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大恐怖從天而降，不知其來，不知其往，如那驚鴻一瞥，似那怒海朝陽。
在秦時眼中，他只覺得在剎那須臾間，天也昏沉，地也昏沉，大日無光，諸星隱耀，蒼蒼萬物如墜深淵，羣山大川似沉江海。
一切無有天光。
一切大夜不亮。
那一刻，他方纔知道，什麼叫做道高如天，什麼叫做大勢無敵。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秦家少爺的身份救不了他，他秦家先祖的餘蔭也庇佑不了他。
電光火石之間，秦時那贏弱不堪的元神瞬間湮滅，如那風中殘燭，似那泣血殘陽，只留下一抹濃烈異彩，化爲煙雲飄散。
“什麼人？”
“找死！”
幾乎在同一時刻，任平安和高溫良便反應了過來。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秦時突然停駐了腳步，眼中的光彩迅速消失，身體機能也在瞬間退轉，整個人似如行將就木，竟是在他們面前硬挺挺地倒了下去。
兩大高手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這是有人出手，元神降臨，隔空襲殺，偏偏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光天化日之中，簡直就是百無禁忌，無法無天。
轟隆隆……
來不及多想，任平安和高溫良的元神便同時出竅。
兩大高功元神產生的波動，自然引起了附近不少高手的注意。
嗡……
就在此時，任平安和高溫良終於窺伺到了那神秘高手的一角。
恐怖的元神鋪天蓋地，披着一層神秘的光彩，在這層光彩之下，就連他們的元神都在瑟瑟顫動，幾近崩潰。
“這是……元神性光？”
“大士境界！？”
任平安和高溫良兩大高手的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狂吼。
這一刻，就連他們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懼，這是一種來自於上位的壓迫感，哪怕他們身爲高功強者，面對這樣的壓迫，都是戰戰兢兢，不能自已。
嗡……
那龐大且恐怖的元神彷彿未曾注視到這兩道渺小的存在，祂便如江海之中的巨大生物，轉身便走。
恰恰就是這個轉身，蕩起的波動如同漣漪擴散，向着四周波及。
“你……”
任平安一聲驚吼，一道道裂痕竟是在他元神之上浮現。
嗡……
他年歲已高，在這個境界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元神漸漸衰退，此刻，在那轉身掀起的波瀾之下，便如風中殘燭，瞬間熄滅。
轟隆隆……
高溫良看在眼中，又驚又怒。
此刻，他就如同在海邊游泳的小孩，一頭巨鯨遊弋而過，雖然未曾注意到他，可是掀起的浪濤卻能將它吞沒於大海汪洋之中。
吼……
來不及多想，高溫良的元神竟是猛地震盪起來，一陣奇異的頻率幽幽而起，似如龍吟流轉，生生不息。
“龍神吟！”
這一招，乃是當初他在無爲門見到辰龍之後，對方那奇異玄妙的氣質深深烙印心中，日久年深，方纔領悟出來的一種法門，能以元神震盪如龍吟，管教蒼雲覆千山。
以高溫良如今的境界，施展這一招，對於自己的元神也會造成不小的傷害，然而有任平安的前車之鑑在，當此生死之機，他也顧不得許多。
高溫良深知，這個敢在光天化日，出手滅殺秦時的高手非是常人，手段之恐怖，殺他如螻蟻。
轟隆隆……
龍吟震震，無形的波動向着內外擴散。
高溫良的元神彷彿墜入怒海汪洋，周身的波動與張凡元神轉身形成的波動撞擊在一起。
砰……
剎那間，兩者相碰，恐怖的餘波化爲層層漣漪，將高溫良的元神掀飛了出去，後者一聲悶哼，只覺得周圍光彩黯淡，似大夜將至。
他咬着牙，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和運氣，終於迴歸身竅之中。
噗嗤……
就在高溫良元神回過肉身的剎那間，他一口老血噴涌而出，整個人癱軟在地，面色慘白猶如紙帛，回頭再看，秦時和任平安早已經倒在了地上，身體僵硬，氣息微弱，斷斷續續。
高溫良的眼中噙着深深的餘悸，他茫然地看着周圍，早已聚集了不少圍觀者，此刻，正以一道道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他知道，或許那位大高手便藏在這些人當中。
來不及多想，高溫良顫抖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方長樂看着身邊恢復行動的張凡，忍不住道：“搞定了？”
“應該吧，我還沒咂摸出滋味呢，他就沒了。”張凡隨口道。
秦時，不過玄師境界，道門九境，他才踏了三步而已。
這般修爲的元神在張凡面前，簡直就是螢火之光，吹之即滅，又怎麼擋的住張凡的元神性光！？
“遇見你也算他倒黴啊。”方長樂隨意道。
如今的張凡可不是當初剛纔真武山下來時候的菜鳥。
他修煉至今，元神漸復，雖然還未合神，可是比起當初元神保全時似乎更加玄妙。
實際上，這樣的張凡完全悖逆了道理。
修煉神魔聖胎，陷入大夜不亮，即便依靠分神大法脫劫，劫數未離，元神不全，縱然重修註定有缺，比起之前會大大不如。
然而張凡的身上卻充滿了不可思議，他逆境而來，比之從前更加恐怖。
元神玄玄生妙光，竟入此境似稱王。
亥豬都曾敗在他的手中，寅虎洪山君更是他手中敗將，就連傳說中的李長庚都曾經吃過大虧。
絳宮之主明神壽視其爲神通寶袋。
純陽真人楚超然更是對其另眼相看。
如今的張凡，百戰而成，元神大進。
別說是秦時這麼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一般的十三生肖站在他面前，都要懾其兇威，不敢輕掠其纓。
“人都送走了，我們也走吧。”方長樂淡淡道。
秦時畢竟是秦家的種，光天化日，死在這裡，這不是小事，影響太過惡劣，比起厲空行的死，只怕掀起的波瀾會更大。
“急什麼？”張凡搖了搖頭道。
“怎麼？你還想留下來吃席？就算吃席秦家也請不到我們吧。”方長樂神色古怪道。
“人剛死，都在湊熱鬧，這時候我們走，不是做賊心虛嘛。”
“我們問心無愧！”
說着話，張凡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輕笑，擡手勾住了方長樂的肩膀。
“走，我請你去吃麪。”
黑市很大，也有不少館子，當然最經濟實惠的還是麪館。
只不過，這裡的麪館極爲講究，單單澆頭便有三十六種，而且可不是外面常見的什麼青椒肉絲，紅燒大排……很多材料都是從山海絕境中搞來的。
就像有一種澆頭叫做“煎豆丹”，乃是一種又肥又大的蟲子，這可不是普通的食用肉蟲，不僅富含豐富的蛋白質，最關鍵是一旦吃了，真的可以狂抽猛送三千下。
片刻後，秦家少爺出事的消息終於在黑市內炸開。
有人圍了上來瞧着熱鬧，也有人急匆匆地離開了這座破舊工廠。
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說秦家，恐怕道盟的人也會前來調查，這裡可是黑市，有些人的底子髒的都不能見光，自然不會湊這種熱鬧。
張凡和方長樂吃飽喝足，自然也隨着大流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黑市。
……
傍晚，秦家大宅。
冰冷的房間內熒光跳動，八面屏幕上分別回放着今日黑市各大出入口的監控視頻，二十多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分析着一切可疑人等。
秦時，任平安被人擡了回來，橫躺在地上，他們氣息越發微弱，時斷時續。
元神沒了，雖然人還沒死，不過肯定是不會醒過來，說好聽的就是植物人，最糟糕的是他們的生機會漸漸消退，各大機能也會停止運轉，慢慢腐爛腥臭而死。
說不好聽的，眼前這兩具也只是皮囊而已了。
“好膽子，敢在我秦家眼皮子底下殺人，殺的還是我秦家的人。”秦王都的面色難看的猶如醬爆的豬肝。
他的眼中盛怒多於悲傷。
坐到他這個位子，什麼血脈親情，哪有不能堪破的？
再者說，他子嗣衆多，秦時算是其中最沒出息的那個，這種對家族無利的敗家子死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惜。
但關鍵是，他姓秦，以秦家之名死在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高手手中。
這簡直是在呼呼抽秦家的大嘴巴子。
“父親……”
就在此時，秦明走了進來，他目光掃過呼吸微弱的秦時，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波瀾。
他很小的時候便進了齊雲山修道，跟這位兄弟少有往來，倒是在山上都聽過不少後者的荒唐事。
大家族都是這樣，有人負重前行，有人吃喝玩樂，無所謂公平。
秦時出了名的紈絝，論享樂，十個秦明加起來也比不上，然而他如今卻已經躺在了這裡。
反觀秦明，不知忍受了多少孤獨和寂寞，在那深山修道，唯有香火爲伴，心有祖師，頭頂神明，終究練成了這一身的本事，如今貴爲堂堂齊雲山的傳人。
“怎麼樣了？”秦王都冷然道。
“我問過高溫良，他們剛進黑市，那人便已經出手，瞬息之間，便讓秦時元神灰飛煙滅，任伯連那人元神的餘波都抵擋不住。”秦明沉聲道。
“元神出竅，隔空殺人，這個孽子修爲稀鬆平常，倒也算了，任伯乃是高功境界，雖然年歲已高，可是連那人的餘力都沒能擋住……”
“那必是大士境界了。”
元神性光，這是高功修成大士的變化，也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元神修煉至此，已得天光淬鍊，一般的元神與之觸碰，便如飛蛾撲火，轉瞬即死。
“大士境界，安南市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高手？”秦王都冷然道。
這般存在，別說是安南市，就算是放眼整個徽州省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要知道，道家修行，僅僅元神初動便要淘汰九成的人，境界越往上，便越難修煉。
高功，是一道天門，幾乎將剩下來的一成再度淘汰九成九。
高功之後的境界，除了天賦，機緣，努力之外，真如冥冥之中註定一般，少有人修成了。
就像秦王都，玄門世家，祖上出過天師，他甚至坐上了家主之爲，也不過堪堪高功修爲而已。
整個秦家，當年有機會染指大士，甚至追求更高境界的，便只有那天賦如妖，曾經力壓上代人肖的秦王孫。
如今，秦家上下，也只有秦明達到了大士境界。
“大士境界……如果真是這樣的高手，反而好查了。”秦明冷然道。
安南市多大的地方，能藏的住一位大士級別的高手？
“這個孽障居然惹上了這種人？我看十有八九跟殺厲空行的人是同一個……”秦王都冷靜道。
說着話，他右手輕輕拂過，兩道勁風悠悠而起，拂過秦時和任安全的面門。
兩人身軀猛地一顫，心臟驟然跳動了一下，便徹底斷絕了生機。
既是生不如死，還不如徹底死了好。
這也算是一種解脫。
“那高手就在這些人當中。”
秦王都眸光凝如一線，轉身看向滿牆的屏幕。
此刻，衆人正以八倍速篩查着所有進出黑市的人員，可是要從這麼多人當中以肉眼找出那位隱藏的高手，又談何容易！？
“秦家主……”
就在此時，門開了。
宋雲起和紀還山走了進來，他們原本是爲了尋查上代人肖閉關之地的事情而來，眼下聽聞秦家出了事情，便趕了過來。
畢竟，他們的任務多半還是要仰仗秦家。
“兩位……”
秦明迎了上來，一一見禮。
他雖然不是神通協會的成員，不過與這兩人也是舊相識，同樣早早就歸附了李長庚。
另外，當初他的師妹孟清歡也曾經加入神通協會，一來二去，大家早有交情。
“事情我們都已經聽說了，秦家主還請節哀。”
宋雲起表達了問候。
秦王都卻沒有說話，他眸光冷冽，死死地盯着不斷跳動的屏幕。
“這是黑市各個入口的監控？”宋雲起問道。
秦明點了點頭：“那兇徒應該就藏在裡面。”
“能於無聲處殺人，已是頂尖高手，這種人肉眼可分辨不出來。”宋雲起搖了搖頭。
大士境界，元光內斂，氣質不發一絲，這般高手就算站在面前，也未必看得出來，更何況只是監控視頻！？
“停！”
就在此時，紀還山突然開口，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道屏幕上。
宋雲起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只一眼便愣住了。
“居然是他！？你怎麼想？”宋雲起眉頭一挑，沉聲道。
“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巧合。”紀還山冷靜道：“他在哪兒，哪兒就出事，他以爲他是柯南嗎？”
“說的也是。”
“秦家主，我想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宋雲起點了點頭，眸光冷冽，眼前屏幕上赫然顯現出張凡的身影。