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三十二年。
二月十五日。
昌平縣，大月街，金浮樓。
三樓臨臺邊的一張方桌上，鋪滿了美酒佳餚。
桌邊坐着四個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所不同的是，四人盡皆氣度謹然，透着一股非同常人的氣息。
“來，乾一杯，雖然都是一場夢幻，但這裡面復現的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
面白無鬚的中年人端起精緻的酒杯，一飲而盡。
聽到蘇墨的勸酒，其他三人也都各飲一杯。
同是中年人扮相的盧宗平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無感慨道：
看着不遠處那道在多年前見過一次的青袍身影，張如龍的聲音都控制不住的顫抖。
蘇墨驀然生出了一股探知慾，越發想要撥開那遍佈迷霧的歷史。
如今正值盛隆三十二年，原本清稚的張如龍也已成了6階的大高手。
但靈魂卻經受不住長時間的磨損，終究會隨風散去。
“想打架你就直說，在這裡我可不怕你。”
“這術師的修行境界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第一個纔剛入門，第二個就直接長生嗎？
實力跨度再大也不是這麼跨的啊。”
盧宗平回過神來，笑着說道：
肉身永固僅僅只是肉身層面的無缺。
還看到大祈的除妖師們組隊平災不成反被屠盡。
“這樣說來，法師之上的強者是否能度過那長達千年的劫難？”
但是，約莫是爲了給他們降低難度，此行所有人穿越過來後，竟都成了修行者，最弱也有3階，最強甚至達到了5階。
“道……道長？！”
“是啊，不然你以爲我閒着蛋疼往那邊挖地道嗎？”
習慣於沒能殺掉大妖。
盧宗平卻肅然道：
“張如龍來了！”
但他卻偏偏就拜了。
就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他們跟着張如龍四處遊蕩，斬妖除魔，拯救黎民，期間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亂世。
這般實力若只爲與張如龍同行，應當是不在話下。
“長達千年的絕靈時代，已經讓許多和修行有關的記錄都散失不見，傳承斷絕。
蘇墨等人聽到這話，不由得全都感到有些訝異。
在那無比久遠的歷史當中，又該涌現出多少天驕？
這世上必定存在過遠超法師境的強者！
哪怕他們現在已經徹底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但終究會留下痕跡。
外表中年大媽的張玄陽聽到這裡，不由十分困惑道：
習慣於沒能及時拯救。
而且伱們不要忘了，這是一處借用天地之勢所成的龐然陣法，倘若有相應的靈物用來充當陣基，那麼發揮出什麼奇特的效用也都在常理之中。”
因此法師境又被稱爲陸地神仙境，是直指長生的境界。”
“這些事情你們就是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看着面露讚賞之色的張青虎，張如龍一張老臉漲的通紅，竟是有些羞赧道：
南宮元宵瞥了眼張玄陽，接着道：
“說張如龍是準法師，那也終究只是張道長聽到的訊息而已，並非親眼見過，也許對方是個法師也不一定。
南宮元宵神色微微一滯，苦笑着回道：
在這靈氣逐漸衰敗的末法之世，竟然只用了十六年就達到六階。
但是另一方面，這跨度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大。”
這一月時間裡面，他們四處奔波，解決了諸多妖詭災害。
但在這裡，他卻碰到一位前所未有的法師。
像張如龍這樣的強者，已經有了最爲關鍵的練氣法，後續只要靠自身修行，不斷積累資源，總能攀上更高境界，師父的教導可能還不如他在外歷練成長得快，正常情況下都不會選擇拜師的。
“說來這幻境裡的酒食我也吃過不少，味道和觸感全都極其逼真。
就算是法師境強者的所作所爲，有相當一部分都被視爲古代人的妄想和傳說。
見獵心喜之下，難免想跟對方過上幾招，看看法師境的份量。
但是毫無疑問，這位哪怕在法師當中，也必定不是什麼庸手。
就算有蘇墨坐鎮，也未曾徹底將之拂去。
“我們剛剛在談論這處幻境來着，張如龍終究只是準法師而不是法師，以對方的實力，當真能夠塑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境嗎？”
“這可說不好。”
哪怕有再好的續靈寶藥，最多也只能堅持兩百年。
“跨度大是一方面，否則也不至於術師境都分成三個小境界。
“南宮家從不欺負老弱婦孺，這是我們的家訓。”
張玄陽神色微微一動：
“也就是說，祖師的埋身之所，很可能與這處陣法的陣基有關了？”
原本在史學家們的分析當中，這跟當時的吏治敗壞，朝廷腐朽，天災人禍等等有很大關係。
蘇墨曾親眼見過大妖屠城後的血腥殘跡。
盧宗平頗感興趣的問道。
一番寒暄之後。
這種拜師，更多的是出於一種感恩，一種名分。
倘若外人一不小心誤入此地，真把這裡當成世外桃源也不一定。
蘇墨的心裡立刻涌現出一股躍躍欲試的戰意。
像他這樣的底層散修，連法師都未曾觸及，又何談法師之上？
至於法師之上的記載，那更是少的可憐。
“自從我改名之後，一直擔心會辱沒道長的教導，這麼多年裡我一直時刻警惕，努力踐行斬妖除魔拯救黎民的原則，不敢有絲毫怠慢，現在聽到道長的認可，過去我所做的一切，都算是值得了。”
兩人之間的相遇讓蘇墨等人看到了破境的曙光。
頭上扎着兩個沖天鬏的南宮元宵開口回道：
“我們都知道修行者和普通人存在巨大的差距。
唯有親自體驗過，才能知道後世龐然強盛的人族距離毀滅曾有多麼近。
不過更讓南宮元宵等人感到憂心的是。
縱然他在這裡能夠一定程度上制止這些慘劇。
“實際上法師境的長生也只能說是僞長生。
南宮元宵聳了聳肩。
不過眼見他們兩人剛碰面，有許多話要講，蘇墨也只得暫時按捺住這股心緒。
眼瞅着張如龍已經走近，衆人不再猶豫，按照既定的套路，上前搭話，並利用先前調查到的一些情報，成功與其組隊。
現在才32歲，張如龍就已經成了6階。
本以爲那位張如龍是哪位得道高人，不曾想竟是當日所見的那位。
這番說法對曾是普通人的你來說已經完全夠用。
也曾見過上萬人的集鎮化作人間詭域。
對比曾經爲了救下綠綺一人便專門形成一道幻境。
在這期間，他們一直都在觀察張如龍的遺憾是什麼，並在言辭交流之間旁敲側擊的打聽着，然而卻並沒有什麼線索，看起來似乎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就見一位氣度森嚴蓄有短鬚的灰袍道人正在人羣中緩步向前走來。
也許剛開始還會感到憤怒，感到悔恨，感到遺憾。
那他的遺憾，真的是他們能夠解決的嗎？
一想到這裡，幾人的心頭便蒙上了一層陰影。
歷史記載上的大祈王朝，動盪不安，戰亂不斷，災禍頻生，僅僅只持續了一百五十年就徹底分崩離析，軍閥並起，逐鹿中原。
即便有，也與神話無異，幾乎不可能找到證據。”
那麼在這種時候，那些法師之上的強者又都去了哪裡？
蘇墨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也曾詢問過張如龍，但終究沒有答案。
而歷史上的最後一位法師張青虎，那已經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由此那些四處奔波拼命維繫人間安危的除妖師以及民間修士們，則更爲值得尊敬。
甚至連一位同階都找不到。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面，他們輔助張如龍成功滅殺了幾處詭怪，解決了幾起事件，建立起了不錯的關係。
習慣於城中遍佈屍體。
原本這可能會有些困難，畢竟張如龍乾的都是降妖伏魔的活兒，普通人根本無法接近，湊上去也不過是送死而已。
衆所周知，修行者往往都崇尚自由，討厭束縛。
雖然他現在看着頗有種當世無敵的架勢。
“那可說不好啊。”
到了後面，他的實力只會更強，面臨的敵人也更強大，遭遇的困難也更爲棘手。
這也是蘇墨從進入幻境以來見到的第一位法師！
他無法斷定這是不是當世僅存的法師。
也許外人對此並不怎麼看重，但張如龍顯然不這麼認爲。
哪怕只是剛剛踏進門檻的1階，身體各方面素質都堪比普通人的極限。
不過蘇墨對此也能理解。
可作爲修行大世的上古修行界，在末法時期都出現過張青虎這般驚才絕豔的人物。
但外界的真實歷史並不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張青虎笑着說道：
南宮元宵對比了一下兩人的實力，義正辭嚴道：
張玄陽還待再說。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也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悠然回道：
但到了現在，恐怕早就已經習慣了。
即便現在不是法師，六階也可看做寶貴的戰力。
相傳法師境修到極限之後便可肉身永固，不死不滅，外劫難侵。
而法師境和術師境之間的差距，比術師境和普通人之間還要更加誇張。
今次他們在這裡吃酒，便是爲了找機會結識對方，伴路通行。
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那他的遺憾究竟是什麼？
帶着這抹不解，在又一座小鎮裡面，他們遇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他並非沒有遺憾，而是這種遺憾尚未達到能讓他專門爲之形成幻境的地步。
但實際經歷過這個朝代之後才發現，罪魁禍首是各地頻現的妖魔詭怪纔對。
準法師的幻境當真能逼真到這種程度嗎？”
半晌，他雙手相合，一揖到底，拜求道：
“如龍這一身所學全都受到道長恩賜，道長雖不是我師，卻勝似我師！
在這裡，如龍再次懇請道長收我爲徒！”
但未能及時趕到的，也有好幾次。
這些年裡，你也成長了不少啊，那部練氣法，我沒有給錯人。”
說亂世其實也不太對，因爲現在的社會名義上是處在大祈王朝的統治下。
可就算是這幾次，仍未能觸發張如龍的遺憾之意。
這也就意味着，所謂的遺憾尚未發現，連張如龍本人都不知道。
更別說常年與災害打交道的張如龍了。
不出意外的話，張如龍的遺憾定然又與這個浪蕩道士有關了。
張青虎依舊如初見時那般，一身青色道袍，頭扎短短的髮髻，一副中年人的沉穩相貌，唯獨眼中多了些許風霜之色。
不過在與張如龍的結伴同行中蘇墨也發現了。
蘇墨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得微微一動。
“這些年我在各地行走，也經常聽到你的名聲。
現在的他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張如龍神色振奮。
看着張如龍，他微微笑道：
“道友，我們又見面了。”
包括歷史上許多離奇消亡的縣城，也多是滅在大妖和邪詭手下。
這些年裡，他走南闖北，四處降妖伏魔，倒是在附近幾處郡縣闖下了不小的名聲。
倘若在修行盛世，以你這般資質和心性，成就法師也都是輕而易舉。
和多年前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懵懂孤兒相比，如今的張如龍不但更加成熟，心腸也更硬。
術師境的修行者對比普通人來說完全可以看做是另外一個物種。
“扯遠了扯遠了。”
和十幾年前相比，所不同的是，現在的張青虎，可是真正的法師境強者。
三十六歲的張如龍終究不再是六歲的張如龍。
兩百年後，當靈魂消散，肉身也只是一具腐朽的空殼而已。
所以這世間沒有上古殘存下來的法師，你們也就可以理解了。”
張青虎微微笑道：
“這些都是你應受的褒揚，與我無關，便是再來一個人，聽過你的那些功績，也不會吝嗇誇獎。”
他僅僅只是在路上看到過幾十次被蒼蠅爬遍的屍體，就已經感到有些麻木了。
衆人扭頭往樓下看去。
張青虎聽到張如龍的拜師懇求，明顯也有些詫異。
“我曾經跟你說過，一個人浪蕩慣了，不喜歡找徒弟，徒弟只是累贅而已。
只可惜你的修行速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
但他十分清楚，自身的實力應當還沒超出法師境。
南宮元宵抿了口酒，依靠淵博的家學繼續說道：
外面的世界他根本找不到對手。
當世因爲靈氣復甦的緣故，暫時無法誕生這等境界的強者。
張玄陽擼了擼袖子，一腳踩在凳子上：
再拿先前那一套藉口出來，恐怕你也不會心服。”
說到這裡，張青虎不由得嘆了口氣，接着道：
“行吧，那就讓我告訴你一個更加真實的理由，我正在逃亡之中。”
“現在可不是什麼收徒弟的好時候。”
蘇墨聽到這裡，不由得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