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輕笑了下，“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實則是個心細得。”
聲音變得悠遠，“朕還記得觀音婢還在的時候，這個孩子因父親忽然去世，心裡不踏實。她天天恨不得都住在清寧宮裡……”
“唉！”
李世民說到這裡重重一嘆，有些索然無味的道：“是朕害死了觀音婢，怪不得他人。那妮子醫術了得，早就提醒過朕，上了年歲生產有危險，可朕卻還是讓觀音婢有了孩子……”
這一說起長孫，李世民臉上的笑容便沒了。整個人又陷入了悲傷中。你可以看見那悲傷是如何油然而生的，在瞬間就拉開了一道網，將自己與這塵世隔離開來，以至於忽略了楊氏臉上一閃而過的怨毒。
“陛下不要自責……”
怨毒閃現後，楊氏換上了一張溫柔的臉，“姐姐若在天有靈一定不願看陛下爲了她如此難過……”
李世民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看了桌上的菜，眼神微閃，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笑了笑道：“這鮑魚燉湯本就鮮美，再加上這雁來蕈更是極佳的珍饈美味。今日託了愛妃的福，朕也可以嘗一嘗這人間美味了。”
“陛下……”
宋司珍福身道：“這鮑魚雁來蕈是用雞湯燉成得，更是將鮮美提升了一個檔次。”
說着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崇拜之情，“太子妃娘娘真是蕙質蘭心。這鮑魚清燉味道總是寡淡了一些，若是用雞湯烹製，方能把鮮美髮揮到極致。再加上這雁來蕈，想來以後這道菜必會成爲宮中珍品呢！”
李世民笑了起來，道：“宋司珍，你也是宮中老人了。以前朕只覺你古板，沒成想倒也是個風趣的人。”
“謝陛下誇讚！”
宋司珍福了福身，笑着道：“太子妃娘娘說楊婕妤這會兒懷着身孕，這孕婦口味最是古怪，一會兒寡淡，一會兒濃烈的，所以囑託奴婢一定要處處用心，皇室血脈不得有損。”
“恩，你做得好！”
李世民點頭，“這菜看着就色香味具的……看着肚子都餓了，愛妃，我們用膳？”
“但憑陛下做主……”
宋司珍慢慢退下，眼裡含着笑意，心中卻是冷得很。
太子妃這招當真是高！
不但要記錄下楊氏所需，還時不時的在陛下跟前給她上眼藥。一次是巧合，二次，三次還會是巧合麼？
喜歡吃雁來蕈？那就讓你吃到吐爲止！
只是太子妃哪來的那多雁來蕈？
不敢細思。
這等事就不是她能打聽的了！
她堂堂大唐尚食局司珍被一個婕妤這般羞辱，就算是泥人也要生出火氣來了呢！
總不能讓這人好過，咱們走着瞧！
派了個人，讓人去給太子妃傳話。楊曉然聽後，忍不住笑了，揮了揮手，讓來者退下。
然後笑着道：“這楊氏越發無趣了……”
錦姑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大姑娘越來越厲害了。就那種東西還想糟踐您？說句難聽的，大姑娘丟給她一條屎，她也得閉着眼給吃下去！讓她生事，心術不正！”
“咦……”
楊曉然蹙眉，“錦姑姑，馬上都要開飯了，您怎說得這般噁心？這是誠心不想讓我吃飯了？”
秋菊笑了起來，道：“奴婢一想那賤婢敢怒不敢言，又不可反駁的模樣這心裡比吃了什麼都痛快。”
“娘娘高招，奴婢這下徹底心服口服了。”
趙四躬着身，“娘娘說她想吃雁來蕈便是想吃……不想吃也得兜着！”
楊曉然笑了笑道：“也不知這人腦子怎麼長得？都塞了些什麼？本宮還未找到她算賬，她倒迫不及待的送上門來，貼着臉上前要我打，那本宮還客氣什麼？不好好拾掇下，她就不知花兒爲什麼這樣紅！呵呵，三條人命，本宮本也不想管，可這思來想去的，只要想起這人手上有三條人命，若是無動於衷，這心裡怎麼也不安省呢！”
“她與楊嬪同爲陛下妃嬪，娘娘現在雖統攝六宮，可對此二人的糾葛還是宜靜不宜動，就算不管也無可厚非。”
趙四頓了下繼續道：“到底是天子嬪妃，摻和進去可是麻煩。只是奴婢也沒想到這楊氏看着聰明，隱忍多年，心性也是極爲堅韌。怎得來了些恩.**.就變這般蠢了？”
“道理很簡單！”
楊曉然抿嘴一笑，“一個窮了很久的人，你給他五百文錢，他會欣喜下。給他五貫，那要狂喜上兩日。可若是再加上去呢？來個五百貫！忽得巨資，這心性還跟不上，自然把持不住。忽然乍富而荒唐敗家者世間可不在少數啊！放在楊氏身上也是此理。”
秋菊略微一琢磨，點頭道：“大姑娘言之有理。那楊氏名不正言不順，原本還是堂堂齊王妃，可偏生做下這等事。雖是藏於深宮，可卻也爲人不齒。無名無份不說，就連家人也羞與她往來，心裡堆積的怨氣不知幾何。這忽然有了名，有了位置，還一下子連升這多級，換做是奴婢怕也是難以把持自己。”
“而她這般恰恰也說明了她內心的虛弱。”
楊曉然把.玩着摺扇，眼裡的神色有些複雜，“這便是世人常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正是因爲得來不易，才總覺得不真實，生怕午夜夢迴，醒來時又只是一場空。”
“所以才這般折騰？”
錦姑有些不解，“這一次又一次的，只是爲了證明這些事都是真得？”
楊曉然笑了起來，“不錯，就是爲了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唯有如此才能填補內心不安感。說起來這等人便是世上那最可憐的了。”
衆人一陣沉默，心情也有些複雜。
不錯！
楊氏是可憐的，那樣的事她一個女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去反抗？雖不齒她的行爲，但僅僅只是想活下去，這是錯麼？誰都不能說“換了自己會如何”的話。
因爲在生命跟前，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去漠視的。
更別提齊王在世時還那樣對待楊氏，而她又救了陛下的命。恩情在，換了是自己也捨不得死，總要搏一搏得！
“好了，那幾個臭小子在小花園裡玩得都不知吃飯了。去，讓人上飯菜吧。我去迎一迎殿下！”
“是，太子妃……”
很快的，玩得一身汗的幾個小鬼回來了，再沒多久李承乾也從前頭回來了。
洗了手，一家子圍坐在桌邊。雙胞胎可以吃一些輔食了，與他們的哥哥姐姐一樣，最愛的便下蝦肉泥與雞蛋蒸出的蝦泥蛋羹，每次都恨不得把碗都吞下去。
這兩個小子頗有意思。聰明歸聰明，可看着卻不像他們的哥哥姐姐們鬼精鬼精的，顯得比較斯文。
雖然吃得快，可吃完了也不會鬧騰。只睜着一雙萌噠噠的眼睛望着衆人。這表情簡直就是大殺.器，怎麼看都比那三個鬧騰更有用。
這般機智也是醉了！
李承乾受不了他們這眼神，便道：“再去弄一點，不可多……”
“是！”
楊曉然笑着道：“你們三個可學學你們的兩個弟弟。看看，這纔是聰明呢！”
李蓮拿着自己的小銀勺，一邊舀着碗裡的青豆玉米蝦仁蛋炒飯，一邊道：“阿孃，我纔不要呢！要什麼要說出來，這樣壞！”
楊曉然點了點她的腦袋，“吃你的飯吧！總有這麼多歪理！”
再看老二，還是這小子實在。只要有吃的，便是安靜如隱形人，只顧埋頭苦吃，纔不管你們說什麼。
至於老大……
這是最懂事的那個了！
他一邊吃一邊聽着大家說話，可基本上不怎麼會發言。既不像老二那樣埋頭苦吃，也不會像三兒那般，總要發表感想。
這是個很好的品質啊！
多聽少言，總不會吃虧得！
三個孩子，楊曉然從小就培養他們自己的事自己做的意識。雖然伺候的人並不少，可這吃飯都得他們自己來，還有那穿衣。所以這會兒大了，幾個小屁孩又聰明，到了這歲數已不用他們再來喂，倒也是省事不少。
李承乾看着這一家子，慢慢的喝着酒。只覺心裡暖暖的。這一晃便幾年過去了。雖然經歷了不少事，可在不知不覺中她與他二人竟是有了這多孩子。
那顆孤寂的心也因着越發完整和睦的家庭氛圍變得不再孤單。每日與妻子孩子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他最享受最放鬆的時候。
等吃完了飯，又會與幾個孩子玩一會兒，然後指點下三胞胎的功課，等他們洗過澡，這一天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剩下的，便是他與妻子獨處的溫馨時刻。
每每此時，他都會忍不住想把這時候永遠的留住。再也沒有什麼比與妻子在一起最讓他感到開心的事了。
擁着她的時候，二人總不會立刻入睡。也不知從何時起，當夜深人靜，只有他們二人的時候，雙方都會不約而同的問一句“今天過得如何？”
明明近在咫尺，可就這樣一句簡短的問候卻是將二人的心繫得更緊。異口同聲的問候後又是心靈相惜的會心一笑。
歲月靜好，還有什麼比彼此相愛更美好的事？
今日也不例外，擁着她的時候，李承乾摸着她順滑的秀髮，清冷的眸子會在這時溢出如水般的溫柔，“今日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