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地面。
最後的攻勢即將展開。
2架轟炸機已經開始在高空盤旋，它們將會在攻擊命令下達後立刻瞄準周邊的一級怪物投下3枚不同當量的核彈，嘗試直接用核爆的力量對怪物造成殺傷。
這樣的攻擊不一定會奏效，畢竟，爲了保證轟炸機的安全性，核彈的引爆時間被設置得極長，留給怪物的反應時間也同等拉長。
但即便如此，核爆產生的衝擊波仍然足夠清空山城的霧氣，爲激光發射器提供良好的攻擊環境。
這是陳劍確定在山城內部已經不具有充足反擊力量後做出的戰術調整。
現在，能對華夏軍造成威脅的除了一級怪物之外，就只剩下了山城地下的無人作戰裝備，而這類無人作戰裝備是完全不具備抗電磁脈衝能力的。
華夏軍不需要太複雜的對抗手段，只要保證在攻擊發起時的一小時窗口期內，覆蓋式的電磁脈衝能讓山城方面的無人作戰單位失能，等到遠征軍通過打開的通道進入山城之後，這場戰鬥的勝負，就可以見分曉了。
陳劍握緊了手裡的爆彈槍，緊盯着屏幕上的倒數。
作戰任務已經全部下發，2分30秒後，各個作戰單位之間的通訊將會被切斷。
這是爲了避免山城進行電磁干擾、甚至是頻道入侵後傳遞錯誤信息的必要手段。
當然，在同時，這也將使華夏軍的各個作戰部分暫時性陷入無統一指揮的狀態。
風險是存在的。
但陳劍認爲，在一線指揮足夠強力的情況下，這些已經經歷過真實戰場洗禮的戰士，是能頂得住的。
“倒計時兩分鐘！”
陳劍大喊着下令。
激光發射矩陣外的防電磁脈衝遮罩關閉，轟炸機開始拉昇高度。
外圍的遠征軍已經做好了衝擊準備，核彈一旦爆炸，他們便會立刻推進到炮擊距離之內，用攜帶的兩門152mm牽引式榴彈炮在15公里的距離上對山城附近的一級怪物實施精準炮擊。
同時，從安漢趕來的機械神教護教軍正緊張地聚集在一起。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來沒有面對過真正意義上的“巨型怪物”，最值得讚賞的戰績，也不過是在與血骷髏的戰鬥中曾經使用單發步槍撂倒過一兩頭血骷髏。
他們是所有作戰隊伍中最弱小的那一支，也是最恐慌的那一支。
但值得讚賞的是，他們中並沒有人向後退卻。
或許，是他們深知這場戰鬥的意義？
又或許，是因爲“山城”這兩個字，給他們帶來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負責協調指揮這支隊伍的李現對此並不在意。
在他的眼中，這些護教軍不過是用於填充戰線、打掃戰場的“雜役”罷了。
真正的戰鬥，必定是發生在城內。
發生在那支只有區區少數人的華夏軍、和整座山城之間。
“倒計時1分30秒！”
陳劍再次發出指令。
激光發射矩陣已經完成預熱，炮口指向了5公里外的那頭尚沒有任何反應的怪物。
轟炸機已經上升到6000米的高空，並形成了間斷進攻的鬆散隊形。
在第一枚核彈被投下的同時，另外兩架轟炸機會藉助地形掩護避開第一波電磁脈衝的衝擊。
緊接着，兩架轟炸機會接連投下兩枚核彈，正式吹響進攻的號角。
陳劍身旁，郭旭緊握着武器的手已經在微微出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遠處那個龐大的、恐怖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心裡甚至生出些不真實的感覺。
自己的任務，是去獵殺這麼一頭怪物嗎？
如果放在以往，自己甚至會有一種“弒神”的褻瀆感。
但現在，他卻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
他回頭看向山城，這座沉默中的城市反而給了他更大的壓迫感。
但，這樣的壓迫感卻又在某一個瞬間轉化成了另一種情緒。
不服氣。
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能擁有這樣的城市，而我們就沒有？
憑什麼你們不需要承受怪物威脅帶來的恐懼，甚至還能操控怪物？
憑什麼你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製造出那種“近似於人”的造物，來挑戰至聖三一作爲神的威嚴？
砸碎！
通通砸碎！
郭旭咬了咬牙，稍稍活動了自己的肩膀。
他的面前是一條筆直的街道，在戰鬥爆發之後，如果有山城的“機器人”從街道上進攻，自己要把它們全部擋住！
“倒計時1分鐘！”
陳劍再次報時，同時下令道：
“1號轟炸機，開始投彈！”
“收到，開始投彈！”
空中，一枚拖掛着降落傘的核彈緩緩落下。
這只是一枚用來執行電磁脈衝壓制的小當量戰術核彈，投彈距離也算不上多遠。
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一抹隱隱約約的白色。
而當這抹白色不斷朝地面墜落時，衆人的心跳，也跟隨着它的墜落不斷加速。
“30秒後切斷通訊。”
“做好防衝擊準備，我們-——”
“刺——等等！”
一陣巨大的噪音突然從陳劍的耳機裡傳來。
緊接着，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
“陳劍大人！我是林宇！”
“我還活着！用另一種方式活着！”
“你們必須停止對山城的進攻！或者至少暫停下來！”
“我有很多情報需要跟你共享！這很重要！”
“我現在是在代表山城居民跟你對話！你們沒有必要走到最後一步！”
林宇！？
陳劍的眼神瞬間發生了變化。
他還活着？
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爲什麼他會跟那些山城人混在一起？
他的立場似乎已經改變了.所以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略微沉默了片刻，陳劍開口問道：
“你受到了他們的威脅？”
“不！我沒有！”
林宇的語氣有些急促。
“我看到了一切的結果，他們是對的——至少在某一些方面是對的！”
“他們同樣是爲了拯救人類，他們也是爲了讓這個族羣能存續下去！”
“你們只是選擇了不同的路線，甚至連對錯都還沒有結論！”
“你們應該好好聊一聊，你應該能看得比我更清楚！”
聊一聊？
陳劍意識到，那些山城人，一定是用什麼特殊的手段說服了林宇。
而之所以選擇林宇來做這個說客，大概率也是因爲一個被說服的“同類”，會顯得更有說服力。
想到這裡，陳劍語氣堅決地說道：
“我拒絕跟你溝通。”
“而且，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作戰計劃無法收回.”
話還沒說完，林宇突然再次開口打斷。
“熵！一切的災難，都是來自於熵增！”
話音落下，陳劍的動作瞬間一滯。
但緊接着，他繼續開口說道：
“10秒後切斷通訊。”
“太晚了。”
“如果想談.解除武裝後再談！”
山城，地下。
伴隨着巨大的震動，林宇眼前的畫面發生了微微的閃爍。
一些場景變得模糊，而眼前林溪的臉，也在一瞬間破碎又重組。
“核彈落下了。”林溪開口說道：
“一枚小當量戰術核彈，兩枚大當量核彈。”
“他們毫無保留，也絲毫沒有要跟我們進行談判的意圖。”
“我不理解，他們爲什麼會走向這樣的極端，我們明明”
“你爲什麼不理解？”
林宇的眼神中帶着幾分明顯的諷刺。
“當你們試圖使用獸潮將他們徹底消滅的時候，你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某一天或許會面臨這樣的窘境嗎？”
“或者換個說法，如果險些被逼到絕境的人是你們，在面對曾經的敵人時，你們也會選擇留手嗎？”
話音落下，林溪緩緩搖頭。
“這不一樣。”
“我們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僅僅是因爲信息不對稱。”
“他們不瞭解我們的意圖，我們也不瞭解他們的能力。”
“如果早就確定，他們是一支全盤吸收了來自大災變前知識的隊伍，我們絕對不會對他們採取如此極端的手段。”
“就像你說的，我們應該在一開始就啓動跟他們的談判。”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雙方的矛盾已經發展到不可調和的程度。”
“我本以爲我們能說服你就能說服他們，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林宇攤了攤手。
“我早就說過了，他們跟我不一樣。”
“他們跟廢土上的任何一支勢力都不一樣。”
“他們就像你說的‘天外來客’一樣，或許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林溪的身形在不斷閃爍，甚至消失了好幾秒。
林宇一度以爲他已經“死去”，或者說，被華夏軍“摧毀”了。
但很快，林溪重新出現。
“核爆產生的射線摧毀了我們4.7%的算力-——我不得不對山城內的算力進行重新分配。”
“但還好，我們的核心計算單元隱藏得足夠深，足以抵擋所有射線的衝擊。”
“我們已經無法在短時間內組織起有效的反攻。”
“但還好，他們暫時也不可能進入真正的地下堡壘。”
“我們還有時間。”
“還有時間？”
林宇呵呵一笑。
“你們還有時間，但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只不過是一個慢性死亡的結局而已。”
“那倒也未必。”
林溪緩緩搖頭。
他輕輕揮手，林宇的面前浮現出一副寬闊的俯視圖。
“你看，這就是現在的戰場。”
“那些華夏軍，他們確實擁有很強的作戰能力。”
“但，在那些怪物面前，他們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
“你看，他們已經消滅了一頭怪物——也就是你們所說的‘一級怪物’。”
“但接下來呢？”
“這樣的怪物還有4頭。”
“核彈是無法對這些怪物造成有效殺傷的，它們的行動速度足以超越核彈的墜落速度。”
“除非，那些華夏軍瘋狂到把核彈投到自己的頭頂上。”
“但這跟自殺有什麼區別？”
“或許最終，他們的確能將這些來之不易的怪物守衛清理掉。”
“但他們也將在這裡埋葬掉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全部力量。”
“他們不得不退出山城，而等他們再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不一樣的我們了。”
這番話說完，林宇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從林溪展示的衛星圖像來看，局勢對華夏軍而言確實並不樂觀。
在消滅掉一頭一級怪物之後，其餘的怪物已經無視了“不允許進入山城”的“協議”，開始不顧一切地向他們發起攻擊。
而在怪物的攻勢面前，華夏軍幾乎無力抵擋。
他們的人數太少，裝備太弱。
即便能在遠距離上對怪物造成傷害，但卻絕對不足以在有限時間內，讓那些恐怖的怪物徹底失能。
形勢岌岌可危，城內的華夏軍已經退守到了城區的最中心。
而原本計劃從外圍展開攻擊的那支人數稍多的隊伍，則在承受了一級怪物的兩輪攻擊後徹底分崩離析。
艱難的戰鬥中，一架低空飛掠的轟炸機配合着遠處射來的炮火再一次擊殺了一頭一級怪物。
但緊接着，飛機便被從地下飛射而出的菌團命中，翻滾着向地面墜落。
華夏軍失去了最強的倚仗，這場略顯冒險的進攻，似乎已經提前宣告了失敗。
林宇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
他擺了擺手，開口說道：
“不要再看了。”
“戰士的犧牲不應該被作爲炫耀的資本-——哪怕他們是你們的敵人。”
“是的。”
林溪緩緩點頭。
“哪怕他們是我們的敵人，但卻仍然是可敬的對手。”
“他們只是走錯了路，我們也只是迫不得已。”
“我們承受不了任何風險，我們只能選擇最保守、最穩妥的方法，來保證我們的生存。”
“所以，你不要責怪我們。”
“我們本來不需要走到這一步的。”
“但當他們的行動觸及到我們的根基、造成了實實在在的算力損失之後，我們也不可能再坐以待斃了.”
“我知道。”
林宇擡手打斷了林溪。
“你們是勝利者，勝利者總是不需要過多解釋的。”
“的確如此。”
林溪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他再次開口說道：
“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你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山城，或許你也是時候，真正來適應這裡的生活了。”
“那就讓我來帶你好好——好好——好好——”、
一瞬間，林溪的身影突然卡在了原地。
林宇不明所以，他疑惑地向四周環顧。
“怎麼了？”
“林溪，你還在嗎？”
他的語氣略顯焦急。
而下一秒，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我是伏羲。”
“我已接管該區塊。”
“林宇同志，請做好休眠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