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東北,天氣已經漸漸轉涼,樹上的葉子映襯着滿樹的陽光盛放着最後的綠意,蟬還在無休止的叫着,天高雲淡,微風習習,陽光明媚的刺眼,卻暖暖的照在身上。
徐翹楚攥着錄取通知書,從莘學東路的家,騎着自行車,伴着路兩旁望不到盡頭的桃樹,到莘學西路的市南區一校報道。
2005年夏天開始,大街小巷的音像店裡都循環播放着超女的想唱就唱,周杰倫越來越紅,每個衛視都在演放羊的星星,可是翹楚一次都沒看過,她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學習和考試,不叫她學霸都對不起她那三百多度的眼鏡片。
這不,求學生涯中最艱難的高中生活即將開始,翹楚堂姐曾經說,在高中,你會遇見這一生最愛的男朋友和女朋友。
男朋友?誰會透過翹楚平凡的外表欣賞她的內心,她自己都不信。簡單來說,翹楚就是,人胖就該多讀書,天資不高就拿勤奮湊。
學校牆根底下雜亂的長着幾株蒲公英,風一吹,白色的羽屑散落在天涯,翹楚一直覺得自己是蒲公英,一生漂泊,前途未知。
她這樣單親家庭的孩子,遊走於兩個家庭之間,吃穿用度都是雙份,但絲毫沒有家的感覺,這也是她所有自卑自尊和自強的根源。
爸爸再婚了,她是多餘的,媽媽的家離學校比較近,就拖着行李箱住到莘學東路,也不知道三年之後,她又會飄到哪裡,什麼時候能在某地生根發芽,有自己的家。
把自行車鎖好往裡走,周圍是熙熙攘攘的新生,還有高二高三的學長在操場的人造草皮上踢足球,籃球架子已經破舊不堪,也擋不住灌籃高手們的熱情。
還沒來得及欣賞學校新建的塑膠跑道和絳紅色的教學樓,嗖的一聲,一個籃球呼的飛了過來,翹楚下意識的往下蹲,但好像反應還是慢了一點點,正當她料想這次又要丟人了的時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手背離翹楚的鼻尖很近很近, 散發着金紡洗衣液淡淡的清香,是她喜歡的薰衣草的味道。翹楚都不會動了,很狼狽很囧的呆在那裡。
啪的一聲,籃球被那人打掉了,精準無誤的軲轆到男孩腳下,目光越過翹楚順勢撿起球,翹楚只看見他頎長的背影和小平頭,男孩指尖轉着籃球,手腕上戴着一個黑色的護腕,然後一個瀟灑的傳球,扔給球場邊招手的學長。
“看着點”,男孩跟着轉身,對翹楚說,“哎,你沒事吧。”
男孩薄薄的嘴脣一張一合,清俊消瘦的臉,高挺的鼻子, 眉眼冷峻,白體恤,牛仔褲,清清爽爽很乾淨的樣子,青春裡男神的標配。
翹楚一擡頭,男孩悠然的眼神落在翹楚的瞳孔裡,心裡莫名的悸動,從此,故事開始,一念,許多年。
以前走路被籃球砸過,翹楚的大眼鏡被刮掉,那些打球的男生也只會不懷好意的嘲笑她,連句對不起都沒有。
翹楚只能在路人奇怪的眼光中撿起眼鏡,默默走掉,從來沒有人對她施以援手,胖子是用來被取笑的,只有好看的女生纔會被照顧和幫助,而那個人,是第一個拉自己一把的。
“哦,謝謝。”半蹲着呆呆的翹楚站直,推了推眼鏡,反射弧略長的答道,配上她櫻桃小丸子的髮型和胖嘟嘟的身材更顯呆萌,像只大熊貓。
“不客氣。”男孩大步流星的走開了,翹楚也去看分班的大榜。
一年六班,翹楚的成績在班裡排第三,雖然市南一校不是逸夫中學和實驗中學那樣的省級重點學校,但還是北郊高中那樣的普高好上一大截的。
初三班主任曾斷言翹楚只能上北郊,但她那顆不認命的心怎麼能容忍別人瞧不起自己,所以一天比一天拼,從量變到質變,一個月之前查分的時候,讓班主任大跌眼鏡,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喬。。。那個字念什麼?”翹楚旁邊的小個子女生指着翹楚下面那個名字說。
“那個字念釴,方鼎的意思,是異體字。”翹楚脫口而出,她可是從小在姥姥姥爺這兩位熱愛國學的語文老師的薰陶下長大的,認識的字,讀的古籍,自然比同齡人多。
小矮個對翹楚刮目相看,“我叫安暖,你也是六班的?”小矮個蛾眉鳳眼,尖尖的鼻子,兔尾巴的小辮子,孩子般無憂無慮的燦爛笑容,嗓音高,一副江南女子的小巧外型,卡哇伊內。
翹楚點點頭,指了指榜上自己的名字,“徐翹楚。”
兩個小女生手挽着手朝二樓的教室走,道兒不遠,安暖喋喋不休講自己中考睡過頭,理綜合沒進去考場纔到這上學的,腸子都悔青了。
翹楚也對小安暖刮目相看,理綜合一百五十分她沒要都比自己考得多,實力是有多強。
一年六班在二樓中間的位置,走廊窗戶外,正對着升旗臺,新鋪的塑膠跑道,綠油油的人造草皮,陽光的照耀下,襯着藍天,顏色格外鮮豔。
班主任四十多歲的樣子,是教語文的,容嬤嬤的外表,有點嚇人,特別是笑的時候,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暫時把她想像成巴黎聖母院的敲鐘人吧,她很醜,說不定她和紫薇一樣溫柔呢。
翹楚和安暖手挽着手在第一排坐下,教室裡的桌椅都有點舊,桌子上稀稀疏疏圓珠筆的塗鴉,都是早戀的學長熱辣的表白,椅子稍稍有點晃,以翹楚的體重,真的有必要換一把。
環顧教室裡的同學,翹楚突然發現剛剛幫自己的男孩在後面坐着,翹着二郎腿,和他旁邊人高馬大的哥們聊着什麼,他居然沒看到168cm的翹楚,也應該是個大近視。
班主任看人來的差不多了,先是鼓勵大家好好學習,不要早戀,不要上網,然後分座。 安暖正爲了和翹楚分到第三排中間的黃金位置而興奮,翹楚卻因爲那個男孩坐在自己後面而竊喜,太幸運了。
“嘿,是你啊。”男孩拍了拍翹楚的肩膀,翹楚猛一回頭,男孩微微翹起嘴角,一抹亦正亦邪的笑容,想躲閃,卻如魔法一樣吸引着翹楚,直直的僵在原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叫喬釴,喬遷的喬,釴,就是,金字旁,加個,戈壁灘的戈少一撇。”他手舞足蹈,凌空寫着自己的名字,讓翹楚更清晰是哪個字。
“哦,我叫徐翹楚,就是詩經裡翹翹錯薪,言刈其楚的意思。”
“啊?”喬釴一愣,從來沒有人那麼文縐縐的作自我介紹,“額,別人聽完都會問我有沒有那個釴字,你是個例外。”
“我認得那個字,鼎者,立國重器也,附耳外,謂之釴。”翹楚側着身子,跟喬釴做文化常識普及,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她總會很自信很放鬆,思緒連貫,語言流暢。
“呵呵,你真有文化,我自己都不知道啊。”喬釴完全被翹楚的文化底蘊幹蒙圈了。
喬釴的同桌叫郭嘯川,暱稱大川,是喬釴有球一起玩,有作業一起抄,有網一起上,有架自己扛的中國好發小兒。
大川肉肉的,一坐好幾個褶兒,目測喬釴應該是有人魚線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哥們只有肥肉,他要是臥倒,就是座彌勒佛啊。
月球表面一樣的大餅臉,加上青春痘,就是一張芝麻燒餅。小眼睛還沒有翹楚大呢,大厚嘴脣子翻翻着,整個人顯得很憨呆,笑得沒心沒肺,由衷的感嘆,土肥圓太郎啊。
這兩個人畫風完全不同啊。
“大喬,你看,美女。”大川指着門口姍姍來遲的女生,喬釴連連說,“不錯,不錯,不錯。。。”
那女生一襲白色無袖背心裙,大秀她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長髮又黑又厚,半扎着一搓,戴着一個滿是碎鑽的爪夾, 六菱形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璀璨,偶一流盼,是張眉目如畫的芭比娃娃的臉。
“同學,下次要早點來。”班主任看着名單,說道,“你是叫宋驚塵吧。”這名字夠清新脫俗的,和她臉上的嫵媚嬌豔,以及十六歲這個年紀,很不搭。
美女點點頭,“不好意思,老師,下次不會遲到了。”天空靈的聲音,溫柔而細膩,像深夜情感節目的主播。
“你就坐那吧。”班主任指了指喬釴後方對角線的位置,不在一排,隔了一個過道兒,喬釴嘆氣,和大川竊竊私語,“唉,要是能坐她後面就好了。”就好像他前面的人是翹楚,他有多委屈和不甘似的。
安暖小聲和翹楚說,“不管是十六歲還是六十歲,男的都始終如一,喜歡好看的姑娘,太專一了。”
“你比她好看。”翹楚湊過去安慰她,兩個小女生抿着嘴偷偷的笑着,後面的男生目光隨着美女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旋轉,一切都比翹楚想象的要精彩,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那天晚上,翹楚在日記本上寫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撥亂密碼,鎖進抽屜,抱着維尼熊,甜甜的笑着,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