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墨。
泛黃的燭光燃起。
驅散了院內濃郁的夜色。
宋如淵等人全都圍在兩個黑影級周圍。
他們臉上的表情盡皆無比沉凝,甚至帶有微微的悚然。
蘇墨同樣是抱着雙臂,稍稍皺起眉頭。
此時此刻,他的精神力已經催動到極限。
在這種情況下,這兩個詭怪哪怕撒一點慌,都逃不過他的偵測。
然而她們的講述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異常。
很明顯,她們都是在說真話。
這就讓人覺得十分可怖了。
在柳含煙和柳化玉的講述當中,他們接觸到了柳家不爲人知的陰暗面。
柳家既不像韓家那樣高手輩出,強者衆多。
也不像擁有大祭司傳承的陳家那樣,掌握了諸多隱秘。
其以聖女和祭器供神爐,方纔坐穩了三大家族的位置。
因此整個柳家上下對這兩者都極爲看重。
供神爐就不說了,平日裡一直存在家族秘地,由專門的守衛看管。
哪怕家主想要調動供神爐,也都經過多達三道手續,並由家中族老嚴格監督使用。
唯獨只有聖女,在祭典真正開始時,才能得以暫時掌握供神爐。
從這個角度來講,聖女的地位貌似比家主更高。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家主的權限遠遠不是聖女所能比擬的。
但除了家主以外,聖女已經算是韓家的特權階級了。
哪怕是位列聖女之下的候補聖女,也能享受到遠超尋常韓家少女的權力。
包括但不限於有權拒絕出嫁,享用更好的食物,每月的高額例錢,乃至一些丹藥用品等。
因此很多韓家的少女,尤其是落魄分家出身的少女,全都對此趨之若鶩。
但想要成爲聖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整個韓家,包括主家和分家,人口足有數千之多。
這裡面八歲到十八歲的適齡少女少說也有三四百人。
但最終能夠成爲聖女的僅僅只有一人。
算上聖女之下的候補聖女,一共也就只有九人。
看起來概率並不低。
可實際的選拔過程往往都是積年累月。
許多女孩從小就開始往聖女的方向培養。
在養成和篩選的過程中不斷會有人淘汰。
柳含煙和柳化玉能夠一路殺出重圍,成爲候補聖女,可以說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
由此完全能夠想象她們爲什麼在死後還對聖女這個職位如此執着。
而她們所講述的怪異和秘聞,便和聖女的選拔有關。
按照她們倆的說法,韓家關於聖女的選拔極爲嚴格和苛刻。
他們會安排所有女孩按照年齡次序進行不同層面的考覈。
並依據考覈成績進行打分。
這種打分並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均衡到每個月每一週乃至每一天。
最終彙總成年度成績,品評是否有資格進入下一輪。
因爲這種苛刻到極點的測試,使得所有參加聖女選拔的女孩們神經全都繃的緊緊的。
她們很少有外界孩童那些歡鬧有趣的輕鬆時光,每年陷入抑鬱乃至發瘋,自殺的全都不在少數。
可離奇的是,無論是發瘋的也好,自殺的也罷,最後總能救回來。
但救回來之後,她們往往都會性情大變。
柳含煙曾經就有一個小夥伴因爲被訓導斥責,一時想不開自縊而亡。
她甚至親手將對方那冰涼的屍體從繩子上解下。
可明明是早已死去的人,被訓導把人帶走之後,第二天卻又活了過來。
按照訓導的說法,他們日夜訓練,身體和靈魂都已被農神標記,哪怕是死也能輕鬆救回來。
當時柳含煙只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認爲農神不愧是神明,竟然連死者復活都能做到。
但在事後,那位小夥伴的表現直讓她覺得恐慌。
一向溫柔嫺靜的她,在活過來之後像是變了個人般,脾氣喜怒無常,動輒摔碗丟杯。
而且以前她只吃素,死而復生後卻開始吃肉。
如果只是一般的吃肉倒也罷了,柳含煙曾見到她直接生吃了一隻雞。
發展到後來,甚至連對方看向她的目光都帶有不加掩飾的食慾。
就在柳含煙毛骨悚然想要告發之際,那位小夥伴卻被聖女遴選給淘汰了。
後來聯繫漸少,聽說是嫁給了某個攤販,貌似安穩的生活着。
直到祭典開始的前兩天,她偶然間心血來潮跑去打聽。
結果周圍人卻從未聽說過那個攤販,甚至連她那位小夥伴也彷彿人間蒸發一般。
如果柳含煙所給出的證據僅僅只能表明韓家的異常。
那麼柳化玉接下來的說法就顯得更爲森然恐怖了。
她的敘述同樣與聖女篩選有關。
所不同的是,她重點提到了一個名爲懲戒所的機構。
參加聖女篩選的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女,總會出現一些頑劣之輩。
而韓家也專門爲此準備了相應的管理機構。
那就是懲戒所。
一些表現不良的少女們往往都會被送往懲戒所進行懲戒。
柳化玉年幼時也曾天性活潑好動,某天不小心觸碰準則被送往懲戒所進行訓斥。
在那裡她偶然接觸到了韓家陰暗面的微渺一角。
懲戒所共有三層。
地下一層一般都是用來懲戒那些犯了輕罪的少女。
地下二層就到了重罪。
至於地下三層,幾乎沒見到有人出來過。
柳化玉進的就是地下一層,在那裡她受到了包括水刑等在內的難以想象的折磨。
不過光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她恐懼。
真正讓她脊背發涼的是,她偶然聽到了地下三層懲戒者們的對話。
對話當中提到了靈肥之刑,人魚之刑等極爲特殊的刑罰。
其中靈肥之刑是將人化作肥料用來種樹。
而人魚之刑則是將人變成肥美的魚兒進行燉煮。
一度她以爲這是自己神思恍惚出現了幻聽。
直到後來她在家族大宴上吃到了吃到了一塊異常美味的魚片。
然後她纔想起來那魚兒身上的某塊斑痕與她妹妹身上的胎記極爲相似。
但在那之前,包括她自己,乃至周圍人,根本不記得她有過妹妹這件事。
柳化玉條件反射就想跑回家詢問父母。
她好不容易按捺住恐慌的心情等到大宴結束。
然而當大宴結束之後,她卻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甚至忘了自己有過妹妹這回事。
聽着柳化玉面無表情的講完了這些事情。
周圍的姚文凱等人只覺得後背陣陣發寒。
他們本以爲眼下的世界已經足夠危險。
但古代的社會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去。
單單一個偏遠的村鎮就能出現如此恐怖的事情。
難以想象在別處還存在其他什麼異常事態。
不過再怎麼樣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而現在,他們將要解開這裡的迷局,給徘徊在這裡的無數亡靈畫下一個句號。
略微沉寂了片刻,待到衆人消化了兩位候補聖女提供的情報,蘇墨開口說道:
“這樣吧,反正現在離着白天還早,我們先去查查看那處地下懲戒所,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其他有用的情報,說不定就能對祭典進行更加深入的瞭解,韓家培養聖女的背後必定存在其他深意。”
衆人聽到這話,自無不可。
而在出發之前,蘇墨當場選定了柳化玉作爲聖女。
面對強烈不服的柳含煙,他用精神力直接將其敲暈過去鎮封住。
當然,選擇柳化玉並不因爲她提供的情報更多更有效。
完全是因爲她的長相更容易讓人接受。
至少周圍再不會出現那些亂飛亂爬的蠅蟲。
待到這邊事情結束之後,一行人直接朝着懲戒所所在的位置走去。
來到附近,看見一片廢墟的樓閣。
蘇墨懶得慢慢清理,直接用操縱空氣的天賦凝成一隻巨手。
當場將那片廢墟包括整個地皮直接抓開,給地下室當場開顱。
浩大的地下空間立刻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雖然彼此實力不同,夜間視力不同。
但哪怕夜間視力最差的卓寧寧,同樣能夠清楚的看到地下空間裡的殘酷景象。
就見那片偌大的地下空間被分割成一個個小隔間。
每個小隔間都有許多古舊的刑具,又或者乾脆整個建成專門的刑房。
光是看着這幅場景,許多人都只覺得心頭髮冷,皮膚上涌起一陣雞皮疙瘩,彷彿都能切身體會到那種受罰時的痛苦。
“看樣子這懲戒所和柳化玉說的有些不太一樣,裡面懲戒的不只有聖女預備役,明顯還包括其他人,甚至有可能是韓家以外的人。”
蘇墨看着其中一間刑房留下的瘦小骨骸說道。
那明顯是一具老人的骸骨,外面罩着一層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看着不太像是韓家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犯了什麼過錯落到這裡接受懲戒。
不過按照柳化玉的說法,這一層的刑罰都還算是簡單。
雖然從明面的意義上來講,無論是水刑還是同等級的其他刑罰,都可以說是適用於重罪的酷刑。
但如果人魚之刑那樣的刑罰真的存在,類似水刑這樣的酷刑或許都能讓人接受了。
蘇墨跳入了翻蓋的地下室中,徑直朝着一邊的通道走去。
後面人見狀,也都跟着跳了下來。
一進到地下室,衆人明顯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意。
這除了因爲身處地下之外,很顯然也與這裡凝聚的無數怨念有關。
常人在這裡待時間久了怕都要發生異化。
由此可見曾經留在這裡的怨念之重。
宋如淵皺眉看着周遭。
他四下觀瞧一番,沒有多說什麼,擡手拿出了幾張正清符篆,朝着四面八方打去。
符篆燃燒起來,發出浩然正大的無形波動,宛如烈陽灼燒積雪,地下凝聚的怨念瞬間爲之一散。
蘇墨並沒有在意他人的動作,徑直朝着下方梯道走去,迎面便撞上了一個滿頭白髮的森然詭物。
他隨手將其斬殺。
眼見着前方又有幾頭詭物向前闖來,身後的姚文凱等人全都躍躍欲試的前去斬殺。
反倒讓他閒了下來。
藉此機會,蘇墨開始四處打量觀瞧。
地下二層和上一層不太一樣,竟然異常沒有任何刑罰獄具。
雖然仍舊是一個個小隔間,但這些隔間看起來更像是專設的牢房。
“不是說重罪的刑罰更爲嚴苛嗎?這裡面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重刑犯僅僅只是關押在地底?”
很快,蘇墨就知道這個想法錯的離譜。
因爲他看到了一具留在牢房中的異化骸骨。
那人的骨骼上平白長出了許多的骨刺,乍一看就像是一棵生了無數枝椏的大樹一般。
越往後,這樣的異化骸骨就越常見。
有的脖子上長了另一個頭骨。
有的腳骨異化成蹄足。
有的肩胛上長出了翅膀。
……
整個地下二層的設計看上去就像是一處大型的生物實驗室。
那一個個的小隔間明顯就是單獨的實驗室。
蘇墨甚至都能想象那些犯下重罪的囚犯被拿來做實驗的悽慘場面。
而所謂的重罪,其實也只是相對韓家而言。
也許在外界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蘇墨的目光緩緩從一個頭頂長出雙角的骨骸上離開。
他站在原地,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這裡有着那麼多異化後的骨骸,那麼,那些死而復生的少女們是否與此有關呢?”
“韓家會做這樣的實驗到底又是爲了什麼?”
“他們又是通過什麼樣的手段誘使人類發生異化?”
這一切問題的答案如被隱藏在迷霧中,令人想不明白。
不過能夠知道的是,地下三層必定隱藏與之有關的一部分答案。
心中想着,蘇墨邁步繼續向前走去。
而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緊接着就看到宋如淵擡手斬退了一隻半人大小的腐爛蝙蝠。
“這地下二層怎麼還有這種鬼東西?”
看着那隻渾身散發着強烈惡臭,實力分外強悍的鬼臉蝙蝠,姚文凱整個人驚怒交加。
“這蝙蝠不是地下二層的產物,是從更深處跑上來的!”
宋如淵看着遠處向下的幽深通道,眉頭凝得極緊。
“蝙蝠麼?這可不是普通的蝙蝠啊。”
蘇墨說着,邁步走上前來。
他望着那隻癲狂乖戾的腐爛蝙蝠,嘆了口氣道:
“這隻蝙蝠,生前可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