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宿舍，房間乾淨而整潔，地面鋪着淺色的地板磚。地板磚的盡頭是寬敞明亮的落地玻璃推門，落地門外是一個長方形的陽臺。陽光正好，燦爛奪目像金色的簾幕鋪滿了陽臺。
宿舍陽臺的朝向特別好，正對着靜靜流淌的青流河，可以看見河面上緩緩行駛的貨輪，還可以看見對岸的紅的、黃的積木似的別墅。
“哇，可以看到劉主任家呢！”蔣善站在陽臺上欣賞了一會兒風景，忽然發現了劉主任的別墅就在河對岸。
“善善啊，你和劉主任什麼關係呢？”
“我們沒什麼關係啊！”
“那你怎麼知道他家住哪兒？”
“哦，過年的時候去他家拜年來着。”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蔣善吧啦吧啦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個底朝天。
凌雲綺微笑着聽她說完，忽然拉下臉，很嚴肅叮囑蔣善：“蔣善啊，剛纔你講的那些呢，就不要再告訴別人了！學校有些複雜，池淺王八……咳……嗯……別看這兒廟不大，競爭還挺大。人多，是非也多。以後別人問你怎麼來這見習的，你就說你親戚認識老總。”
碰到這麼個實心球，說話都要小心點，要是亂說，不定哪個時候就被她賣了。
“可我沒有親戚認識老總啊，我連博雅的老總是誰都不知道呢。”
雲綺無奈了——劉主任，您老的眼光倒還真準！
她想起劉主任拜託她照顧一個見習生說的話：“雲綺啊，拜託你幫幫我啊，這個見習老師還非得你來調*教。要是丟給老衛、老何她們，跟上三年都不會開竅。那姑娘有點憨，有什麼的，你一定要直接點明她。老哥拜託你了啊！”
當時還以爲劉主任言過其實，現在才悲哀地發現，這蔣善姑娘真是心眼實誠得不會轉彎！剛纔說她是實心球還不正確，簡直是個鉛球！
“博雅公學的整個產業都是江順利老總的，你知道是江總就可以了。別人要是問你，你就神秘地笑一笑，不要回答。”
蔣善很認真聽着，一聽說不需要她撒謊，立馬就放鬆下來，點頭如杵：“好的，好的！我最怕撒謊了，萬一人家江總知道我亂跟他攀關係，那就糟糕了！”
“哈哈哈哈，你真是一個活寶啊！”凌雲綺大笑了起來，“妹子，你知道博雅有多大嗎？你知道博雅公學所隸屬的華榮集團有多大嗎？江總日理萬機，不會關心你撒的這個小謊。再說，我也沒有要你撒謊啊，只是說你親戚認識江總——我也認識江總啊——別人怎麼想象是他們自己的事啊！”開玩笑，我凌雲綺在博雅工作十幾年了，江總大概都不知道我是誰，他還會關心你這麼一個小小的見習生？
蔣善也不好意思笑了。
“蔣善啊，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啊？有嗎？”蔣善疑惑了，什麼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是的，只有那種自負的人，那種把自己看得特別重要的人，纔會覺得——別人都在注視她，都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大千世界，芸芸衆生，哪裡會有那麼多人來關注你呢？所以，真的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要學會適當地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不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太重了。”
蔣善震驚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評價她！好難以接受，但仔細深入地想想，還真有點道理！她還在細細思索，又聽見雲綺跟她說：
“以後別人問你是怎麼來見習的時候，你就這樣笑——”
凌雲綺面色一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似笑非笑、含義無窮的微笑。
“哇！奧斯卡影后啊！”蔣善幾乎要鼓掌了！演技太高了！
“當老師，當班主任呢，一定要演技高超，從今天開始你就跟着我學吧！”
“好啊，雲綺姐，你真是……真是……太絕了！”
雲綺的宿舍是兩房一廳，學校在客廳裡配置了統一的原木辦公檯、書架、沙發、茶几。兩個房間比較小，裡面就擺着一張原木單人牀和一個原木衣櫃。
最妙的是都有飄窗——蔣善一下子就展開了豐富的想象，冬天的暖陽下，坐在這個可愛的飄窗上看書……
裡雲綺住的房間佈置得很溫馨，飄窗上擺着一個大大的泰迪熊。
蔣善一看，腳就軟了，撲上去又是揉、又是摸，又是抱：“哇，好可愛好可愛！”
雲綺說：“你先住旁邊那間房，我以前把那間房當成書房，放了不少書。牀板我擦過了，下午領好了被褥後，你直接就可以鋪上。被單什麼最好先洗一下，你來，我告訴你洗衣機在哪裡。”
蔣善依依不捨放下了泰迪熊，原來一進門的左手邊就是小小的廚房，廚房旁邊是衛生間。廚房盡頭有一個很小的陽臺，就在那兒放了一臺全自動洗衣機。
“吶，這是房間鑰匙。這是下午你要去辦的事情——我們下午全體教師開會，你就不用去了，沒意義。趁着這時間，你趕緊去領見習教師卡，那個也就是出入卡、飯卡，很重要。然後去領物資，對了，你帶了現金嗎？”
“雲綺姐，我帶了1000塊！”
“哦，那就夠了。以後你在宿舍裡可以叫我雲綺姐，到了外面還是叫我雲綺。這樣顯得更正式、更專業，對不對？”
“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被忽悠的蔣善十分高興，連聲稱是。
半天接觸下來，凌雲綺也算摸清了這個圓乎乎的小姑娘：陌生時膽怯、認識後呆萌、熟悉了放肆，心眼直通通跟樓房下水管道似的，頂樓接到底樓，一通到底。
幸好爲人老實，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會偷工減料。磋磨一下，也算一塊好料子。
雲綺幫着蔣善把東西收拾好，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又到上班時間了。
“善善，你辦好了事情後就回宿舍，洗好被單，晾起來。衣架都在陽臺上。晚餐我請你去外面吃飯。”
“雲綺姐，不用破費了。你不是說還要佈置教室嗎？我晾好被單就去教室等你，下次再吃飯吧。”
“嗯，那也行。那今晚還是先食堂湊合一下。走吧！”
***
進了校園，兩個人分道揚鑣：一個往大禮堂去開會，一個去找行政樓的內務辦公室。
到了行政樓，蔣善才發現，原來行政樓就在學校正門附近。
內務辦公室裡有兩個人，年紀大的捲髮正在看報紙，年紀小的蘑菇頭正在盯着電腦上網。
“請問，是在這裡辦理校卡嗎？”
“……”兩人好像沒有聽到，安坐如山。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人，捲髮女人擡頭瞟了一眼，連忙放下了報紙：“哎呦，樑主任，難得難得啊，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啊？”
“哦，沒什麼事情，過來找覃姐。誰知她還沒來上班，就隨便走走。”
“快坐快坐，我給你泡茶。覃主任最近忙，會晚點過來上班。你等一會兒。”
“不用麻煩你了，你看都耽誤你工作了——這姑娘在這兒有什麼事啊？”樑主任邊說邊往外走，“我還是去她辦公室等吧，不耽誤你們了。”
蔣善簡直對這個樑主任要涕淚感恩，被甩一旁半天了，終於有人搭理她：“我是來辦校卡的，我是蔣善，這是我的照片。”
“哦，你先等等啊。”捲髮老女人懶洋洋接過了她的照片，“身份證。”
“好的，給你。”蔣善牢記雲綺姐的再三叮囑，對內務、總務處的人員：不卑不亢、儘量禮貌、實在不行就甩冷臉。
“咦，這個時間段，怎麼還有來見習的？誰介紹你來的？”老女人一邊懶洋洋東找西，一邊八卦調查。
蔣善一聽這話，簡直想捂着肚子大笑一通——雲綺真乃是神算啊！
她用練了十幾次的表情應付：神秘、不可說的一笑，含義無窮。
神奇的，那個年紀小點的蘑菇頭女人也蹭地站了起來，熱情洋溢招呼蔣善：“靚女，你先坐一坐，我幫你倒一杯水。校卡很快就辦好了，我們一般需要先在校卡里充值300作爲押金。你是刷卡還是付現？”
“付現吧。”
聽了蔣善不冷不熱的回答，兩個女人反而更熱情了。捲髮一臉諂媚笑意：“蔣老師啊，不好意思，剛纔沒有看到你，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
蘑菇頭也加入了八卦調查：“蔣老師，你的指導老師是誰啊？”
“凌老師，凌雲綺。”
蘑菇頭驚叫起來：“啊，是她！她好厲害的，你運氣真好啊。凌老師很會帶學生的，江總家裡的親戚都在她班上呢！你跟江總……”
蔣善不知如何回答，又是奉上了神秘一笑。
兩個工作人員的腰頓時彎了下去，蘑菇頭幫蔣善把300現金交給了三樓的財務處，飛快把校卡辦好了。捲髮還幫着蔣善給總務處倉庫那邊打了一個電話，通知他們快點準備好物資，又打了電話給保安處，叫了一個保安帶着蔣善去搬東西。
蔣善心裡又是惶恐又是鄙視，這前倨後恭也太明顯了吧？
她內心複雜地道謝之後就跟着保安去倉庫了。
倉庫很遠，先要穿過小學部，再穿過中學部，越過了學生宿舍區，最後來到一個小山坡下。
倉庫辦公室就在半山腰，面積很大。一進辦公室，給新員工準備的被單、被褥、枕頭什麼的全都備好了，堆在一個小推車上。倉庫管理員就笑眯眯上前接待——真是對待同志春天般的溫暖啊！
倉庫管理員特別客氣：“蔣老師，你看着這種被套可以嗎？這是今年最新購買的款式，除了這種粉紅色還有一種粉藍。你要是喜歡藍色，我去幫你換。”
“謝謝了，這種粉紅色挺好的！”
“蔣老師，您再來試試校服，有運動裝和禮服裝，春裝夏裝秋裝冬裝一共八套，運動服不能修改，禮服可以幫着修改褲腳、袖口什麼的。”
花了三十幾分鍾，蔣善總算把合適的碼數和顏色給選好了。管理員飛速拿了八套校服，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多件：春裝運動服是火紅耐克運動套裝，禮服是白色襯衣搭配藍色開衫，有藍色褲子和裙子隨意搭配；夏裝運動服是一套類似網球服的白色運動裝；禮服是淡藍色短袖襯衣……最誇張的是，還有一件黑色的長款修身羽絨服，蔣善一看品牌，居然是波司登的！
蔣善真想仰天長嘯：老媽，快出來看土豪啊，真土豪啊！啊！
大約她一直變幻莫測盯着羽絨服看，管理員惴惴不安地解釋：“蔣老師，這種冬裝只有一個顏色，全校統一的。您將就一下吧。”
“呵呵，沒關係。”蔣善表面呵呵，內心已經淚流滿面啊——“不將就！一點都不將就！我以前穿過最好的羽絨品牌也就是鴨鴨啊！”
年輕的保安用小推車把物資送到了宿舍門口，又上上下下跑了三趟，累得滿臉是汗才把這些物品全部運到了房間。一下子，蔣善那張單人牀全部堆滿東西了！
蔣善先把被單枕套什麼的丟進洗衣機裡，晚上就等着用呢！
又把單人牀上的東西轉移到飄臺上——暗暗責備自己：真是笨死了！剛纔那個保安還特意問了是不是先放到窗臺上，自己不聽！現在又多了一道工序！
難怪自己做事效率慢，完全不過腦子啊！
全部轉移完了之後，又把棉墊鋪在牀上，枕頭、棉被也先丟在上邊。
感謝細心的倉庫管理員特意送了她一些衣架子，這才能把四季校服先掛起來。空蕩蕩的衣櫃瞬間就滿當當了——蔣善又想揍自己了啊！咋這麼蠢！明天穿的校服，明顯需要洗啊，剛纔怎麼沒丟進洗衣機一起洗？
晾好被單、清理衣物、整理帶來的行李，下午四點半的時候，蔣善終於全部搞定。也顧不上歇口氣，她就趕到了教室。
***
“哇！”好神奇！雲綺姐已經把教室佈置得溫馨、別緻！
黑板用五顏六色的粉筆塗畫着可愛的米奇米菲，各種動物歡呼跳躍、它們揮舞着手臂——“歡迎歡迎”寫在它們頭頂，顯得格外熱鬧而歡快。
窗框上掛滿了彩條，組成了各種各樣的圖案。
每個小朋友的桌面上擺放着一本書和一個精美的小禮物。講臺上擺上了一個水晶花瓶，裡面插滿了綻放的香水百合。
蔣善進教室的時候，雲綺正戴着手套，小心地一朵朵摘下百合花裡的花蕊。
“雲綺姐！哦，不是，雲綺！教室裡太漂亮了，你簡直是巴拉巴拉小魔仙！”
“過獎過獎！快來幫忙，把這些花蕊丟到外面的垃圾桶。”
“咦，雲綺，爲什麼要摘下這些花蕊？”
“這種花蕊容易散播花粉，怕有學生過敏；還有花粉一散下來，掉到花瓣上講臺上，顯得特別髒；還有就是這種花名爲香水百合，其實味道很臭，爲了取其形、去其臭，所以要摘下來嘍！”
蔣善覺得凌雲綺就是一個大寶盒，一層層打開，不斷會有新發現，不斷會教給自己新知識。
她實在沒忍住，把波司登羽絨服的疑惑說了出來：“雲綺，爲什麼學校會發這麼貴的波司登羽絨服呢？好奢侈啊！”她剛纔還算了一下，均價就算一千，大概五百個老師，光這羽絨服這一項學校就要花費五十萬啊！
“善善，你要知道我們學校面對的家長非富即貴，可以這樣說，除了教師員工子女，能夠長年送小孩來這裡讀書的家庭，身家一般不會低於千萬。你知道學生一年的學費是多少嗎？雙語部6萬一年，國際部10萬一年。大部分學生都是從幼兒園開始入讀，要讀完高中，總共的學費大致是在90萬到150萬這個區間。付出那麼多學費，從哪裡體現價值？優秀的師資、優質的教學質量。相應的，老師的綜合素質肯定不能太挫，否則哪裡對得起這麼昂貴的學費呢？呵呵呵，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學校大部分老師都是帥哥美女嗎？江總的原話：我們博雅公學的教師隊伍，一站出去就是一道絕佳的風景！從感官上就必須讓家長賞心悅目！”
“別傻站着發呆了，快去丟垃圾！”
蔣善還沒有動彈，信息量太大，她處理不過來。
“善善，好心告訴你吧，根據小道消息啊——其實是有一次，江總在博雅小區裡看到了一個穿校服的老師，他非常生氣：美人蒙塵啊，這麼好的身材，居然穿那麼矬的校服！這才下發命令更換了全部老師校服！江總是超級顏控，對美學的審美非常之高。他就任集團主席後，我們整個學校的風格變了許多。由以前的樸實敦厚走向了現代化、國際化！”
“啊，是真的啊？那江總可真是霸氣總裁啊！啊！光羽絨服就起碼五十萬，江總真是財大氣粗……”
“好了好了！善善，不要爲江總操心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江總肯定比我們聰明會賺錢。有投資就有產出，或者說，爲了產出你就必須投資。再說你認爲奢侈的東西，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廉價品。老總的一塊手錶都不止五十萬啊！”
“啊，土豪的世界啊！！”
“對啊，歡迎進入土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