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棠靜靜的躺在那裡,雙眼緊閉,嘴脣毫無血色。就好像早已死去多時,又好像只是在沉睡。
陸焱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她了,上一次還是沐棠吸進了藥劑。
他不由自主的放輕呼吸,彷彿是怕驚擾到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臉。
雙眼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量着沐棠,想要找出她身上其他不對的地方,最後終於落在她的指尖,不動了。
一雙鮮血淋漓的手,指甲通通不見,露出下面翻卷的血肉,粘稠的鮮血凝結在皮膚上。
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陸焱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沐棠的指甲是硬生生一片一片拔掉的!
十指連心,就這麼一片一片的把指甲拔下來,沐棠該有多疼?
陸焱一直將沐棠牢牢護在身後,爲她遮風擋雨。沐棠身上哪怕破一小個口子,陸焱都遠比沐棠自己還要關心。
現在看着她手上這硬生生把指甲拔下來的血淋淋的傷口,只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尖冒了出來,然後迅速蔓延了整個胸腔,到最後渾身都疼。
他比沐棠更疼。
陸焱大拇指指腹撫摸過沐棠嘴角被她自己咬出來的創口上,低低道:
“你又不聽話,怎麼總把自己搞的傷痕累累,前兩次我生氣你都沒放在心上。”
他聲音很小,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沐棠說的:
“看來我的教育方式還是不太成功,不然你怎麼老聽不進我說的話。”
但沐棠毫無反應,只靜靜的躺在那。
陸焱此時只覺得無措,他並不是瞭解病毒領域的專家,對喪屍的問題都只能束手無策。
但他知道,沐棠這一次是真的不太好了。
因爲她本來小有起色的身體,此時又恢復了原狀。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渾身冰涼,就這麼安靜的睡在那裡,如同真正的屍體。
這讓陸焱幾乎都要以爲他和沐棠這一路的旅程是一種錯覺,他從來沒有遇見過一隻叫“沐棠”的,會說話,會笑的喪屍。
想到這裡,陸焱指尖突然顫了顫,一股無力蔓延開來。
他確實沒辦法,因爲他甚至都不知道沐棠到底怎麼了,所以幫她更是無從說起。
這樣的無力讓他對自己有些惱怒,更多的是急切。
泥巴本來乖巧的坐在一邊,等待着陸焱喚醒它的主人,然後沐棠就會高高興興的坐起來,還跟以前一樣抱它。
但是沒有,沐棠依舊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而陸焱似乎也和平常不一樣了,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種異樣感讓坐在一旁的泥巴感到焦躁不安,它站起身來,圍着兩人繞了一圈又一圈,然後用力去舔陸焱,嘴裡發出“嗚嗚”聲。
陸焱終於被它舔的回過神,泥巴連忙用力拿腦袋拱他。
就這樣在外面也不是辦法,更不能讓沐棠就這麼躺在地板上,還是先把人帶回去,至少也能讓她舒服點。
想到這裡,陸焱連忙將沐棠攔腰抱起,朝着屋子走去。
……
屋子裡也亂作一團,嚴明旭給夏森做了緊急包紮,然後他們合力把人扛了回來。
秦鎮趁着幾個學生不注意,湊到嚴明旭耳邊悄悄問道:
“怎麼樣小嚴,”他邊說邊用下巴點了點沙發上生死不明的夏森:
“這人還有救嗎?”
嚴明旭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苦着臉,搖了搖頭:
“失血過多,再加上好像受了很嚴重的精神刺激,恐怕……”
“流點血就要死了,這麼嚴重?”
秦鎮爲夏森的脆弱感到吃驚:
“媽的,不至於啊,老子當年執行任務連中兩槍,這不都活的好好的,他又沒被割破大動脈,怎麼就要死要活了?!”
“隊長!”嚴明旭聲音微微提高,叫住了秦鎮,生怕他再說出些其他不合時宜的話:
“他只是學生,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當然不能和我們比。”他臉上的表情很是焦急:
“你可別再說了,你忘了你上次因爲嘲諷重傷戰友被處分的事了?!”
“去去去,這都哪跟哪兒啊,這小子能跟戰友比嗎?再說了,這都末世了,誰還管這些!”
秦鎮不耐煩的晃了晃手,頓了頓,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
“而且上次是因爲那老小子先沒事找事的,我那根本不算嘲諷,那叫以牙還牙!!”
“隊長——”嚴明旭拉長了聲音,滿臉無奈,張口還要說什麼。
秦鎮連忙打斷他:
“行了行了,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你還要說。臭小子,你還管起我來了?!到底誰是隊長啊?”
嚴明旭只得閉嘴。
過了一會兒,秦鎮又悄悄撞了撞他,小聲道:
“誒,這小子是真的沒救了?”
嚴明旭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一來,我們沒有能夠給他輸送的血液,就算有人肯獻血,也沒有辦法排查血液是否能夠和他適配,一旦發生溶血,後果不堪設想。二來,我們沒有設備。三來,環境太差了,容易感染……”
“行了行了。”
秦鎮聽不懂這些:
“反正就一句話,這小子鐵定沒救了,是吧?”
嚴明旭面容有些悲傷,沉默的點了點頭。
秦鎮摸了摸下巴,感嘆道:
“誒呀,這小子也挺命苦的,沒被喪屍咬死,反而被人宰了。那小丫頭也是嘴硬,死活不說怎麼回事。”
末了彷彿想到了什麼,突然滿臉“發現了重大八卦”的樣子:
“誒,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小子以前好像是那個小丫頭的前男友吧?!”
秦鎮拳頭往掌心一砸:
“這不就對上了嗎,這是感情糾紛呀,誒呦這些年輕人……”
秦鎮轉過頭想跟嚴明旭交流一下,猛的卻看見嚴明旭愁苦着一張臉,興致不高的樣子,不由的猛拍他後腦勺一下:
“幹什麼你,這小子要死了你這麼難過?你們不會有什麼姦情吧?”
嚴明旭摸了摸悶疼的後腦勺,黯然道:
“說到底也是一條生命,他還那麼年輕……”
“哎呦,行了吧。你這臭小子是聖母瑪利亞轉世嗎?那小子前兩天差點害死你!”
秦鎮聽着都想把這臭小子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嚴明旭眨巴眨巴眼睛:
“隊長,怎麼你看起來這麼開心,這不太好吧,咱們是軍人,對人民羣衆不是應該愛護嗎?而且夏森這狀況明顯是被別人劃的,你不應該調查一下,找出兇手嗎?”
秦鎮聽了又想擡起巴掌拍這小子一下,只不過轉念又想,這小子說的也不無道理,好像沒辦法反駁。
思及此,秦鎮擡起拳頭放在嘴脣上乾咳一聲,嚴肅道:
“你說的對,作爲一個軍人,我對這個年輕人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是……”
秦鎮話鋒一轉,拍了拍嚴明旭的肩膀:
“作爲你的隊長,我其實挺想弄死這小子的。”
嚴明旭呆了一下:
“啊?”
“你是老子親手帶出來的兵,也是爹生的媽養的,這小子爲了自己活命,三番五次的差點害死你,老子能不想打死他嗎!”
秦鎮理所當然的道。
“隊長……”嚴明旭看着面前這個滿臉黝黑的中年男人,眼裡浮起感動。
秦鎮看的可舒服了,慢悠悠的道:
“你也不用這麼感動,畢竟老子……”
話音未落,別墅大門被一腳踹開!
秦鎮猛的被嚇得縮了縮脖子:
“哎呦我的媽呀,這又是咋了?!”轉過頭看見是陸焱,剛要開口罵,突然看見了他臉上凝重的表情,以及懷裡抱着的沐棠。
“這又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躺倒了……”秦鎮嘀咕了一句,還是快步走了過去。
沐棠跟夏森這個臭小子不一樣,出了事可不得了了。
“小陸,這是怎麼……”秦鎮話沒說完,視線落在沐棠的臉上呆住了。
陸焱管不了那麼多,抱着沐棠就上了樓。
秦鎮卻沒反應,就這麼站在了原地,嚴明旭快步走上前來,焦急的問道:
“隊長,這是怎麼了?”
秦鎮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呆滯:
“沐棠那小丫頭,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是真的不太對勁,無論是肢體形態,還是膚色,無一不在透露着一個信息——
面前這個人,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秦鎮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裡有些慌亂起來。
不會吧,會不會是他看錯了,要是沐棠真死了,陸焱還不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