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的是。”
“今天朕把你叫過來，其實沒什麼別的事，就是和你談談心。唉，朕年紀也大了，老了。人老了之後總會變得嘮叨，你可莫要嫌棄朕啊。”
“陛下，臣怎麼可能嫌棄您呢？您有什麼話只管和臣說便是了。”
“你看，你看看你這個態度，這不就是害怕朕嗎？朕已經說了，朕叫你來不是爲了別的，就是想和你說說話，結果你看看你現在，還是這個樣子，這還怎麼說話呢？”
“陛下，臣這是尊重陛下。”
“好了，你現在坐下，這是朕的命令。朕現在命令你好好和朕聊聊天，不是以君臣的身份，就是以長輩和晚輩的身份，可以嗎？”
“既然這是陛下的命令，那當然可以。”
“那你就坐吧。”
“謝謝陛下。”
“憶兒啊，朕問你，你說朕這個父親做得成功嗎？”
“陛下您是一個英明的陛下。”
皇帝陛下失笑：“朕問的你是，朕這個父親做得成功嗎？朕知道自己有很多個角色，皇帝是朕的主要角色，但是朕也還有其他的身份，譬如父親，譬如丈夫等……朕就想問問你，以你看來，朕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其實這個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
“父親這個詞其實包含了太多，有很多都是說不出來的。您是個很好的陛下，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如果是以這個身份來看的話，您做得很好。但如果只是從一個單純的父親，平凡的父親的身份出發，那您確實做得不好。”
“是嗎？那你說說，朕有哪裡做得不好？”
“不能說不好，只是沒有您對子民們那麼好。因爲您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您的子民身上，都放在了您的百姓身上，如此一來，您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對您自己血脈至親的兒子自然會有所忽略。不過您這麼做，卻讓大家都對您產生了敬佩。”
“果然，朕確實不是一個好父親啊。”
“其實父親沒有好壞，這個界限很難分辨，還是要看看個人的感受。有的人承受能力比較低，但是卻有一個非常嚴厲的父親，那麼那個人時間長了之後一定會崩潰。但是如果對方的承受能力比較高，能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父親指責自己其實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那就不一樣了。”
“那你覺得朕是哪一種父親？”
“臣不知道。”
“不知道？”
蘇怡憶點頭：“您不是臣的父親，所以這話您不該問臣，您應該去問諸位皇子和公主。他們的感受，纔是真正對您這個父親的感受，不然臣說什麼其實都是沒用的。”
皇帝陛下點頭：“確實，你這麼說也確實有道理。其實朕是想做一個好皇帝，同樣也想做一個好父親。但是似乎不能兩全……總是得捨棄一邊。不過朕始終不認爲這是在捨棄
……朕只是做了一個選擇，選擇對誰更加看重，更加關心，而不是選擇放棄誰。”
“臣也相信陛下是一個好皇帝，同樣也是一個好父親。”
蘇怡憶覺得這麼說話真是挺累的。
她不擅長於和人聊這麼嚴肅的問題。
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吧，但是……她始終就覺得陛下是有目的的。
她覺得陛下說了這麼多，其實最後就是爲了引出一個問題。
“但是朕不這麼覺得。朕覺得這些都太荒謬了……朕確實是想好好做一個父親，但是奈何朕的兒子並不領情。你知道太子最近爲何沒去找你嗎？那是因爲朕下旨軟禁他了。”
陛下在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看着蘇怡憶的反應，不過蘇怡憶並沒有什麼反應。
“你爲何不說話？”
“陛下，臣不知道該說什麼。”
“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相信陛下下定決心將殿下軟禁，其實心裡一定很是糾結。陛下不想軟禁自己的兒子，陛下想做一個好父親，陛下是希望自己能說服殿下，但是殿下偏偏就是不聽。”
“是啊，你說的對。朕確實不想用這樣的方式關着他，朕始終覺得不管有什麼事，都應該好好商議，而不是這般想都不想，直接用這樣的方式做決定。但是太子和你不一樣，如果太子能理解朕的苦心，那朕也不會如此難過。”
“陛下您也不必這麼煩惱。臣覺得太子殿下現在其實還是好好的，只是有一些偏執罷了。臣接下來說的話，陛下有可能不太喜歡聽，不過確實臣的肺腑之言。”
“好，你說，有什麼想法你就直接說吧。”
“臣覺得陛下您其實做得很好，只是殿下倒是過分了一些。當然，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別人說不是，但臣還是要說。其實您就是這樣的想法，不希望大家說殿下的不好，但是您又很清楚如果再不及時阻止殿下現在的行爲，殿下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您擔心將來殿下被人戳脊梁骨，所以無奈之下，只能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好讓殿下能有機會回心轉意，能不被其他人說個半點不是。”
皇帝陛下點頭：“確實，你說的很多，你現在說的就是朕的心思。朕也不想把他關起來，但是朕真的沒有辦法。朕想不到除了這之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法子能讓他不繼續錯下去。雖然朕也不想承認，但是他之前確實一直都在騷擾你。朕想阻攔，但是都沒有什麼效果。朕也不想把這些責任全都推卸在你的身上，畢竟你也是無辜的。可是朕不希望你自己的兒子被大家詬病，所以只能從你下手，這是朕的不對。其實朕這個皇帝做得也很辛苦，國事暫且不說，光是家事就難以管教。憶兒，朕問你，你對晏泓到底有沒有心思？朕現在就想聽你說句實話。不管你說什麼，朕都答應你，朕不會責怪你。”
蘇怡憶嘆氣道：“陛下，其實我對殿下的感情就是您所知道
的那樣。我確實喜歡過殿下，我們是青梅竹馬，這一點我不想否認，事實就是事實，並不是否認了就不存在的。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陛下不能在一起，我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其實在我做了將軍之後，我就開始慢慢疏遠殿下了。我知道這對殿下來說不公平，但是人世間哪兒有那麼多的公平和不公平呢？公平了如何，不公平又如何？還不都是那樣。況且殿下身爲太子，無疑是要做大事的人，臣不想太子爲了區區男女之事糾結至此……”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蘇怡憶點頭：“是。臣在此對陛下所言字字真實，絕無半點虛假。”
“唉，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啊。”
“但是我那個時候雖然有了這樣的想法，雖然開始疏遠殿下，讓殿下和太子妃成親，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用。當初我爲了能讓殿下和太子妃安心地成親，我騙了太子……”蘇怡憶抿了抿脣，“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可能現在的一切都是因爲我騙了太子而引起的吧。但我當時沒辦法了，您給太子殿下指婚，但是他偏偏不願意成親，非要和我在一起。我擔心這樣下去會出問題，於是就欺騙太子說，只要他能和太子妃成親，將來我們遲早有機會在一起，我答應他一定會嫁給他……他就是因爲這句話，才和太子妃成親的。但其實我當時早就沒有了要和太子成親的想法，我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好好做好一個將軍該做的事，好好保衛着這個國家，這片土地。再然後……太子便開始不停問我什麼時候和他成親，前面我尚且能夠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但是越是到後面，搪塞的就越是艱難。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當時確實錯了……”
皇帝陛下嘆氣：“唉，其實這件事也不完全怪你。你確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而且不論如何，你確實已經讓太子和太子妃成親，如果當時太子還是拒絕，那才比較麻煩。”
“可也就是因爲這個，後來太子便一直執着於和我成親的這件事……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他太執念了。”
“我以爲我成親之後，太子就會放下我。畢竟太子除了太子妃之外，還有很多妾室，連孩子也有了幾個，我以爲時間能沖淡一切，但是並沒有。”
“太子對你是這樣，那你對太子呢？你對太子是不是也同樣捨不得，同樣不願意放棄？”
“如果我回答您沒有，如果我說我放棄太子放棄得很乾脆，那是我說謊，不然就是我對太子沒有真心，我欺騙了太子。我承認，我確實也有不捨，確實也有不情願。我覺得自己很好，我覺得自己可以配得上太子，但是我卻想錯了。我和太子殿下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在我不是將軍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庶女，我的身份不足以和太子在一起。後來我有了身份，我成了將軍，但是我的身份卻不能和太子在一起。我對太子殿下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不假，但是卻被命運如此捉弄，我怎能甘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