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的花朵競相開放,爭奇鬥豔。
蝶舞和影舞這兩姊妹一黑一白,以百花爲背景,確實讓明月眼前一亮。
蝶舞見明月來了,先是福了福身,而後盈盈一笑,“明月姑娘來了,在府裡住的可還習慣嗎?”
明月一向對這種裝模作樣的人嗤之以鼻,於是不鹹不淡的回了句:“還行。”
“你!”影舞剛要發火,卻被蝶舞拉住了。
“遠來者是客,明月姑娘若有什麼不滿意的,說與我聽就好。”蝶舞笑的賢良又溫柔。
明月一挑眉,嗤道:“大清早把我叫來,不會是就跟我說這個吧?”
蝶舞點點頭,示意影舞泡茶,而後親切的拉住明月的手坐到椅子上,面帶悲慼:“明月姑娘,王爺恐怕身體不好了。”
聽到這話,正在泡茶的影舞動作頓了頓,而後繼續泡茶。
“唉——”蝶舞嘆道:“我們兩姊妹自小在府里長大,王府就是我們的家,王爺就是我們的親人,我們自然是最不願看到王爺有事的。”
明月端起茶抿了抿,一邊品着一邊好整以暇的看戲,就想看看這白蓮花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蝶舞把兩姊妹從小到大的經歷都細數了一遍,什麼幼年被人販子拐,後被賣近青樓,幸虧偶遇王爺,這才逃出生天。
說到動情處,蝶舞竟哭的泣不成聲。
若是一般人見此情景,必定當場動容,陪着落幾滴眼淚也是常理。可明月天生淚點高,而且從她掌握的情況分析,夜昭幼年時大部分時間在稷聖學宮,後來的時間都忙着生病,哪有空跟這命苦的白蓮花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由此可證:此言差矣!
見明月始終無動於衷,蝶舞終於收起眼淚,重新換上了那張溫柔的笑臉:“明月姑娘,如今王爺這樣,不知何時能醒,也有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你孤身一人住在王府,又沒個開明身份,恐怕多有不妥。”
要攤牌了嗎?
明月挑眉一笑:“哦?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當朝太子丰神俊朗、才思敏捷,我可打通關係送你入太子府,若是命好入了太子的眼,將來被太收入房中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算再不濟,將來也能當個宮中女官,豈不好過在府中沒有身份?”
“呵,若我不願呢?”
蝶舞當場冷了臉:“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你執意留在府裡,他日被朝中眼線盯上,不僅你自己性命不保,還會連累王府。”
“呵,既然必須去,那就是沒得商量了。”明月站起身,朗聲笑道:“去安排吧,我也想去太子府走一遭,說不定還能尋訪到故人。”
“姑娘早這麼說,不就不用麻煩了嗎?”
明月出了花廳,本想去看看夜昭,後來一想不去也罷,不如收拾細軟準備離開,反正遲早要離開,就趁着這個機緣走了吧,也省的哪天夜昭醒來怪自己是個不辭而別的小人。
入夜,明月坐着一頂小轎子被擡進了太子府。
一下轎子,明月就被人引着進了耳房。
這耳房本是下房,是丫鬟們住的地方,但能住在這裡的丫鬟都不是普通的丫鬟。
那是因爲,這耳房與太子寢宮相連,只有近身伺候的丫鬟才能住在這裡。
明月拎着包袱在這房子裡看了看
,不得不說,這南昱國的太子府氣派非凡。
即使是這個小小的耳房裝飾都極爲華麗,紫檀木的大牀散發着檀香,屋子裡的香爐好似鍍金了一樣,在這夜裡也閃着金光。
最絕的是屋頂正中的樑上鑲嵌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就算在燭光的襯托下也絲毫不顯得黯淡。
外面,宮燈懸掛在門口兩側,徹夜長明。
明月心裡不解:也不知是否是夜昭常常昏迷無暇顧及的緣故,就連這小小的耳房看起來都比他那個王府奢華數倍。
“你今晚就住這吧。”引路的嬤嬤面無表情,指了指大牀旁邊的榻。
明月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大牀旁邊還有個小牀,也就是嬤嬤口中所謂的榻!
明月皺了皺眉,剛想問個緣由,不料此時那嬤嬤又開了口:“從今天起,你的新名字叫……”
“我叫明月。”聽出嬤嬤想給她改名,明月趕緊搶了一句。
嬤嬤卻充耳不聞,兀自說道:“太子府不比別處,丫鬟進府都得改名,這是新規矩。太子殿下喜歡吃梨,最近幾個月進來的人名字裡都帶個梨字,你是那邊王府送過來的,又長的還算齊整,就叫你梨花如何?”
啥?
喜歡吃梨?
明月覺得好笑,這太子難不成是對梨有了執念?
須臾,明月對着嬤嬤說道:“梨花很常見,只怕容易重名,不如,叫‘梨落’如何?”
明月剛剛說完,嬤嬤立刻滿臉惶恐,斥道:“無禮!你這丫頭真是不知深淺,幸虧現在太子殿下不在,若非如此,你先摸摸你那腔子上有幾顆腦袋!”
“怎麼?不好聽嗎?”明月笑眯眯看着嬤嬤,臉上毫無懼色。
“唉——不是不好聽,而是太好聽太神聖!”嬤嬤長嘆一聲:“念你是新進府的小丫頭,我就多與你說幾句,你來看。”
說着,嬤嬤朝着明月擺了擺手,讓明月跟着前去。
明月滿心好奇,微笑着跟了過去。
耳房裡有個套間,裡面只有一張上好的書案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博古架上的書卷和多寶閣裡的古董,牆壁上掛滿了字畫,無一不是名家手筆。
嬤嬤走到書案前,正對着書案的地方分明掛着一幅畫,可卻被白紗遮住了。
明月心中暗笑:只聽說未開光的佛像或者菩薩像要用紅布遮擋起來,寓意“遮住凡塵”,難道這裡供着什麼菩薩?可怎麼用起了白紗呢?不應該是用紅布嗎?
嬤嬤也不解釋,而是當着明月的面輕輕掀起了罩在外面的白紗。
這一掀開,明月的眼睛立刻看直了。
只見那幅長卷上畫着一名身姿窈窕的白衣少女,白紗遮面,雖只露出了兩個眼睛,卻眉目如畫。
那女子坐在一顆梨樹下,腰間掛着一個碩大的金鈴鐺,長髮隨意披散,腿上放着一本書卷,手裡拿着一副銀針,看樣子正在仔細鑽研。
“瞧見沒?這纔是真正的醫仙‘梨落’呢。”嬤嬤放下白紗,叮囑道:“可別說我沒提醒你,這畫像是太子殿下親手繪製,你只能對着畫像磕頭,絕不能當着外人的面掀開白紗。”
比起東昱國那些殭屍臉,這裡的嬤嬤雖然也沒什麼表情,看起來也挺嚴肅,但說話卻實實在在的。
明月知道,這是嬤嬤在傳授規矩呢。
“可是,我聽說梨落的稱號是‘鬼醫’啊,怎麼成了‘醫仙’了呢?”
難道改了稱號?自己竟絲毫不知。
“唉,你這丫頭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嬤嬤表面不耐煩,卻拉着明月出了套間,一五一十的解釋起來。
原來,這太子殿下回到南昱以後曾又返回過一次東昱,由於曾去東昱當過質子,所以對東昱各個地方也有些許瞭解。
就是這次去東昱,偶遇鬼醫梨落,那梨落妙手回春醫好了太子殿下的多年沉痾。
回到南昱以後,太子殿下身體大安,能力突飛猛進,無論是讀書還是理政都令文武百官刮目相看。
但近身伺候的這個嬤嬤卻知道,這太子回來之後就變得有些執拗,不但推掉了所有爲了選妃而辦的酒宴,甚至連女色都不近了。
新招進來的丫鬟,只要是近身伺候的,起的名字裡必定要帶個“梨”字,但卻不能叫梨落,書房裡動不動就焚一爐鵝梨帳中香,最常被擺上桌的水果,也是各種梨。
太子每日下朝都會在書房裡畫上幾筆,足足用了兩月有餘才完成了這副畫。
鬼醫梨落是民間百姓的稱呼,在太子府那是萬萬不能的。若真要稱呼,太子殿下已經言明,這是“醫仙梨落”。
能進太子府伺候的丫鬟都是經過甄選的,能近身伺候的更是百裡挑一,若有的小丫頭年紀太小不懂事,嬤嬤必定仔細教導,務必不要觸了太子殿下的逆鱗纔好。
忙裡偷閒時,太子殿下經常在書房裡對着這副畫發呆,有時一呆就是半晌,甚至時不時宿在書房裡。
而這裡,正是太子殿下的書房——養心齋。
經過嬤嬤一番解釋,明月只覺得想笑,想不到這太子殿下竟然是個癡情的呆子。
本來就覺得這太子府有故人,如今看來果真是個故人。
此時,明月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了,這個南昱太子,八成就是曾經在梨落村醫治的一個病人。
送走了外冷內熱的嬤嬤,明月把包袱放在榻上,回想起了當初的情景。
*
那一日,天涯急匆匆進了門:“阿姐阿姐,來病人了。”
明月趕緊出來看,卻並沒見到人,只有兩個帶刀侍衛站在門口。
“病人呢?”
天涯囁喏道:“應該是快到了吧?”
明月皺了皺眉,指着門口冷聲問:“誰讓他們帶刀站在門口的?他們是誰?”
還沒等天涯回話,一個衣着講究、眉目光滑的人就進了門,雙手抱拳滿臉堆笑:“幸會幸會,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這位想必就是鬼醫梨落了。”
那人看樣子已經年過半百,笑的世故圓滑,聲音不似尋常的富家翁那般粗獷。
再聯繫起他那張沒有鬍鬚眉毛極淡的臉,明月心裡暗下判斷,此人是個太監!
可聽他的口音又不像是本地人,難道是別國的太監?
明月白紗遮面,溫聲問:“閣下有何病看診?”
那人一拱手:“非是在下,主子病體羸弱,隨後就到。”
話音剛落,一頂綠絨軟轎就被擡進了院,由於屋門太小,轎伕只好在屋門前落較,連擡帶抱的把個人給背了進來。
明月連忙讓他們把病號背進後屋輕放到軟榻上,隨後啓動智能醫療手環用最快的速度掃描了這病人的全身。
結果不出所料,心臟病。
這人嘴脣發紫,渾身發熱,來時已經暈厥,身爲醫者理應救治。
可是,這人衣着華麗,看隨從便可知不是普通人,心臟手術需要開胸,若是失敗了……
正在躊躇之際,那喬妝的太監直接讓人端上了一個托盤,上面蓋着一塊紅布,打開一看,竟全是黃橙橙的金元寶!
在這東昱國,有的普通百姓一生都沒見過一錠銀子,莫說金元寶了。
明月乜了一眼托盤,心中更猶豫了。
“鬼醫梨落,聲名遠播。主子年少有爲,可惜從小就被這怪病折磨,遍訪名醫皆無所獲,如今千里迢迢來到這裡,還望梨落姑娘妙手仁心救一救,此爲五千金,只當定金,若醫好了,自當重謝。”說着,這太監深施一禮,目光如炬的看着明月。
明月一挑眉:“我若失敗了呢?”
這時代又沒個風險同意書可以籤,又是臺大手術,多問一句看看對方態度總是好的。
誰料,那太監聽見“失敗”二字立馬變了臉,雖然面上依舊掛着笑,聲音卻冷的刺骨:“最好,不能……失、敗!”
雖然沒回答出個所以然,但明月已經可以從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中判斷,若手術失敗,後果很嚴重,或許是梨落村難以承擔的!
笑話!
惹不起,躲得起!
不治了還不行嗎?
何苦爲這區區五千金冒險?
然而,這太監卻是個老油條,明月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截了回去:“我等既然來了,就指望鬼醫梨落能夠妙手回春,若不能,咱家認爲,這梨落村也沒必要存在了!”
語氣雖平緩,內容卻冰涼,明月不禁皺眉,想到了古人云的一句話: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明月隨即冷笑:“好!既是爾等堅持要我醫,那就別耽誤時間了。”
話落,明月讓人把病號擡進了手術室,其餘人都清了出去,天涯負責守門,確保手術期間無人打擾。
這是明月穿越過來以後做的最大的一場手術,足足做了十六個小時。
如果在現代,類似手術或許只需要兩三個小時。
但那是在醫生護士等各路設備配套齊全的情況下。
明月爲了這場手術,不但把智能空間裡能用的藥品用了個精光,爲了萬無一失還利用玄脈爲這病弱少年護住心脈。
手術結束以後,明月唯一的感受就是:累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