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在何朔按照計劃開始撤離的同時，雷傑、江魚兩人經過不間斷的4輪飛行，也終於帶回了足夠的推進器燃料。
但要想重新啓動這枚威懾力十足的核導彈，取回燃料只是第一步。
預混，加熱，澆築，冷卻，雕刻
每一步對現在的011基地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但好在，這玩意兒其實是可以通過更復雜的工序來實現“土法制造”的。
就是增加澆築工序，放慢澆築速度，提高熔融溫度，增大粘稠燃料的自流性。
花費了足足20小時時間，在伏羲的協助下，固體燃料澆築工作終於完成，進入低溫烘烤成型階段。
而最後一步，就是火藥的整形雕刻了。
這一步，雷傑打算親自操刀。
看着信心滿滿的雷傑，陳劍略有些不安地問道：
“你真有把握嗎？這玩意兒危險得很，萬一炸了，我們整個基地可都毀了。”
站在澆築好藥柱的彈體前，雷傑搖頭說道：
“火藥雕刻過程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危險，什麼靜電導致火藥引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四十一所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經專門寫過文章說明靜電防護問題了，現在的彈體也基本都做了防靜電處理。”
“只要流程到位，你想炸都炸不了。”
“其實火藥雕刻最大的問題反而是精準度的問題，如果有一刀切垮了，那這個藥柱就徹底廢了。”
“不過，我們對藥柱的要求其實也沒那麼高，只要能保證去除表面沉積的大顆粒、藥柱尺寸基本吻合就好了。”
“至於更進階的，燃燒帶寬度調整、裂紋修整一類的工作其實做不做都可以。”
“你確定？”
陳劍雖然沒有接觸過火箭相關的工作，但紀錄片還是看過的。
人家都說火箭雕刻要保證0.5毫米以內的誤差、還不允許出現一絲裂紋，這顯然是一項精準度要求極高的工作，怎麼到了雷傑這兒，就顯得那麼
粗糙了？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雷傑攤手道：
“一句話，精度不夠，飛控來湊。”
“你現在看到的這枚DF-26可不是我們那個時代的DF-26了，它的姿態調整系統跟2025年相比是有質的飛躍的。”
“它能容忍的誤差餘量更大，整套系統的魯棒性也更強。”
“理論上說，藥柱澆築完成後，哪怕我們不做任何修整直接發射，至少也能有個40%的發射成功率。”
“短距離內，準確性也是有保障的-——誤差至少不會大到比核爆殺傷範圍還大的程度。”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陳劍長長舒了口氣，隨後問道：
“那大概要多久能完成最後的組裝？”
“這份燃料使用的是聚氨酯粘合劑，相比起常見的端羥基聚丁二烯粘合劑效率要高，但即便如此，50度低溫烘烤至少也要持續24小時。”
“烘烤固化完成之後我開始修型，預計兩天內能完成。”
“完成後就可以開始組裝、放入發射架準備發射。”
“全部時間的話.按相對保守的情況估計，5天吧。”
“5天之後，這發核導彈就能打出去了。”
“很不錯。”
陳劍滿意點頭。
“有了這東西，我們至少有了掀桌子的能力，安全性也會大大提升。”
“但前提你得知道是誰打的你。”
雷傑聳聳肩道：
“現在可不是我們坐擁成千上萬發核導彈的時候了，數量不夠，核威懾其實本身就是個笑話。”
“以前富裕的時候我們還能靠死手系統維持威懾，現在呢？”
“不能準確定位到我們的敵人在哪，這發導彈其實就是個大炮仗罷了。”
“那也不一定。”
陳劍緩緩搖頭。
“雖然我們可能確實找不到我們真正的敵人在哪，但我們一定能找到這個世界上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地點在哪。”
“你說山城？”
雷傑愣了一愣，隨後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局勢發展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我們就要直接把這玩意兒朝山城打過去嗎？”
“是的。”
陳劍的眼神變得有些凝重。
“我肯定是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的，但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我們真的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山城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現在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那是一個與世界完全脫節的地方。”
“它要麼是斷層式地領先，要麼是斷層式地落後。”
“很顯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只要我有了可以威脅山城的能力，就等於我們有了可以把水攪渾的能力。”
“如果山城是敵人，那我們就打對了。”
“如果山城是中立者，那在我們亮出核導彈的瞬間，他們也該倒向我們了。”
“萬一是友軍呢？”
雷傑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但很快他也意識到，這真的是一個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話了。
友軍？
什麼友軍會在華夏軍已經表現出那麼明顯的特徵、做了這麼多大事之後還不露面主動接觸？
隊長的思路是對的。
他們的上限就是中立者，或者應該更往下一步，是“潛在的敵人”。
想到這裡，雷傑開口說道：
“那就按你的方案執行吧。”
“這兩天，我會讓伏羲同步設置好導航系統，座標設置在山城。”
“我們要搭載的是百萬噸級核彈，無論山城有什麼，一發核彈下去，也應該能完全摧毀了。”
“只不過想想確實還是挺可惜的。”
“如果那裡真的是一座由AI控制的、產業完備的新建城市的話就這麼毀了，對我們來說也是個重大損失。”
“人永遠比物重要。”
陳劍語氣堅定地說道：
“只有自己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東西纔是可靠的，投機思想要不得。”
“好了，就這麼決定吧。”
“我得去前線看看了。”
“第一層防線還要加固.我得想想辦法，儘可能讓這層防線變得更加.牢固一點。”
與此同時，另一邊。
餘錢手持着鐵鍬在一堆渣土中篩選着相對比較大的石塊將其放在一邊，隨後又由他的工友把石塊全部運到已經建好的堡壘前方，形成一道傾斜的石坡，加厚堡壘的防護層。
對他來說，這其實可以說是一個相當熟悉的工作。
畢竟，他還在帝都的時候，許多堡壘也是這麼搭建起來的。
他甚至因此產生了某種強烈的撕裂感。
所以，在金陵新城、在這個被華夏軍成爲“011基地”的、技術先進到自己幾乎不能理解的地方，也會使用這麼“原始”的手段來加強防禦嗎？
還是說，最簡單的方法，其實也是最可靠的方法？
趁着工友運輸石塊的間隙，餘錢直起身子，稍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
三月即將過去，那些新開闢出來的荒地裡已經長出了新的嫩苗。
餘錢認得出大部分作物，他認不出的，是放置在第一道防線和011基地之間的巨型土堆上的金屬裝備。
聽說那是炸彈？那個叫金讚的“工頭”說，那是地雷。
地雷他是知道的，但如果真是地雷，爲什麼不是埋在土裡，而是要高高架起來呢？
想不明白，於是他乾脆不再去想。
餘錢擰了擰脖子，略有些僵硬的肌肉牽扯着頸椎發出“咔咔”的響聲。
他看了一眼同樣直起身子的工友，開口問道：
“你那邊也幹完了嗎？”
“幹完了！”
工友長長吐出一口氣，猛灌下去一口水，隨後說道：
“今天的工分算是到手了，現在還不到4點，應該能提前回家了。”
“你別說，這兩天的活兒輕鬆了不少。”
“除了挖挖土，就是協助運運彈藥。”
“比我們剛開始建堡壘的時候，節奏要慢太多了.”
“慢還不好？”
餘錢略有些調侃地說道：
“咋了，輕鬆賺工分你還不滿意，你還想累點？”
“那倒不是.”
工友嘿嘿笑着搖頭，但隨即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
略微停頓片刻，他開口說道：
“我只是覺得這狀態好像真的有點不對。”
“基地裡，大家總是說獸潮馬上就要來了，我們馬上就要打仗了。”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如果真的是要打仗，難道不應該把我們全部都集中起來先組織訓練嗎？”
“華夏軍有那麼多武器，總得分一點給我們吧？”
“到時候真打起來，至少我們也有自保的能力。”
“現在.我心裡是真沒底啊。”
“不是給我們發了槍嗎？”
餘錢疑惑地看向堆放在一旁的武器箱，擡了擡下巴說道：
“那不是嗎？”
“那些槍打打小型怪物是夠了，但如果來的是大的呢？”
“靠這種槍，估計連怪物的皮都打不穿吧？”
“.好像也是。”
餘錢忍不住嘆了口氣，安慰着說道：
“其實這也是好事啦.如果真給我們發了武器，那你又要想，爲什麼要給我們發武器、是不是要讓我們拿命去填了，對吧？”
“現在這路數，起碼可以確定，他們是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我們的。”
“這不也挺好的嗎？”
“你看，現在堡壘裡每天都有人訓練了，炮也是每天都在響的。”
“靠他們保護我們，總比我們自己上要強吧？”
“.那倒也是。”
工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反正我也就發發牢騷真讓我去打，我還不願意呢。”
“好了，活兒幹完了，歇會兒，等車來接吧。”
“對嘛，放鬆點。”
餘錢跟隨着工友的腳步爬到了已經高高堆起的石堆上方，溫和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
回頭看去，接駁車已經遠遠地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最多再有個十分鐘，自己就能坐上車返回了。
自己的工分已經攢了不少，這次回去，可以給一雙兒女再換一個黃桃罐頭了。
可惜，自己死去的妻子，到底也沒吃上011基地的水果罐頭。
餘錢的思緒有些飄遠，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但也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堡壘裡突然傳來一聲大喊。
“所有工人全部集合！步行向基地方向返回！”
“快！動起來！”
這聲音裡充滿緊張，餘錢下意識地站起身，開口衝着堡壘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怪物來了！快走！”
堡壘裡的戰士簡略回答，一瞬間，餘錢汗毛倒豎。
他手腳並用地爬下石堆，落地時差點摔了個跟頭。
身邊的工友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兩人踉踉蹌蹌地朝基地方向跑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被怪物追上。
——
可問題是，怪物在哪呢？
周圍明明是一片寂靜，別說怪物了，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這是華夏軍所說的“撤離演習”？
餘錢眉頭緊皺，他擡頭看向天空，一架“天使”、或者說“蚊式轟炸機”正在極速掠過。
這架飛機的機翼下掛了三枚巨大的炸彈，這意味着，它正在執行的，是實實在在的攻擊任務！
可它要打誰？？
接駁車已經開到了眼前，餘錢喘着粗氣翻身上車，其餘匯合的工友也一個接一個擠了上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在互相打聽着情況。
七嘴八舌的嘈雜聲吵得餘錢有些頭痛，他伸長脖子向車廂外看去，而也就在他視線轉向堡壘前方的同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轟！”
震動強烈到餘錢甚至感到踩在車廂地板上的腳被震得酥麻。
很近！
有可能就在堡壘前方不遠！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第二聲、第三聲爆炸接連響起！
“轟！”
“轟！”
這一刻，車廂裡的所有人同時沉默下來。
他們驚恐地看着遠處，而在那裡，一頭巨大的怪物，已然在堡壘前方數百米處直立而起。
電光閃爍，餘錢注意到，那頭怪物身體的一側已經缺了一塊。
腐敗的爛肉隨着它的動作一塊接一塊地落下，彷彿一尊正在死去的邪神。
餘錢渾身戰慄，而同時，貨車裡的無線電擴音器，也終於向他們通報了情況。
“基地監測到異常地震信號，判斷爲一級怪物靠近。”
“空中偵察顯示大量怪物正在朝一層防線靠近。”
“所有居民請立刻返回基地避難，所有作戰人員，請立刻前往預定作戰位置！”
“重複，所有作戰人員，立刻前往預定作戰位置！”
話音落下，爆炸聲再次響起。
而這次，餘錢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自己親手修建的堡壘中的巨炮在開火。
“轟轟轟轟-——”
十數門巨炮同時發出震人心魄的咆哮。
餘錢不知道他們在攻擊什麼。
但這一刻，他的心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獸潮，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