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寫好後,池澈果然又請劉主任吃了一頓飯,順便請他看看稿子,有無需要修改——在池澈緊緊跟進、隨時把關之下,稿子中的劉主任出鏡率僅次於小學部校長,非常巧妙地讚美了劉主任教學方面的功勞。
劉主任高興得自飲三杯,又誇讚了實習記者蔣善的筆頭功夫不錯。
這次蔣善沒來,兩人觥籌交錯,差點就拜了把子。
“劉哥啊,實在不好意思,小弟還真有一件事情想麻煩你。”
“你說,只要劉哥能幫的上忙!”劉主任把胸脯拍得咚咚響。
“是這樣的,蔣善呢,其實是我特別鐵哥們的女兒,所以她畢業後一直在我老鄉那兒當實習記者,對,對對,我老鄉就是珠山商報的李睿總編嘛!李睿是我高中同學,那是,我跟他的關係沒的說!可是蔣善這孩子啊,一到你們學校採訪,就特喜歡你們學校的氛圍,很想當老師——”
“哎呀,小池啊,別的忙都行,這個忙,嘖,真有點困難啊。現在我們學校的教師招聘工作都要經過總校那邊先審覈,我擔心蔣善這樣沒有經驗的畢業生,總校的那關就很難哪!”
“劉哥,你看,我太不應該了,給你出這樣一個難題。其實李睿也很喜歡這姑娘,還挺栽培她的。可這小丫頭,最近總是跟我說,想當老師,想當老師。我就跟她說了,你這沒有一點經驗,怎麼可能當好老師呢?”
劉主任也皺眉了,剛還咚咚拍着胸脯,眼下面子有點過不得:“要不,她來我們學校當見習老師?或者生活老師,她這樣的資歷可以先當生活老師再轉崗的!”
池澈一把就攥住了劉平湖的手,熱情地搖晃着,簡直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劉哥啊!你真是太能耐了!你看你看,這麼難的事兒,一句話就被你解決了!我也覺得善善這丫頭太憨氣,當見習老師就可以了!讓她多跟你這麼優秀的老師學習,我也就放心了!”
“哈哈哈,放心,這是小事。我一定安排部門裡最好的老師帶善善,不要一個學期,保準把她鍛煉出來!”
“劉哥你辦事,我放心!”
因爲現在已經快到學期末,教學任務都已經結束,進入複習階段,所以敲定過年就去博雅公學小學部見習。
當池澈把這個消息告訴蔣善的時候,蔣善完全不可置信啊!後來又聽說可以當生活老師,頓時大喜:“池澈,要不我去當生活老師吧!他們學校連生活老師的工資都很高的吧?”
敢情辛辛苦苦半天,這傻瓜還不明白!
池澈氣樂了,笑眯眯地說:“蔣善啊,如果智商可以充值,我很樂意爲你充100!”
蔣善先是懵,明白過來後,居然開始大膽生氣了:“我記得看過《意林》,上面說中國人的平均智商至少有95-105,我不可能連平均值都沒有達到啊?”
“——那是因爲智商由觀察力、注意力、記憶力、思維力、想象力、分析判斷力、應變能力這七種能力構成。你的虛幻想象力和對食物的記憶力,強行拉高了你的整體智商值。我想爲你充值的是思維力和分析判斷力!充值100可能都不太夠,因爲據我判斷,目前你的思維力應該是負值!”
氣結之餘,池澈又微微一笑,毒舌攻擊值瞬間達到了一千點:“再說,所謂平均值是不可信的。比如我的智商180,你的智商20,這樣我們的平均值爲100,難道這個平均值就真的讓你認爲自己達到了100的智商?”
“嗚嗚嗚,你…你…你嘴巴太壞了!我就是達到了平均值!要不我怎麼能考上一本?”
“嗯?你覺得你達到了平均值?考上一本,說明你碰上了好老師,說明你的記憶力、應試能力不錯。上次公招考試的筆試也證明了你的應試能力。可是——你現在連自己的目標在哪兒,該怎麼努力都不知道!鼠目寸光,岩石腦袋吧?你看,你的目標是年底的公辦老師招聘,你現在所有的努力就是增強自己的職業技能,讓面試官相信你的能力和潛力!而不是爲了兩個小錢去當什麼生活老師!”
“聽到了沒有?”池澈猙獰地擰着包子圓嘟嘟的臉蛋,“記住這個痛覺,以後再不這麼動腦筋,就狠狠掐一下自己!”
他舍下面子去找高中老同學幫忙,放下工作帶蔣善去採訪,所有的目的就是完成對蔣大哥的承諾:“幫你們家包子考上公辦教師!”
有所期諾,纖毫必償;有所期約,時刻不易!
再說,就當是爲了回報當初那些腸粉吧!
蔣振興從蔣善那兒知道這些事情後,對池澈的感激化爲了生活中的照顧。
請池澈來家裡吃飯;讓蔣善幫着打掃衛生;家裡做了好吃的,一定要送一份給池澈;池澈喝酒不方便開車,必定是老蔣開車過去接他回來。至於喝酒後的照顧,那更是升級爲無微不至!
老蔣也曾經勸過他:“身體要緊,不能老是這麼喝酒啊,太傷身了。”
池澈無奈苦笑:“蔣哥,實在沒辦法啊。喝着喝着,纔會有幾句實話,才能快點成爲酒肉朋友……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瞭解,我比誰都希望快點翻身,我女兒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我得快點讓她過來。就是總麻煩你,太過意不去……”他又捂着臉,忍受着身體和心理的折磨,還有一點他沒說——醉酒之後,才能好好睡上一晚,纔會把那些戳心窩子的事情暫時忘卻。
***
因爲蔣良已經高二了,所以今年蔣家不準備回家鄉過年。
一天比一天陰冷,新桂村一天比一天冷清。這裡居住的大多數是外地人,一到過年,大家就都往家鄉跑了。
快過年了,老蔣一家去花街買了黃澄澄的年桔、粉紅的桃花,希望來年有好運氣。黎英還拖着蔣善去了一趟積善寺,非常虔誠地從山門開始燒香,一直拜到了大雄寶殿。有煩心事或者初一十五,黎英總會到寺廟來拜佛,祈求佛祖加持保佑。
大年三十的晚上,老蔣強行拉着也沒有回家鄉的池澈一起吃年夜飯。
兩人喝着糯米酒,吃着湖南風味的剁椒蒸魚、辣椒扣肉、醬板鴨、虎皮肘子、剁椒兒菜、泡椒雞雜、清蒸土雞……
滿滿當當十二道菜,預示着月月紅,來年好運!
池澈又喝得有點醉了,踉踉蹌蹌回了房間,跟家人打電話。打着打着,不滿足了——打開筆記本電腦,連線視頻聊天。
他的哥哥嫂嫂也在家鄉,回父母家吃年夜飯,一起團年。
兩歲的女兒心心長高了一點,人顯得瘦了。老父老母憔悴了,卻假裝着高興讓心心給爸爸拜年。
“心心,快點給爸爸拜年!祝爸爸過年好,新年快樂!”
心心抱着小拳頭,笑眯眯:“給爸爸拜年啦!祝爸爸過年好,新年快樂!”聲音清脆爽快,像山泉水從山頂流瀉而下,叮叮咚咚。也不知道老人家教了多少遍。
“也祝心心……快快……樂樂……”看着女兒的臉,池澈覺得一種鋪天蓋地的悲痛打了下來,正正罩在他的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淚一滴一滴掉到桌子上,砸成一朵一朵破碎的水花。
視頻裡的池媽媽見勢不妙,抹着眼淚把心心抱走了。
池澈爸爸眼睛也紅了,但還是挺直地坐着,一個字一個字勸誡自己最驕傲的兒子:“池澈!男子漢流眼淚不算什麼,把頭擡起來!刮不下春風,下不了秋雨。你自己選擇的路,自己好好去闖。爸爸媽媽給你當後盾,萬事多想想你還有後盾。我和你媽不期望你非要有多少錢,過得高興就是好日子!”
“……”池澈一個勁點頭,說不出半句話。
池爸爸着急了,不知道怎麼辦:他這個兒子打小就不用大人操心,做什麼都是最優秀,讀最好的高中,讀最好的大學,畢業後創業又是一帆風順就到了常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位置。去年破產、離婚的坎,這個跟頭栽得太大了!
“爸,不用擔心我。你不是教過我:只要爬起比跌倒多一次就是成功,你兒子會爬起來的。都是我不好,惹你們操心了。哦,爸,有人在敲門。估計是我對門的鄰居,他們家很熱心的,嗯,今天我們一起吃年夜飯,他們的湖南菜差點辣死我了!你們去看電視吧,我沒事兒。”他抹了一把眼睛,催促老父快去看電視,心裡暗暗埋怨自己沒有忍住。
來敲門的是蔣善,她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過來:“池澈,我媽包的餃子,蔥肉餡,最好趁熱吃,冷了就沒那麼好吃。”
“你們家在看春晚嗎?”
“啊?”
“蔣善啊,你的腦子是不是隻有一條溝回?是不是你問別人問題前你已經設定好了別人的回答?否則怎麼解釋只要問題稍有變化你就只會啊啊啊?”
看着仰着臉努力在思考的蔣善——簡直可以看見她咔咔作響的大腦在艱難運轉,拼命想抓住自己的思維、跟上自己的節奏,那副傻樣讓池澈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他端過餃子,又順手敲了一下蔣善的頭頂:“走吧,小傻子!去你家看電視!”
“呵呵呵,池澈,又一次完成了智力上的碾壓,你很有成就感吧?”
“喲,不錯,近朱者赤,總算進化了一點。感謝你長久以來給我的成就感啊,哈哈!”
“……” ..@_@|||||..
蘸醋吃着老蔣夫妻準備好的熱餃子,看着熱鬧喧騰的春晚,窩在老蔣家年久失去彈性的沙發上,時不時逗一逗遲鈍的蔣善,池澈心裡最後那絲鬱悶也消散了。
龍臥淺灘等海潮,誰無虎落平陽日。待我東山再起時,大鵬展翅恨天低。
***
年初三,池澈開車帶蔣善去劉主任家拜年。
劉主任家在博雅花園青流河岸邊,剛好與博雅公學隔河相望。
“劉哥,你還真人不露像啊,這麼舒服的別墅,太氣派了!”一見面,池澈又吹捧上了。
這剛好又搔到了劉平湖的癢處,喜不自禁又是笑紋到處裂開:“哈哈哈,老弟,你哥運氣好,03年非典那陣子,房價大跌,好多人香港人都賣了房子跑路。我膽子大,就壯着膽子買了這別墅,哈哈哈,連裝修纔不到80萬!”
蔣善果斷又呆了——真便宜啊,現在新城區好點的公寓起碼都要五千塊一平方,更不要說別墅的均價。劉主任買的是聯排別墅,怎麼也有三百平方,居然這麼便宜!
劉主任話猶未盡,又伸出手一比劃:“均價還不到三千,嘿!走走走,進屋坐。”
劉主任的妻子和女兒在客廳坐着看電視,大家互相介紹了認識。寒暄了幾句,落座後,劉主任的妻子女兒就回房間了。
“劉哥,你怎麼也沒有回家鄉?”
“女兒高三了,馬上要高考。”
“啊,我妹妹也高二了,所以我們今年也沒回去。”
“咦,什麼學校?高二就搞得這麼緊張?”
“劉主任,我妹在珠山一高讀書,她讀書很厲害,比我強多了。”蔣善一臉驕傲。
池澈不動聲色插了進來:“劉哥,虎父無犬女,你家這麼漂亮的閨女在哪兒就讀啊?”
“哦,我家那個就在博雅公學讀。一開始在國際部,準備讓她去留學。後來還是轉回了雙語部,準備讓她參加高考。唉,我幾個老同事的女兒,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又都是獨生女,現在那幾個老傢伙過年過節都是孤零零的。還有一個找了個德國佬當老公,跟女婿語言都不通!哎,我就一個女兒,也沒想着要她去做多大研究,做什麼女強人。在廣東讀書,像善善這樣回珠山我覺得很好。”
池澈又是一副找到知己的驚喜:“劉哥特立獨行!你這想法很難得啊!我也很贊同你這觀點,女孩子嘛,還是要嫁門當戶對、知根知底的人家,嫁那麼遠,文化背景、生活習慣完全不同,萬一受點委屈,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以後我家的女兒也是這樣安排,國內讀大學,或者讀到大二大三的時候想辦法讓她出國當交換生。留學感受一下、結交一些朋友就行了。要是太小去留學,洗腦太厲害,這個女兒就不是你的了!”
“知己啊!來來來,吃點果子!說實在,中國人養兒防老積穀防飢,現在倒真不是指望着這些小的來養老。但也最好在身邊啊,不要說每天吧,最好每個星期能見見面。不然老頭對着老太太,每天日子怎麼熬?嘿,我那幾個老同事現在可後悔死了,教英語那個還好,探親度假還算沒語言障礙。其他幾個過去探親根本呆不住,比住農村還沒意思!”劉主任滔滔不絕,滿臉的同情。
“哈哈哈,這是有人在前面探路,劉哥運氣真好!”
“唉,還是醒悟得有點晚,現在她媽在幫着補數學。國際部都讀了好幾年,那學費才貴!早知道一直讀雙語部,嫁妝錢都省出來了!”
“來來來,劉哥,看看小弟今天帶的這酒夠不夠檔次,再留個幾年,當成女兒紅也挺好!”
“啊,老弟啊,你太客氣了,過來拜年我就很高興了,還搞什麼酒?”
“劉哥,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小弟!這不是上次看劉哥你喜歡小酌幾杯,我特意請在貴州的朋友搞到了茅臺原漿!包裝的確是不中看,酒那是沒的說!”池澈滿臉笑意,又推了推蔣善:“善善,快把酒拎過去給劉主任嚐嚐。”
蔣善像機器人一樣木呆呆拎着酒過去了,又僵直地坐回了沙發上。中途還差點摔一跤,她們一家四口在珠山,平時也沒哪兒串親訪友,她自己又宅,這種人情來往對她而言,簡直比上刀山還痛苦。
劉主任看着蔣善的樣子,心裡默默搖頭,暗暗有了成算:“這姑娘,非得選一個最優秀、最適合的人才能帶得出效果。人傻,運氣倒還不壞。”
池澈一看差不多了,就連忙告辭。劉主任滿口說着留下吃飯邊把他們往外送。
“劉哥,下次再喝,今兒還要去拜年!”
“哦,那就算了,下次再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