶地很,全都一個臉孔,就您跟秋菊也拘謹了不少。倒是這妮子,整日還是嘻嘻哈哈地,有她在,我在這宮裡日子也好過些,熱熱鬧鬧地有什麼不好地?”
說着又轉身在寶珠頭上輕拍了下,故意板着臉道:“再過兩年你也該及笄了,姑姑說得不錯,是大姑娘了,這想俏哥兒的話可不能隨便掛在嘴上,要被人笑話地。還笑?去,給我磨墨去,我得寫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