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碎的畫面零落成雨,卻又迅速組成嶄新的畫面。
而在這嶄新的畫面裡面,方纔溫馨和睦的一家,已然只剩下父女二人。
氣質落拓略顯滄桑的父親,正和自家女兒在墓前祭拜。
墓碑上赫然寫着愛妻方月華之墓。
兩人不言不語,臉上顯露出深深的緬懷之色。
等到祭拜完畢,父親牽着女兒的小手,緩步離開。
隱約間,彷彿能看見一道虛幻的柔美身影目送他們離去。
步伐再向前,畫面崩碎後,場景跟着再變。
此時此刻,那位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已然長大成十二三歲的少女模樣。
她與同伴在學塾中嘰嘰喳喳的閒聊着,看起來好不開心。
完全是一副青春活潑富有朝氣的可愛模樣。
然而在彼此的笑鬧中她忽然倒了下去,昏迷不醒,瞬間引起了一陣混亂。
步伐再往前。
稍稍長大一些的少女,半靠在牀頭,身上蓋着薄被,臉上略帶病容。
旁邊身穿青色袍服蓄有短鬚的中年父親,正絮絮叨叨的說着一些並不好笑的笑話。
少女配合的笑了笑,眉目間難掩那一抹凝結不散的愁色。
不多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中年人略顯歉意的笑了笑,接着便離開了屋子。
而在外界,他聽到下屬小聲講述了什麼消息,神色間豁然爲之暴怒,臉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的跳動着。
但最後他卻並沒有當場發作,只是看了眼旁邊的屋子,便神色冷酷的帶人離開,一副將要興師問罪的架勢。
而在下一幅場景之中。
病容愈甚的少女坐在一張木質的輪椅上,身後她的父親正推着輪椅往前走。
在他的後面,還跟着八個身穿勁裝臉色漠然的帶刀武士。
只看那些武士臉上的表情,卻並非是護衛,隱隱帶有幾分監視的意思。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處五顏六色的小花園。
花園中間有着一塊凸起的假山。
假山旁邊坐着兩個鬚髮皆白的老頭,眼睛半眯着,彷彿是在睡覺。
看到中年人推着輪椅過來,左邊的白髮橘皮老頭稍稍睜開昏黃的眼睛。
他沒有多說什麼,右手隨便一揮,沉重而巨大的假山便被挪到一邊。
露出壓在假山下的一口黑井,井邊刻着無數扭曲的赤色符文。
看着那口黑井,中年人渾身止不住的顫動,臉色痛苦到了極點。
反而是坐在輪椅上的少女,伸手按住他的胳膊,臉上露出撫慰般的笑容。
接着,她吃力的從輪椅上下來,跌坐在井邊。
中年人驚呼一聲,想要上前攙扶,卻被身後跟隨的武士當場制止。
少女回頭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說了句什麼,接着便一頭扎入井中。
井底傳來沉悶的噗通聲。
白髮老人隨手一揮,假山便重新挪回,將井口封住。
場上只留下那位中年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畫面至此戛然而止。
四周恢復成深不見底的幽暗。
那幽暗之中更是有無盡的負面情緒不斷浮沉。
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4,5階的修行者來到這裡,都會瞬間被這裡的負面情緒沖垮自身的神智,徹底變成白癡。
蘇墨微一彈指,赤紅的烈光便將夜幕般的情緒場徹底撕開。
等他出來後,已然身在小院門口。
彷彿先前那幾步,便穿過了整條巷子般。
站在門口,蘇墨擡眼朝着小院裡面看去。
只見裡面到處都是早已變得枯萎零落的花田。
花田裡面隱隱躺着兩具破碎的骨骸。
根據那骨骸的大小和結構,蘇墨一秒就聯想到先前在畫面中看到的那兩個白髮老者。
不出意外的話,那兩人原本應當是在此鎮守的,守衛着那處黑井。
根據畫面中所展現的力量進行猜測,他們起碼也有着7階的實力。
結果現在卻盡皆身隕當場。
死因一眼可知。
一個頭骨破碎,一個胸骨貫穿。
明顯一招都沒走過去,可見出手之人的強悍。
蘇墨不由得看向端坐在井邊的無頭半身人。
他所坐的,正是先前畫面中左側白髮老人所在的位置。
此時此刻,似是察覺到蘇墨這個外來者。
那無頭半身人扭過身子對着門口,彷彿能感受到他那無形的目光。
緊接着,半身人從井邊站了起來,僅剩的右手握緊聖爵,萬分戒備。
蘇墨看到那青銅色的酒爵,臉上不由得微微一喜。
磅礴的精神力驟然自他體內涌出,瞬間將那隻無頭半身人當場封鎮住。
他右手輕輕一招,對方所持有的青銅酒爵便落入他手中。
感受着頂階法器所具備的強悍材質,蘇墨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是放了下來:
“果然是聖爵!”
拿到了聖爵,這也就意味着祭典的儀式的第三步已經成功了一半。
回頭只要讓宋如淵等人帶着十二人符前往陳家走個過場,便能開啓祭典儀式的重頭戲。
不過在這之前,蘇墨還是決定先查探一下眼前的這處小院。
沒猜錯的話,眼前這位無頭半身人,應該就是陳家的那位大祭司,陳楚彥。
他在祭典儀式上必定經歷了某種戰鬥,以至於身體都被人削掉了半截。
可問題在於,先前他所展露的氣勢已經無限逼近9階。
能夠一刀將他殺死,祭典當中很可能出現過法師境的強者。
不過這些都需要依賴於後續的調查了。
蘇墨轉而將目光投向眼前的陳楚彥。
對方在死後沒有待在神祠原地,而是來到這處地方。
想必這裡必定殘留着他最爲深沉的執念。
透過先前在鮮花小路上所看到的畫面。
蘇墨隱約能夠猜到對方的執念是什麼。
他不由得看向陳楚彥身旁的那一口黑井。
然而當他邁步走近時,已經被鎮封住的無頭半身人卻劇烈的掙扎起來。
他掙扎的力度甚至比先前他搶奪聖爵時還要更加厲害。
傷口處都爆出漆黑的血水,體內骨骼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彷彿隨時都會崩碎開來。
“所以,這裡纔是你最掛念的地方嗎?”
蘇墨來到近前,低頭向下看去。
直徑一米五的黑井,裡面沒有一滴井水。
井底早已乾枯,只剩下黑灰色的沙土。
以及掩映在沙土中的衆多慘白骸骨。
“一共是三十六具麼?陳家還真是造孽啊。”
蘇墨嘆了口氣。
他約莫能夠猜到,這井底的三十六具骸骨,必定包括先前在畫面中看到的那個少女,也就是陳楚彥的女兒。
事實上蘇墨很奇怪,以陳楚彥大祭司的地位,爲什麼他女兒還被要求投入這口井中?
以畫面中顯露出的情況來看,或許在陳家之中,還有凌駕於大祭司之上的準則,又或者是他女兒身上存在什麼特殊的地方,必須要投入井中。
當然,自投入井絕不是單純的自殺,這口刻滿了諸多詭異符文的黑井,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否則陳家也不會派遣兩個7階的強者在此鎮守。
甚至連大祭司的權限都無法違逆這口黑井,可見陳家對它的看重。
那麼他們把人投入井裡到底是爲了要做什麼?
蘇墨一時想不明白。
他看向旁邊的那具無頭半身人。
對方經過先前的那番劇烈掙扎,此刻已經快要崩毀消散。
但由於僅僅只剩下半具屍骸,蘇墨並沒有從他的消失中獲取有用的記憶。
“看來,這一切的謎團或許等到了陳家才能徹底解開。”
……
天色微明。
蘇墨領着薛蘭素來到柳家門口。
兩方匯合,自是無比欣喜。
尤其當留守衆人看到蘇墨拿出的那件聖爵。
險些都快歡呼出來。
有了聖爵,第三步就算是徹底穩了!
不過考慮到儀式的內容,接下來還是要去陳家的。
等到衆人把聖女柳化玉給請出來。
薛蘭素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僵:
“這就是你們準備的聖女?”
此時此刻,柳化玉穿着一身白色的祭服。
祭服上面有許多歪歪扭扭的縫補和拼接痕跡。
就連穿上祭服的柳化玉本人,身上也留有諸多縫補的傷口。
執行縫補工作的卓寧寧滿是侷促的說道:
“我也就略懂針織,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不過宋局長他們都說,補了總比沒補的好。”
薛蘭素聽着,頗有些無語。
但她也知道,已經不能苛求太多了。
能找到候補聖女就已經很不錯了,衣服造型什麼的夠用就好。
略過這一段,衆人按照祭典儀式上的規則,由十二人符拱衛着聖女向前走去。
最前方則是蘇墨,一邊走一邊不斷搖動着拜神鈴。
至於薛蘭素和宋如淵等人,則跟在最後面,扮演着參加祭典的村民。
現在是白天,四周已經沒有那些詭譎的怪物們,長街上顯得無比悽清,透着一股破敗和冷寂。
看到這一幕衆人倒是稍稍放下心來。
至少這樣一來,一路上得少掉不少麻煩。
沿循着既定的路線,衆人足足走了快有半小時,終於來到陳家。
陳家的建築宏闊且浩大,乍一看如同一片山莊般,獨自聳立在村邊,佔據了一大片地盤,與周圍其他的民居們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地頭蛇的霸氣。
而且衆人也發現了,在陳家裡面有着許多人影在不斷遊蕩。
顯然這裡殘存數量不少的詭怪。
宋如淵等人蠢蠢欲動,頗有些興奮的想要上前清掃。
然而不等他們出聲,走在最前方的蘇墨緩緩搖動手裡的拜神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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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音波驟然向前掠去,在建築之間不斷激盪,反彈。
所有聽到音波的詭怪們,身體陡然爲之僵直。
緊接着它們的靈性便如烈陽下的積雪一般,迅速消散下來。
空留下一些骨骸和寄生物墜落在地上。
一時間竟傳出密集的噗通聲響。
一路闖進陳家之後,衆人分成三組,朝着各個方向進行搜查。
雖然陳家早已經覆滅,但這麼大的家族裡面,必定會殘留着一些寶物。
諸如法器,丹方之流,或許就隱藏在什麼地方。
這可是難得的收穫。
蘇墨自然也是身形如煙的向前掠去。
但他並沒有去搜查什麼家族秘庫之流,而是從一開始便對着大祭司陳楚彥的居所掠去。
在那條小巷裡的記憶畫面中,他對於陳家的內部佈局有了一定的瞭解,因而很快便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伸手推開居所大門,邁步進入其中。
只見裡面的陳設全都十分整潔,各種器物全都規規矩矩的擺放着。
從這便能看出,陳楚彥是個性格嚴謹不喜凌亂的傢伙。
那麼,他的那些重要文件,必定都存放在某一處地方。
蘇墨精神力對着整個居所猛地一掃。
立刻找到了兩處異常。
他來到牀鋪跟前,隨手掰斷了左側的一根牀腿。
就見那根牀腿赫然是空心的,裡面儲存着幾塊物件。
蘇墨擡手將一枚玉簡攝入手中。
投入精神力查探之後,他發現這赫然是一個三品丹方。
丹藥的功效主要是用來解毒治傷。
看着應當是青木丹的進階版本,效果更強,針對的範圍也更廣。
接着蘇墨又拿起另外幾個玉簡。
這些玉簡上面基本上都記錄着許多丹方。
有殘缺版本的,也有完整版本的。
等級基本上都是兩三品。
想來一品丹藥已經不被陳楚彥放在眼裡。
又或者一品丹藥對他要做的事根本起不了作用。
場上唯一的一件四品丹方,卻是殘缺不全的。
不過讓人感到驚奇的是,這些丹藥基本上都是療傷和恢復元氣所用。
看着就像是擅長煉製療傷丹的煉丹師的珍藏。
不過蘇墨卻知道,陳楚彥會準備這些丹方,想必與他那個坐在輪椅上無法行走的女兒有着很大關係。
對方煉丹的目的應當是想辦法要將女兒給治好。
可惜直到她主動跳入那口黑井之中,陳楚彥都未曾找到解決之法。
接着,蘇墨又看向剩下的三塊玉石和一面玉盤。
無論玉石還是玉盤上面,都刻印着玄奧無比的符文。
蘇墨拿起其中一塊橙黃色的玉石,入手冰涼,靈機內蘊。
看着其上不時顯露出道道毫光的符文法印。
蘇墨眼中難得流露出了驚疑之色:
“這是……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